暑气蒸腾，酷热依旧，新学年如约而至。
杭璇收拾好东西，跟着人群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
好热，杭璇瞧了眼西斜的太阳，戴好帽子，走向停在教学楼旁的自行车，把包放入车筐。
今天周五，她和秦初约好了，在小区边上的潮汕粥店见面。
那家店做的粥鲜美无比，尤其是明虾粥，是二人的至爱，经常一起吃。
杭璇脚搭在踏板上等了会，见人少了些，才用力踩下骑出人行道往校门口赶。
在粥店门口停好车，杭璇推门而入，窗边的秦初朝她招手：“这儿！”
“我点了老样子，一份双人的明虾粥，一份烤翅，两杯椰汁，你看看有什么想加的吗？”
“就先这样吧。”杭璇没有异议，取下帽子，用手扇风，“热死我了，又出了一身汗。”
“你今天什么课啊？”秦初拉开一瓶椰汁的拉环，递给杭璇，“研二本来就没什么课了，你这课怎么还在周五下午？”
杭璇伸手接过，掌心传来一股沁人的冰凉，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是通识选修课啦，我还差两学分，就选了这个课，”杭璇喝了一大口，觉得太冰，又小口小口抿，“我当时选课的时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没剩下什么课了，就剩排在周五的课了，我最后就选了这门课。”
“这样，这课叫什么？和历史有关吗？”
“没有关系，”杭璇放下椰汁，抽了张纸擦嘴，“你肯定想不到这课是什么。”
“是什么？”杭璇勾起了秦初的好奇。
“这课叫‘生活中的法律’，是法学院开的，老师还不错，讲课挺有意思的。”杭璇说着偏头看向捧着砂锅走近的店员，将椰汁往里挪了挪。
“你什么时候对法学感兴趣了？”秦初笑道，拿起木勺搅拌粥加快散热。
“也不算感兴趣，就想了解一下。”
“那也有原因吧？怎么突然想了解法学了？是遇见什么事了吗？”秦初动作一顿，看向杭璇，“要是有麻烦可以找我，我让我爸推荐几个律师。”
“没事没事。”杭璇连连摆手，她就是在选课的时候看见了这门课，联想到之前遇见的事，就选了这门课上上而已。
“真的没事？”秦初朝杭璇伸手，示意她递上碗。
杭璇将面前的碗递上去：“真没事，我导师之前不是给我找了个翻译档案的人吗？他是个律师。”
“律师？”
“你是不是也没想到？老师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他是不是满族人啊？所以会满文。”秦初猜测，把给杭璇盛的粥放在她面前。
“不清楚，也许吧。”
“你没问过他为什么懂满文？”
“我那天送档案的时候没见到他，给了他助理。”要是见到人了，她肯定会问一下的，她确实非常好奇，可惜没有机会。
“这样，那他翻译好了吗？也有一段时间了吧？”秦初往粥里加了半勺店里的特制酱油。
杭璇吹了吹勺子里的粥，试探着吃了一口。
“还没，他之前微信上和我说最近有点忙，会晚一点给我，我没那么急，等他翻译好找我吧。”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杭璇便不再小心，安心喝粥，又想起那天书架上的书，“不过他应该是个清史爱好者没错，我在他书架上看到了很多书，都挺学术的。”
“那就好，是你导师介绍的，肯定靠谱。”
“要是我会满文就好了，就不用麻烦别人了，以后估计少不了碰到。”杭璇感叹，盘算着是否要买本书学学。
“确实，要不你下次问问这个律师，看看他怎么学的，让他教教你？”
“再说吧，麻烦别人怪不好意思的。” 忽然，她想起了那个人的脸，视线飘忽，“而且不是所有律师都是好人。”
“你这话说的，”秦初被杭璇逗乐了，“你被哪个无良律师坑过？”
杭璇摇头，为自己再盛了一碗：“只是有感而发。”
秦初想到了什么，灿烂的笑容带了一丝哀伤：“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上课，看文献，组会，听讲座，就在杭璇想着要不要问问林煦翻译进程的时候，他给自己来了消息，把翻译的电子稿发了过来，还说周五下班来还她笔记本。
杭璇连连道谢，随后保存文档，点开之后一页一页往下翻。
他居然还做了目录。杭璇随即点击一篇，页面跳到对应档案的页面，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快速浏览完，她不禁佩服起对方。怎么做到翻这么好的？就和读汉文档案一样。
【周五晚上您有空吗？我请您吃个饭吧】
杭璇迅速打开微信窗口发了消息过去，她确实想好好谢谢对方，怕对方拒绝，杭璇又添了条消息。
【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几秒之后，对方回了个好。
杭璇长舒了口气，向后瘫倒在椅子上，几秒之后站起走到书架前，从两本相同的新书中抽出一本，翻开封面，书页上赫然是一个签名。
明天可别忘了，杭璇抽纸擦了擦封面和书脊，将书放入上课背的包里。
第二天，下了课，杭璇撑着伞匆匆走向校门，顾着晚上的约，她今天没有骑车，想着待会能见到本尊，倒还有些紧张。
她今天上午把所有档案粗略浏览了一遍，越发佩服林煦，她真的得好好谢谢他。从微信上来看是个和蔼可近的人，待会向他请教一下学满文的事？
他已经到了！
杭璇瞧了眼微信的新消息，加快了脚步。
走出校门，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是这辆吗？
杭璇张望着小心走近。
忽然，车门打开，怎么是他？
杭璇连忙止步，往外走了几步偏头看向别处，林律师把车停哪了？
“杭璇。”
