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阳光肆意的倾洒在青石铺就的小巷中,街上人来人往。早市中,贩夫走卒不停地吆喝着,胡同里的叫卖声经久不散。云雀街的各家商户也早已用各色各样的花饰装扮好了店铺。

    今日是大黎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祈愿节,故而定是要好好装扮一番才是。于是用绫罗绸缎编织而成的花饰便成了祈愿节时最为常见之物,其承载着编织之人的美好祝福。

    谢府里自然也是一番热闹的景象,一大早,仆人们便开始布置了。

    “简叔,夫人与小姐院内的红绳都已挂好。只是这二少爷迟迟未醒…”一名小厮拿着大把的红绳着急忙慌地向一位年长的管家叙说道。

    还没等简叔回答呢,一只灵活的手便抢走了小厮手中的红绳。那双手的主人将那把红绳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简叔,您忙去吧,我去叫那小鬼。”

    简叔无奈地笑道:“有劳小姐了。”

    伴随着粗暴地推开门的声音,与周公“幽会”的二少爷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又揉了揉了眼睛。还是没能缓过来。

    “谢子霖,快些更衣洗漱。我们过会儿要启程去喻恩寺祈福,可别惹大哥生气。”来人麻利地将他的被子掀开一半让他清醒清醒。

    祈愿节,顾名思义,是想上天祈求自己的心愿的节日。去佛寺祈福也是传统之一。

    “阿姐,这回笼觉,我也才睡了不到半柱香,”谢子霖蹙额,下了床站起来,“祈福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阿娘进宫去陪静妃娘娘说话去了。阿爹又在西漠还没回来。我们自然是要早些去的,要为一家人祈福的。到时人多排不上队的时候,可不要在殿外就让佛祖听到你的哭声啊。”谢子霖唤为“阿姐”的人,名为谢珂,是谢家的大小姐。

    说着,她走到谢子霖床边挂起了红绳。这红绳也是象征祝福的物品。后又朝外吩咐了小厮来帮二少爷更衣。待小厮端着水进来时,谢珂也将红绳挂好了,便去房外等他。

    不多时,谢子霖便梳洗好了。谢珂站在院中玩着手上多余的两根红绳,看见他出来后,发现自家弟弟今日仍然穿得格外素净。想着毕竟还未过正月,自然得红火一点比较好,便将他唤过来,让他背对着自己。

    谢子霖一脸狐疑地看着谢珂,警惕性极高,生怕这位姐姐又要捉弄他了。

    谢珂见他迟迟不过来,有点不耐烦了:“谢子霖你过来,我把红绳给你带上。”

    “你又想干嘛?”

    “当作发带啊,多吉利。”谢珂看他磨磨蹭蹭地干脆自己直接上手了,“小屁孩事就是多,我能干什么?”

    谢子霖听到后面那句话之后,在谢珂看不到的位置悄悄翻了个白眼:“那可多了。比如说用红绳给你套一只鸟回来?”

    其实谢子霖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在他九岁那年,谢珂曾经用两支簪子来设计某种暗器,然后射死了大哥谢子磏的鸟;在他十岁那年,谢珂将五个风筝粘连到一起组成一张网,想从天上捕一只鸟回来,结果是压根没飞起来,还害的谢子磏的银杏树断了一个枝桠。谢子磏那次发了好大的脾气。次数多了,谢子霖便发现,自己姐姐每次都不会挨骂,只有自己要去绕着校场多跑几里路。

    谢珂绑好发带之后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可以了,快走。早饭已经装好了,哥在马车上等着了。”

    谢子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居然没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路过云雀街时,谢珂正坐在马车内安静地吃着糕点。谢子霖上车后吃了点东西倒头又睡着了。谢子磏在看文书也没有说话。

    云雀街上这会儿已有好些市民在采买东西了,整条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们,马车便走得极慢。谢珂有点受不住马车内那平淡却又不可忽视的气场,于是掀了点帘子向外望了望。

    这一望,巧极了,她看到了秦家的三少爷,秦紞。奇怪的是,她竟未在周围看到夏枫。在她印象中,他二人一向会一起来着。目光左移,她看到了一位与这儿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的人:

    披着一件青色的大氅,上面还有着金丝暗纹,头上是一支蓝玉簪,想来也是哪位世家的公子,非富即贵。秦紞什么时候识得的这个人?这个问题令谢珂百思不得其解。

    大抵是谢珂目不转睛地看得实在太久了,那两人便也看向了她。秦紞朝她挥了挥手,而后便端起面前的茶杯作敬酒状——在祈愿节时向他人表达美好祝愿的意义。另一位却是看了一眼后就将头转了回去,谢珂便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了。谢珂也忙转身拿起茶杯向秦紞回礼后再乖乖坐回来。

    “刚刚那是秦三?”谢子磏放下手中的文书看着已经放下的帘子问道。

    “是的兄长。”

    “他身旁那位你可认识?或是见过?”谢子磏刚刚在狭缝中瞥到了一点外边的情景,虽看不清脸,但他确定不是他相熟之人,“似乎有些眼生。”

    “我也不知。”谢珂摇了摇头。

    “嗯……”谢子磏不再追问,又将目光移回了书上,“小妹近来可有在读书?”

