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孤月,显得午风楼愈发肃穆凛然。

    “来者何人!”

    守在一楼的护卫拔刀,拦住暗夜前来的不速之客。

    “在下姜韫,求见楼主。”

    月光洒楼,护卫看清来人竟是个女人。

    “何事求见?”

    “九夜……”

    姜韫话未毕,一楼所有护卫听到“九夜”二字全部涌上前来,霎时间,几十把剑齐刷刷指向姜韫。

    姜韫笑着摇摇头,“这便是午风楼待客之道?”

    “上!”

    其中一人一声令下,瞬间刀光剑影四起。

    姜韫纵身一跃,飞到楼阁处,往下一眺,“先拿你们热热身。”

    不知过了多久,楼外依稀雨声。

    一路厮杀到四楼的姜韫,遍体鳞伤,体力不支。

    她一步比一步沉重,连拖带拽爬上五楼。

    在见到被紧紧捆在木架上的九夜时,她才略微喘了气。

    “九夜,我带你回去。”

    无论绑着的人儿如何撕心裂肺喊着让她走,姜韫都伫立在那,等着暗处人出手。

    “若阁下愿加入午风楼。今晚之事,尚可不究。”藏在九夜身后的人冷声道。

    姜韫不屑:“没料楼主长得磕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人慢步走出,“性子这般烈,怕是要见阎王才老实。”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姜韫边念边拿衣袍擦净手中剑血渍,“收拾收拾,准备下地府吧。”

    对方欲想拔剑,姜韫掠地飞身,一个回旋,直捣对手腰间剑……

    三个回合,终手起剑落,直穿其喉。

    九夜凝望姜韫的脸。

    明明才三步距离,她却走得这般久。

    姜韫手一挥,划断九夜身上的粗绳。

    右手虎口因握剑太久,力气近无,软得不受控制,险些伤了九夜。

    精力耗尽的她,下巴支在九夜左肩,倒在她的怀里,两人身子顺着落了下来。

    “主君……”

    九夜早已泪流满面,用尽全力才哽咽出声。

    她没料到,自己的不告而别,换来如此惨重的教训。

    可姜韫非但不怪她,还同她道歉。

    “我不太会交朋友……以为利益才最紧固……对不起……”

    窗外似乎淋淋漓漓又淅淅沥沥。

    九夜的枷锁被这场雨彻底洗去。

    她温柔低看,“主君,我们回家。”