杭璇手一抖，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不，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杭璇转回头，看着林煦一步一步走近，他今天没有打领带，袖子没有往上捋，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夕阳的映射下，他周身笼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仿若神明降世。
神明？
杭璇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又往后挪了半步。
“杭璇，我是林煦。”
“林律师您好！我是杭璇！”杭璇连忙收了伞，俯身打招呼，迟迟不敢对上对方的双眼。
背上传来夕阳斜晖的灼热，耳边是马路上来往的车声，她盯着自己黑色的影子，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随后发现自己握着伞柄的手心在不断出汗。
“上车吧。”
嗯？
杭璇疑惑，看向为自己打开副驾驶的林煦。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林煦唇角向上扬了几度，眼神示意杭璇上车。
“对对！”杭璇急忙上车，“麻烦您了！”
杭璇看着林煦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位。
他刚刚是对自己笑了？杭璇偷偷审视上车的男人，倏地对上对方的目光，应激避开。
“安全带系一下。”林煦说着从车后座拿过杭璇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是你的笔记本。”
“好，谢谢！”杭璇慌忙接过笔记本放入包，伸手扯下安全带扣好。
别紧张，杭璇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再怎么样对方帮了你大忙，你今天是来谢他的。
“那就去昨天晚上说的那家淮扬菜？”林煦打开右转转向灯，缓缓驶上马路。
“嗯，”杭璇的心跳终于回落了些，“林律师，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拿这些档案怎么办。”
“不客气，举手之劳，以后要是还需要翻译，尽管找我，我对这些也很感兴趣。”
杭璇笑笑，转而问道：“林律师，你怎么会满文啊？我们这些研究清史的都不一定会。”
“兴趣使然，之前大学的时候自学的。”
“自学？”
“是啊，我一直对清史很感兴趣，大学没少去你们系蹭课，就认识了钱老师，我算是他半个学生吧。”
“是这样，我当时还想老师怎么会让我把档案交给律师翻译……”
似有默契般，两人绝口不提之前见面的事。
点完菜，二人又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怎么办？她现在要说什么？
对了，她怎么忘了！
“你……”
“那个……”
两道声音重合的结果就是两人同时噤声。
“你先说吧。”林煦瞧了眼杭璇通红的脸颊。
杭璇从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对面。
“前段时间王教授来我们学校讲座，我上次去你办公室看到了一本他的书，这本是他今年新出的专著，我多买了一本，当作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林煦一怔，他接过书，眼中的惊喜不加掩饰：“谢谢！我最近刚好想着要买这本！”
提到喜欢的东西，他眼中的华彩是那么亮眼。他好像也没那么冷漠？
“是吗？这本书我还请王教授签名了，你翻开看看，就在第一页。”杭璇身子往前探，看着林煦翻开封面，他好像更高兴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
对方说得郑重，倒让杭璇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过是在买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天看到的书，想着多买一本作为谢礼也不错，完全是无心之举，不成想林煦这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清史吧，杭璇心底生出几分羡慕，她又无来由地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脸色一滞，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杭璇端起水杯喝了口，不让自己再往下想。
注意到杭璇的神情变化，林煦敛了神色，说出了刚刚未说完的话：“杭璇，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杭璇心下咯噔，还是要提到那天的事吗？
“也、也许吧……”杭璇端着水杯的手握紧几分。
“那天……”
果然该来的逃也逃不过，杭璇喝了一大口水。
“我那天是去找对方当事人了解案子的，对方是永新药业的总裁，说的话有些偏激，让你误会了。”
那可不只有些偏激，杭璇咽下口中的水，睫毛轻颤，那他到底怎么想的，真的是误会吗？杭璇悠悠放下水杯，没有接话。
“我的委托人不是他，是案子的另一方，这件事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最近一直在调查跟进，”林煦提起桌上的水壶，给杭璇的杯子添水，“我是个负责任的律师，不会因为对方是有背景的大企业就同流合污，更不会颠倒黑白。”
