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问她为什么笑。

    孙夫人又垂下头恢复沉默,不管县令怎么问就是不开口。

    屠夫的尸体被捕快抬下去,在案件结束前放在衙门专门储存尸体的地方。

    这里彻底没有白鹿竹的事,离开前她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放在孙夫人跟前。

    孙夫人缓慢抬眼面无表情看她,白鹿竹也没解释,转身离开。

    刚才孙老太用药箱砸孙夫人的时候她下意识抬手阻挡,白鹿竹正巧看到她手臂衣服下面的伤痕。

    只是一眼,白鹿竹就判断出她胳膊上不仅有新伤,还有许多陈旧伤。

    她能做的也就只是送上一罐药膏。

    这件屠夫意外中毒死亡事件是在三天后结案的,杀人的是他正是妻子豆腐西施毛氏。

    白鹿竹是在茶楼说书先生那里听了个全尾。

    她单手靠在桌子上吐掉嘴里的瓜子磕,听茶楼说书先生继续往下讲。

    说书先生:“话说当年豆腐西施也是咱们云县一大美景,柳柳细腰桃花面,当年啊,追着豆腐西施的人,能从衙门门口排到城门外。”

    “那孙屠夫虽然孔武有力,是个粗人,谁都没想到这豆腐西施能嫁给他。”

    “有人就说了,那为啥豆腐西施会嫁给他呢?当然是因为他看上去是个好人。”

    “谁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处处怀疑豆腐西施红杏出墙。”

    豆腐西施为了消解他的疑虑摆摊卖豆腐都安在他铺子旁边,俩人一抬头就能相互看到。

    可就算这样孙屠夫还是认为豆腐西施的一瞥一笑都是勾引男人。

    渐渐的豆腐西施就不怎么出门卖豆腐。

    说到这说书先生还有些可惜,毕竟豆腐西施做豆腐的手艺还怪好的。

    豆腐西施不出门,孙屠夫的鞭打也没有少,他只要一喝点酒就拿出来鞭子揍豆腐西施。

    这种状况在豆腐西施生了女儿之后,更是家常便饭。

    而且打完了之后,她的婆婆还会出来劝她,为了家庭考虑,为了女儿考虑。

    说什么男人都这样。

    豆腐西施就忍了。

    结果有一天,豆腐西施从外面回来,撞见孙屠夫跟她婆婆两个人聊天。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平时殴打豆腐西施的时候都是串通好的,为的是搓一搓豆腐西施的傲气,省的她因为有做豆腐的手艺整天惦记着往外跑,不给他们家生儿子。

    两人甚至想着把豆腐西施的手给弄折了,让她彻底做不了豆腐囚禁在家里,直到生出来儿子为止。

    不止这些,孙屠夫母子俩,甚至合计着等孙子出生以后,把他现在已经四岁了的女儿扔到山里,自生自灭。

    原话是,养一个赔钱货浪费粮食浪费钱。

    豆腐西施这才忍不了想杀孙屠夫。

    一开始是想用竹子杀了孙屠夫,但是孙屠夫力气太大,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杀人计划暂时搁浅。

    正巧那一天有个外乡人,还背着剑,豆腐西施灵机一动便先用毒酒毒死孙屠夫然后再嫁祸给外乡人。

    一个杀人案,经过说书先生的嘴一说:变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周围人同仇敌忾斥责表里不一孙屠夫一家,同情遇人不淑为母则刚的豆腐西施,顺便还怜惜了一下惨遭无妄之灾的外乡人。

    白鹿竹喝掉最后一口茶,留下两个铜板的小费,起身拍掉漏到身上的瓜子残渣。

    她这次上街是为了取前段时间买布匹请人做的棉衣,路过茶楼,正听到有人讲这一段案件,顺路进来听听事情是否跟她想的一样。

    果然大差不差。

    距离计划好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要赶紧去取她的衣服,顺便在买一些好保存的食物。

    或许除了棉衣她还应该在买一床被子,万一需要在外露宿有棉被不至于冻死。

    白鹿竹一面思考一面往茶楼外面走。

    下最后一个台阶,她一抬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大,吃惊且迟疑的看着眼前人。

    “宋少侠您这是……”

    不怪女主震惊男主此时的装扮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就连手上的烧鸡和酒坛都一样。

    听见白鹿竹问,宋羽涅抬了一下手里的烧鸡个酒坛:“白大夫,我是向赖向您表示感谢的。”

    “感谢您当时为我洗刷冤屈。”

    宋羽涅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冷清出尘的脸,做出如此实在的表达感谢方式白鹿竹一下子不知做何表情。

    在宋羽涅暗暗期待的眼神下,白鹿竹抬手,钩走宋羽涅手上的烧鸡。

    “表示感谢的话有这个就够了,我不喝酒酒的话就算了……”

    “不是喝的,是黄酒,清心堂的伙计说大夫总是会用黄酒处理药材。”

    虽然他也觉得送酒有些不合适,可总不能只送一个烧□□,那样他的谢礼看上去也太单薄了。

    “嗯……”