    姜韫舒气,心中五味陈杂。

    回想初到开世王朝时,她便是天崩开局。

    先是双亲被灭,背负深仇。

    接着阿姐被卖进青楼,她自个被督察司严刑拷打一月。

    又是遇到九夜和江冥。

    可她本意并不是如此啊,怎会一步一步同这朝代人儿缔结深情,甚至不惜豁出性命……

    公元2999年,穿越技术研发顺利。

    姜韫经过层层选拔,大脑和身体开发程度优良,进入洞车实验室,成为历史开采部的一员。

    作为历史开采员,需得搭乘洞车,穿梭时间,挖掘史料,记录下所见所闻,并严格遵守“绝不干涉时代发展”的原则。

    而她历经多次测试,搭上洞车,前往开世王朝,只为寻找失踪的母亲——姜箜。

    前朝君主荒淫无道,各地英雄揭竿而起,朝中良臣变法图强,各方合力推翻前朝统治。

    历史开采员姜箜却因无心之失救下一个百姓。

    而后,北尧、南宫、东汤三国并立。

    建立开世王朝。

    姜箜发现先前所救之人竟成了北尧君主:项蒙。

    其苛政和残暴不仁,令底层百姓民不聊生。

    后遇变革,于开世二年,分裂出西梁。

    就在西梁独立之即,姜箜因洞车原因,不得不回到现实世界。

    之后,姜箜再次抵达开世王朝时,却与实验室断掉联系……

    寻母心切的姜韫如愿以偿来到开世王朝,但麻烦的是,她竟然变成了一个婴儿。

    好巧不巧,在这个时代,她竟也叫姜韫。

    这是洞车实验室从未遇到的情况。

    最不幸的,洞车开到开世王朝时,竟然着火报废,里头工具全都消失殆尽。

    因此,姜韫只能凭借母亲先前记载下来的历史,摸索道路……

    西梁重商、北尧重兵、东汤重士、南宫重农。

    西梁虽商业发达,却鱼龙混杂。

    名门望族、文人骚客、江湖游侠、商贾之流、寒门武将皆占据一方势力……其中姜韫所在之地便是西梁国的中心-京州。

    姜家本住在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

    一家四口,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姜韫才蹒跚学步,一帮身穿黑衣、佩银刀之人闯入山林。

    姜母姜父用尽全力将姐妹二人送出,自己却死于刀下。

    两姐妹一路逃到京州,颠簸流浪,遇到了行乞多年的黑老头,收留姜家两姐妹。

    黑老头本身孤寡老人一个,整日游手好闲,光凭偷窃和行乞度日。

    后用姜莲行乞得来的钱拿去赌。

    黑老头为抵掉债务,千方百计将十六岁的姜莲卖给红袖楼,换取钱财。

    姜莲自认入了青楼,无脸再见姜韫,只得塞钱给黑老头,让他带姜韫好些。

    开世四十三年。

    十月的天,凉了一些。

    晕了一天的姜韫恢复了意识,醒来睁眼发现,还是这间熟悉的草屋。

    她刚起身,摇摇欲坠的木门就奔来一个身影,几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韫儿!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女人边说边抽泣,样子十分惹人怜。

    姜韫抬头望见掉了瓦的屋顶,阳光从若多个小洞中挤进来,把草屋内照得金亮。

    洞车失灵时的阳光也和现在这般耀眼。

    姜韫拍拍她姐姐姜莲的背。

    “我没事。”姜韫轻声说。

    “走!和我一起回红袖楼!那黑老头欺负我也就算了,连带你口饭吃都没有!”

    眼前这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的姜韫,抱住都觉得胸口硌得慌。

    想想都知道,定是黑老头拿着她给姜韫的钱去赌。

    “黑老头定会去楼里闹,无论他如何闹,你都别见他。”姜莲边说边收好姜韫两件缝满补丁的衣裳,“林姨娘不会白养闲人,女孩子家要是不小心被看上,还不如当个伙计畅快。”她绑好行囊,扶起姜韫,“韫儿,委屈你,暂时扮成男娃娃。”

    “我知道了,阿姐。”

    两人趁黑老头还没回来,赶紧走了。

    林姨娘见姜莲带来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装腔作势道:“怎么?赚了点钱就敢带个小臭孩来白吃饭啦?”

    姜莲把姜韫拉到林姨娘眼前,“林姨娘,我实在迫于无奈,请您让他在楼中暂住几日吧!”

    西梁经济虽说在四国里最为发达,却好素朴,平日无论是平民百姓或是达官贵族,都以黑墨还有深色衣袍为雅。

    眼前一脸不耐烦的老鸨却身着大红花衣、涂大红唇,原是这全城的鲜艳都被这红袖楼穿了来。

    看着眼前人天真的眼神,林姨娘起了恻隐之心。

    “我事多,没时间管杂事。阿莲你自己安排吧。”

    林姨娘说完便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韫儿,平日里你与我同住一起,有时……”姜莲说着开始难为情,耳朵比林娘娘的衣裙还红。

    “一切听阿姐安排。”姜韫懂得姜莲没说完的话。

    其实,姜韫对姜莲有愧。若非她能力有限……

    “姐姐先带你熟悉红袖楼。”

    红袖楼是个圆形结构,共三层。

    一楼到三楼中间全部镂空,围成大圆台,供登台表演用。

    一楼是供客人落座的地方。

    二楼只有客房,娘子们便住在这一层。

    三楼听姜莲讲,是专门给达官贵人设置的,大多是来看技艺。

    姜韫来到姜莲房前,刚打开,扑面而来的玉兰香,闻着很令人心安。

    墙上挂着古朴典雅的字画与薄帘。

    只是姜韫还没坐热凳子,黑老头便如她姐姐所料,上门讨人了。

    几声嚎啕,直叫林姨娘心惊,她的生意可不能被一个糟老头喊没了。

    她趴在二楼栏杆上,直接往下开嗓。

    “安一安二!把这位老爷子请出去!”