杭璇这才直视林煦双眼，与先前的喜悦不同，他的眼里充满了坚毅和决心，宛如沉静的汪洋大海，浩瀚无垠。
杭璇选择相信他，至少她愿意相信这双眼睛。
“这个案子现在解决了？”
“还没。”林煦摇头，走近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他的话，等服务员走开他继续开口，“不过快了，下个星期开庭。”
下个星期，杭璇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眉头一皱：“所以你之前说最近有点忙，是在忙这个？”
“是的。”
“那你还抽时间帮我翻译，早知道就不麻烦你了……”
林煦将菜往杭璇面前推了推：“再忙也需要换换脑子，一直忙工作效率反而不会那么高，你的档案送来得刚好。”
心里的芥蒂说开后，杭璇的防备卸下了大半，这顿饭吃得轻松了许多。看吃的差不多了，杭璇打开手机想要结账，却发现显示已付款。
“林律师，说好的我请客，你怎么帮我付了？”
林煦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纸巾：“你还是个学生，怎么能让你请我？”
说着林煦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这……我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林煦瞧了眼身旁垂着头的女孩，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你以后去抄档的时候顺便替我抄两份就好，我肯定没有你去档案馆方便。”
“好，我会的！”
走出餐厅，外面天色已黑，街上灯光闪烁。
二人走向门口的停车位，刚上车，杭璇就在后视镜理看到几个人探头探脑朝他们看，十分可疑，拉安全带的手一顿。
“林律师……”
转头发现林煦盯着后视镜，脸色凝重，他也注意到了。
“安全带系好，待会可能会有点不稳。”
林煦平静的声音让杭璇紧张的心安定下来，急忙扣好安全带规矩坐好。
“你是住在研究生公寓吧？”
“没有，我不住宿舍，住在学校旁边的小区，雨花庭园。”
“好。”林煦缓缓踩下油门，驶出车位，侧边镜内，几辆车随之启动，跟在车后。
“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杭璇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车速骤然提升，惹得她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倒。
他们被盯上了。
杭璇收拾好东西，跟着人群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
好热，杭璇瞧了眼西斜的太阳，戴好帽子，走向停在教学楼旁的自行车，把包放入车筐。
今天周五，她和秦初约好了，在小区边上的潮汕粥店见面。
那家店做的粥鲜美无比，尤其是明虾粥，是二人的至爱，经常一起吃。
杭璇脚搭在踏板上等了会，见人少了些，才用力踩下骑出人行道往校门口赶。
在粥店门口停好车，杭璇推门而入，窗边的秦初朝她招手：“这儿！”
“我点了老样子，一份双人的明虾粥，一份烤翅，两杯椰汁，你看看有什么想加的吗？”
“就先这样吧。”杭璇没有异议，取下帽子，用手扇风，“热死我了，又出了一身汗。”
“你今天什么课啊？”秦初拉开一瓶椰汁的拉环，递给杭璇，“研二本来就没什么课了，你这课怎么还在周五下午？”
杭璇伸手接过，掌心传来一股沁人的冰凉，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是通识选修课啦，我还差两学分，就选了这个课，”杭璇喝了一大口，觉得太冰，又小口小口抿，“我当时选课的时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没剩下什么课了，就剩排在周五的课了，我最后就选了这门课。”
“这样，这课叫什么？和历史有关吗？”
“没有关系，”杭璇放下椰汁，抽了张纸擦嘴，“你肯定想不到这课是什么。”
“是什么？”杭璇勾起了秦初的好奇。
“这课叫‘生活中的法律’，是法学院开的，老师还不错，讲课挺有意思的。”杭璇说着偏头看向捧着砂锅走近的店员，将椰汁往里挪了挪。
“你什么时候对法学感兴趣了？”秦初笑道，拿起木勺搅拌粥加快散热。
“也不算感兴趣，就想了解一下。”
“那也有原因吧？怎么突然想了解法学了？是遇见什么事了吗？”秦初动作一顿，看向杭璇，“要是有麻烦可以找我，我让我爸推荐几个律师。”
“没事没事。”杭璇连连摆手，她就是在选课的时候看见了这门课，联想到之前遇见的事，就选了这门课上上而已。
“真的没事？”秦初朝杭璇伸手，示意她递上碗。
杭璇将面前的碗递上去：“真没事，我导师之前不是给我找了个翻译档案的人吗？他是个律师。”
“律师？”
“你是不是也没想到？老师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他是不是满族人啊？所以会满文。”秦初猜测，把给杭璇盛的粥放在她面前。
“不清楚，也许吧。”
“你没问过他为什么懂满文？”
“我那天送档案的时候没见到他，给了他助理。”要是见到人了，她肯定会问一下的，她确实非常好奇，可惜没有机会。
“这样，那他翻译好了吗？也有一段时间了吧？”秦初往粥里加了半勺店里的特制酱油。
杭璇吹了吹勺子里的粥，试探着吃了一口。