    谢珂乖乖回答:“最近在读些兵书。名为《塞战书》,似乎是前朝某位丞相写的。”

    谢子磏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他在看着手上那本书,正是谢珂所说的那本。

    自家妹妹果真更爱行军用兵之道,高门贵女的那条路她似乎并不喜欢。

    这一本书中,所记录的全是关于边疆作战的兵法,且皆为险峻之势的鏖战。

    作为兄长,他实不愿她去面临这样的险势。谢子磏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书,终是合上了。

    到了喻恩寺后,寺中烧香的人已排起了长队。谢子霖百无聊赖地玩着垂在耳边的发带,却冷不了地被书打了一下手。他正欲趁此发一发自己的少爷脾气,但在看到是大哥时就马上委屈巴巴地站好了。

    大哥今日怎地这么凶,最近也没有碰他的鸟啊。

    谢子磏在提醒过谢子霖以后便向前作揖:“晚辈见过孙相。”

    谢子霖也连忙行了个礼。他悄悄往右看去,谢珂早已端出那副文雅的形象了。真叫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孙观齐也认出了这是谢家的孩子,笑着应了。

    “爹,娘已经拜完佛了,咱可以回城了。”这时,从孙观齐身后走来一位夫人以及走路姿势相当散漫的公子。

    “孙夫人,孙小侯爷。”三人又分别问好。

    “呦,谢公子今日也来烧香?真是没想到,谢公子还信这些?”孙澍翎回过礼后,语气仍是那般闲散。

    “战场上我自是不信神佛,在下只信得过手中的剑。但毕竟舍妹还小,还是求个平安顺遂方能心安。”谢子磏只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便直戳孙澎翎的痛处。孙家这一代单传,只他一个独苗。但他最想要的便是一个可爱的妹妹。谢子磏这嘴果然还是如此的令人讨厌。

    孙澎翎啧了一声后便与谢珂搭起话来:“谢姑娘如今倒是出落得很是水灵呢,不知今晚可愿与在下同去猜萤灯?”

    谢珂还未说上两句,孙夫人与孙观齐便开口了,大抵是夫妻间的默契:“你这混小子,先滚回马车上。”

    孙澎翎本就只是说句玩笑话,何况竟意外看到谢子磏不愉的神色,也就心满意足地行礼告别几人,先朝寺外走去了。

    谢子霖与谢珂早已看惯了这样的情形,谢子霖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大哥怕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弟弟了。”

    与孙家人告过别后,他们并未等很久便可入殿祭拜了。三人便各拿了一根香去香案边引燃,朝佛祖拜了三拜。

    在祈福时,每人都要在心里默想自己所求之事再去点香,再将香插入香炉中,待香自然熄灭后,余下部分长代表则代表心中所求之事不易成功,反之则易。

    香燃完之后,谢子霖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嚎着今年学堂的先生怕是会折磨“死”他了。谢子磏瞧着妹妹与弟弟的香都余下如此之多,逼着二人去偏殿内再次诚心诚意地焚香净手叩拜。

    “真不知道这香怎么燃这么短,肯定是今天的风太大了。但大哥的都快烧尽了,看来这一年的仗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谢子霖还在止不住地嘴碎着。

    谢子磏只轻轻摇头道:“应当是无战可打最好了。”

    云雀街头,秦紞已经站在一处儿有一柱香的时间了,他不时地扇一扇扇子好打发这点儿无聊的时间。终于,看到赴约的人来了,他将扇子折起,挥了一挥,向那人示意自己的位置。

    “长允,你可算来了。”秦紞领着顾旻风便往一处街边的茶摊走。

    “实在抱歉,今日渊王找我多说了几句话,这才误了时辰。”

    秦紞向老板要了一壶比较淡的林竹茶后才问道:“二殿下?他找你所为何事?”

    茶很快便端了过来,顾旻风道了谢,回答道:“静妃似乎有意让谢家大小姐嫁与渊王当正妃。”

    秦紞险些呛到,将口中的茶艰难地咽下之后又艰难地开口:“咳咳。谢家?谢珂?静妃娘娘怎么会?”他转念一想,谢夫人似乎确与静妃交好。但谢家作为军权最大的将门之家与皇家搭上关系,无论是谁都是不妥的吧。但静妃性情向来温和也稳重,其中难不成有隐情?

    顾旻风看到秦紞止住话头后沉默的表情,便也知晓他应当意识到了:“本就是无可能之事,秦兄就当个乐子听吧。”

    秦紞点了点头,正要转头看看周围有无可疑的监视之人,便看到了谢家的马车。

    谢家马车常挂着一块玉牌,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谢”字,极具标志性,便是以“玉”闻名的裴家也未曾在马车上挂过。据民间流传,这块玉就是裴家某任家主所赠。但也仅是流传过,毕竟在世人眼中两家并无甚交集。

    看到马车里的探出头的谢珂,秦紞笑着侧头对顾旻风说:“刚提到,人就出现了。”而后便端起茶杯转过去向谢珂问好。

    等秦紞打完招呼后,他看到顾旻风还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先前的谢府大小姐。

    秦紞也知晓他向来都不在意这些,怕是有人说天仙下凡来寻他了,他也会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吧,故而也未将话题引回谢家上。

    秦紞不知道的是,顾旻风也转了头。顾旻风自己也未想到,就如本能一般,他便转了头去寻这位名为谢珂的女子。虽只是一眼,他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未看清,只记住了她目若朗星,有着他从未拥有的光明。

    他为何会不自觉转头呢?

    顾旻风不露声色地转回来喝茶,秦紞果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二人的谈话也转入了正题。等二人谈完,已至正午,便于这家茶馆分别。

    顾旻风在回宫的马车上想的不是他们所谈之事,倒是一句秦紞中间随意插科打浑的一句话:“谢珂脑子可好使了,身手也承袭了谢将军。她肯定有不一样的新奇想法。要是有这样一位盟友该有多好。可惜了,她身为女子。”

    既如此,今日荷蓉楼的萤灯会她也会去吗?若能看到她猜题时的风貌,偶尔参与一下这类活动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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