    两个壮如牛的伙计火速从暗处跳出,一人一边抬起黑老头。

    “臭老娘们!没我送来的女儿!你这破楼早倒了!”

    黑老头破了好些个洞的裤子底下两条干瘦的腿朝着空气扑腾,缺了四颗牙的嘴说话时还不停往外喷口水。

    在红袖楼,林娘娘一直扮演劝和角色,但要是妨碍她赚钱,可就是比杀人罪过还大。

    “喊你句老爷子是我讲礼节,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一张嘴除了喷粪就是胡说!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叫你大恩了!赶紧滚蛋!”

    想当初,林姨娘就吃过黑老头的亏。

    这厮在收了钱后几天,竟去衙门告状,说是林姨娘逼良为娼,害得她撒了好些钱财才平息此事。

    一直在暗处旁观的姜莲嘱咐姜韫躲好,自己从远侧那边楼梯下去,火急火燎连喊好几句“林姨娘!”

    她靠近林姨娘耳边,“我来解决。”

    “麻利点。”

    见姜莲过来,黑老头也不挣扎了,安一安二只是虚捆住他的手臂,不再强行拖拽。

    “哼。”黑老头摆出架势,板着脸不说话。

    姜莲心平气和道:“若你此刻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拿完这五十珠,就此再无瓜葛。”

    黑老头见到钱袋子,立马不闹。

    可转眼一想这姜莲随手就可拿出这么多钱,想必私房钱少说也有上百珠!

    他抖擞嘴上几条又长又稀的灰白胡须,“区区五十珠,就想换走我的丫头?这笔买卖你可真会做。”

    “韫儿向来温顺懂事,才被你欺了这么久。”姜莲紧握拳头,忍住一拳上去的冲动,“但我可不会袖手旁观。”

    见姜莲意味不明盯着自己,黑老头浑身哆嗦了一下,但很快被怒气转移。

    “呸!想摆脱我过好日子,没门!”

    “既然如此,安一安二麻烦你们了。”姜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老头见撒泼无用,一个屁墩倒在地上,“哎呦!我这苦命啊!白白养了两只白眼狼啊……”

    安一安二俩人翻个白眼,直接将他悬空抬起。

    黑老头就这么被扔到红袖楼外,撒泼打滚样样来,实在耽误了楼里赚钱。

    安一安二打算把这老头扔远些,可出了门,声响却没了,人也没见着。

    听隔壁买豆腐的小摊子说被人叫走了。

    既不影响生意,去哪也就无所谓了。

    时辰一到,红袖楼开始来了客人。

    映入眼帘的,皆佩戴喉巾的富家子弟。

    在前朝,未婚男子素有带喉巾的习俗。

    东汤一带尤为盛行。

    传到西梁,喉巾多了层意味,佩戴喉巾的大多为贵族子弟、士大夫阶层,家财万贯的商贾人家有时也爱佩戴。

    随着楼中回荡清脆悦耳的琴声,客人和颜入座。

    轮到姜莲表演时,

    她起身摸摸姜韫的小脑袋,嘱咐道:“楼中人杂,可别乱逛。”

    “放心吧阿姐。”

    虽然姜韫不乱跑,可架不住有人在她面前晃悠。

    她扶着二楼围栏,安分欣赏姜莲的表演。可这时,一个衣冠楚楚的少年郎,闯入她的视线。

    姜韫十岁入牢时,见过他一面。

    此人便是令京州众多美男子担惊受怕的当朝四皇子——单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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