“还没，他之前微信上和我说最近有点忙，会晚一点给我，我没那么急，等他翻译好找我吧。”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杭璇便不再小心，安心喝粥，又想起那天书架上的书，“不过他应该是个清史爱好者没错，我在他书架上看到了很多书，都挺学术的。”
“那就好，是你导师介绍的，肯定靠谱。”
“要是我会满文就好了，就不用麻烦别人了，以后估计少不了碰到。”杭璇感叹，盘算着是否要买本书学学。
“确实，要不你下次问问这个律师，看看他怎么学的，让他教教你？”
“再说吧，麻烦别人怪不好意思的。” 忽然，她想起了那个人的脸，视线飘忽，“而且不是所有律师都是好人。”
“你这话说的，”秦初被杭璇逗乐了，“你被哪个无良律师坑过？”
杭璇摇头，为自己再盛了一碗：“只是有感而发。”
秦初想到了什么，灿烂的笑容带了一丝哀伤：“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上课，看文献，组会，听讲座，就在杭璇想着要不要问问林煦翻译进程的时候，他给自己来了消息，把翻译的电子稿发了过来，还说周五下班来还她笔记本。
杭璇连连道谢，随后保存文档，点开之后一页一页往下翻。
他居然还做了目录。杭璇随即点击一篇，页面跳到对应档案的页面，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快速浏览完，她不禁佩服起对方。怎么做到翻这么好的？就和读汉文档案一样。
【周五晚上您有空吗？我请您吃个饭吧】
杭璇迅速打开微信窗口发了消息过去，她确实想好好谢谢对方，怕对方拒绝，杭璇又添了条消息。
【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几秒之后，对方回了个好。
杭璇长舒了口气，向后瘫倒在椅子上，几秒之后站起走到书架前，从两本相同的新书中抽出一本，翻开封面，书页上赫然是一个签名。
明天可别忘了，杭璇抽纸擦了擦封面和书脊，将书放入上课背的包里。
第二天，下了课，杭璇撑着伞匆匆走向校门，顾着晚上的约，她今天没有骑车，想着待会能见到本尊，倒还有些紧张。
她今天上午把所有档案粗略浏览了一遍，越发佩服林煦，她真的得好好谢谢他。从微信上来看是个和蔼可近的人，待会向他请教一下学满文的事？
他已经到了！
杭璇瞧了眼微信的新消息，加快了脚步。
走出校门，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是这辆吗？
杭璇张望着小心走近。
忽然，车门打开，怎么是他？
杭璇连忙止步，往外走了几步偏头看向别处，林律师把车停哪了？
“杭璇。”
杭璇手一抖，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不，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杭璇转回头，看着林煦一步一步走近，他今天没有打领带，袖子没有往上捋，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夕阳的映射下，他周身笼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仿若神明降世。
神明？
杭璇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又往后挪了半步。
“杭璇，我是林煦。”
“林律师您好！我是杭璇！”杭璇连忙收了伞，俯身打招呼，迟迟不敢对上对方的双眼。
背上传来夕阳斜晖的灼热，耳边是马路上来往的车声，她盯着自己黑色的影子，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随后发现自己握着伞柄的手心在不断出汗。
“上车吧。”
嗯？
杭璇疑惑，看向为自己打开副驾驶的林煦。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林煦唇角向上扬了几度，眼神示意杭璇上车。
“对对！”杭璇急忙上车，“麻烦您了！”
杭璇看着林煦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位。
他刚刚是对自己笑了？杭璇偷偷审视上车的男人，倏地对上对方的目光，应激避开。
“安全带系一下。”林煦说着从车后座拿过杭璇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是你的笔记本。”
“好，谢谢！”杭璇慌忙接过笔记本放入包，伸手扯下安全带扣好。
别紧张，杭璇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再怎么样对方帮了你大忙，你今天是来谢他的。
“那就去昨天晚上说的那家淮扬菜？”林煦打开右转转向灯，缓缓驶上马路。
“嗯，”杭璇的心跳终于回落了些，“林律师，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拿这些档案怎么办。”
“不客气，举手之劳，以后要是还需要翻译，尽管找我，我对这些也很感兴趣。”
杭璇笑笑，转而问道：“林律师，你怎么会满文啊？我们这些研究清史的都不一定会。”
“兴趣使然，之前大学的时候自学的。”
“自学？”
“是啊，我一直对清史很感兴趣，大学没少去你们系蹭课，就认识了钱老师，我算是他半个学生吧。”
“是这样，我当时还想老师怎么会让我把档案交给律师翻译……”
似有默契般，两人绝口不提之前见面的事。
点完菜，二人又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怎么办？她现在要说什么？
对了，她怎么忘了！
“你……”
“那个……”
两道声音重合的结果就是两人同时噤声。
“你先说吧。”林煦瞧了眼杭璇通红的脸颊。
杭璇从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对面。
“前段时间王教授来我们学校讲座，我上次去你办公室看到了一本他的书，这本是他今年新出的专著，我多买了一本，当作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林煦一怔，他接过书，眼中的惊喜不加掩饰：“谢谢！我最近刚好想着要买这本！”
提到喜欢的东西，他眼中的华彩是那么亮眼。他好像也没那么冷漠？
“是吗？这本书我还请王教授签名了，你翻开看看，就在第一页。”杭璇身子往前探，看着林煦翻开封面，他好像更高兴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
对方说得郑重，倒让杭璇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过是在买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天看到的书，想着多买一本作为谢礼也不错，完全是无心之举，不成想林煦这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清史吧，杭璇心底生出几分羡慕，她又无来由地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脸色一滞，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杭璇端起水杯喝了口，不让自己再往下想。
注意到杭璇的神情变化，林煦敛了神色，说出了刚刚未说完的话：“杭璇，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杭璇心下咯噔，还是要提到那天的事吗？
“也、也许吧……”杭璇端着水杯的手握紧几分。
“那天……”
果然该来的逃也逃不过，杭璇喝了一大口水。
“我那天是去找对方当事人了解案子的，对方是永新药业的总裁，说的话有些偏激，让你误会了。”
那可不只有些偏激，杭璇咽下口中的水，睫毛轻颤，那他到底怎么想的，真的是误会吗？杭璇悠悠放下水杯，没有接话。
“我的委托人不是他，是案子的另一方，这件事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最近一直在调查跟进，”林煦提起桌上的水壶，给杭璇的杯子添水，“我是个负责任的律师，不会因为对方是有背景的大企业就同流合污，更不会颠倒黑白。”
杭璇这才直视林煦双眼，与先前的喜悦不同，他的眼里充满了坚毅和决心，宛如沉静的汪洋大海，浩瀚无垠。
杭璇选择相信他，至少她愿意相信这双眼睛。
“这个案子现在解决了？”
“还没。”林煦摇头，走近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他的话，等服务员走开他继续开口，“不过快了，下个星期开庭。”
下个星期，杭璇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眉头一皱：“所以你之前说最近有点忙，是在忙这个？”
“是的。”
“那你还抽时间帮我翻译，早知道就不麻烦你了……”
林煦将菜往杭璇面前推了推：“再忙也需要换换脑子，一直忙工作效率反而不会那么高，你的档案送来得刚好。”
心里的芥蒂说开后，杭璇的防备卸下了大半，这顿饭吃得轻松了许多。看吃的差不多了，杭璇打开手机想要结账，却发现显示已付款。
“林律师，说好的我请客，你怎么帮我付了？”
林煦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纸巾：“你还是个学生，怎么能让你请我？”
说着林煦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这……我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林煦瞧了眼身旁垂着头的女孩，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你以后去抄档的时候顺便替我抄两份就好，我肯定没有你去档案馆方便。”
“好，我会的！”
走出餐厅，外面天色已黑，街上灯光闪烁。
二人走向门口的停车位，刚上车，杭璇就在后视镜理看到几个人探头探脑朝他们看，十分可疑，拉安全带的手一顿。
“林律师……”
转头发现林煦盯着后视镜，脸色凝重，他也注意到了。
“安全带系好，待会可能会有点不稳。”
林煦平静的声音让杭璇紧张的心安定下来，急忙扣好安全带规矩坐好。
“你是住在研究生公寓吧？”
“没有，我不住宿舍，住在学校旁边的小区，雨花庭园。”
“好。”林煦缓缓踩下油门，驶出车位，侧边镜内，几辆车随之启动，跟在车后。
“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杭璇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车速骤然提升，惹得她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倒。
他们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