    白鹿竹看看那坛酒又看看宋羽涅看似精明的眼睛。

    沉默还是沉默。

    原来之前在大堂里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人内里好似并没有外在看上去那么精明。

    反而还很好骗。

    白鹿竹只能收下这分主打使用的谢礼。

    但是这两个东西把她的手全占了,她一会儿就不能拿棉衣了。

    因此白鹿竹请求宋羽涅帮她取一下顺便在帮她送回家。

    宋羽涅狭义心肠,二话不说取了衣服,知道白鹿竹想要买棉被,大手一挥买了一件最好的送给白鹿竹。

    这一床棉被抵得上白鹿竹三辈子的棉衣,白鹿竹摸着棉被外面顺滑的料子心里乐开花,但面上推拒:“太贵重了……”

    宋羽涅不跟她推拒,付了钱就把东西抱在怀里快白鹿竹一步走出店外,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白鹿竹差点绷不住笑出声,赶忙活动嘴唇,眉头轻簇:“太不好意思了,这回到是我欠了你人情……”

    她随口客气。

    谁知走在前面的宋羽涅听了以后突然转头,正色道:“不,白大夫为我洗刷冤屈换还我清白之身,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再造之恩,而我为您做的事都是小事远不能还清您对我的恩情……”

    “等等……”白鹿竹抬手阻止他的侃侃而谈“你是读书人?”

    哪有书生宽肩窄腰还背剑?

    “是啊。”宋羽涅不知道白鹿竹在吃惊什么。

    “只不过我读书不太好……”

    白鹿竹心里松一口气,果然,这身段要是读书好那估计高中以后言官见了都不敢说话。

    怕一个惹怒被拍死在朝堂上。

    “上次科举没通过殿试,因此才被家父丢出来研学。”

    “家父认为我的策论言之过空是没切身经历人间疾苦的关系,让我行万里路品人间百态。”

    说到这宋羽涅目露苍凉,周身气质霎时更出尘。

    白鹿竹被惊的彻底说不出话,俗话说五十少进士,虽然世上不缺经世之才,弱冠不到就能封侯拜相,对更多普通人来说穷极一生甚至都走不到会试更别说进殿试面圣。

    白鹿竹看着不像读书人的他,视线落在他身后背的捡上开始怀疑这人该不会根本不会武功,背个剑吓唬人的吧。

    “有些简陋不要介意。”

    白鹿竹家是在云县郊区的竹林里,推开院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看上去完全不似有人住的样子,白鹿竹最为一个大夫,宋羽涅甚至都没找到一根草药。

    宋羽涅把手上东西按照白鹿竹指示放进一个同样空荡的房间。

    白鹿竹先从柜子最深处拿出一套已经落灰了茶具,吹掉最上面的灰当着宋羽涅的面洗干净泡上茶。

    洗的时候她想,早知道留下一套干净的茶具不卖,这会儿也不至于还要动手洗陈年老茶垢。

    趁着宋羽涅喝茶的功夫白鹿竹抱着新做的的棉衣和棉被到后院,放到她早准备好的马车里。

    她回去后也想喝口水,一拿壶,差点闪到腰,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壶现下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

    “嗯?”白鹿竹这回真控制不住表情,一双大眼睛明晃晃的说宋羽涅是水桶。

    宋羽涅眼神闪躲不敢跟她对视。

    白鹿竹心中叹气认命重新烧水。

    她跟一个客人计较什么。

    宋羽涅迟疑着:“白大夫……”

    “嗯?”白鹿竹随口应着。

    宋羽涅小心询问:“白大夫,我观您生活甚是清贫,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啊?”突然文邹邹白鹿竹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无所谓回复道“过几天我打算离开云县北上。”

    “方便知道因为什么吗?”

    “因为……”目光在宋羽涅放在桌上的剑扫过,圆溜溜的眼睛下垂变得可怜兮兮:“我想去京城寻亲。”

    “娘亲死的早,只告诉我父亲在京城让我拿着信物去找他。”

    娘死的早是真的,爹在京城也是真的,信物也是真的,只不过她爹死的比她娘还早。

    她这次去京城也不是为了寻亲而是为了找到杀害她爹逼死她娘的罪魁祸首。

    但她一个女孩,即使准备在齐全一个人上路多少还有些不安全。

    路途遥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上路急需一个保镖。

    正好现成的送上来,虽然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武功,但一个背着剑的男人,就算内里是绣花针外表看上你去也够唬人的。

    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让这人心甘情愿护送她北上。

    手指不自觉在壶身上敲了敲。

    “可有人陪同?”还没等白鹿竹想出一个章程宋羽涅先开口了。

    白鹿竹顺势换上忧虑表情,秀气眉毛轻蹙语气担忧:“没有,我和我母亲是从外乡来的在云县举目无亲,母亲死前托了个瞎眼仵作照顾我,前年也走了。”

    “邻里关系虽然不错但哪有人愿意对下家里的伙计陪一个没亲非故得到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些事在原先也都不是秘密,大多数人只要一提起白鹿竹的身世都会感叹一句凄苦。

    孤苦一人,日子清贫。

    宋羽涅也不例外,长相清冷的人一做表情格外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眼里的怜悯。

    白鹿竹无所谓一笑,其实她生活过得其实远没有外人想的那么苦,她母亲走之前给她留下不少财产,就连她用来捣药的都是前朝传下来的古董。

    虽然那老家伙时不时会罢工。

    宋羽涅抿了一口茶杯了的水,嘴角下垂,眼神凝重,显然实在思考事情。

    他杯子里的已经没水了,白鹿竹就当不知道,没去给他满上。

    她背对着宋羽涅自顾自干自己的。

    须臾过后宋羽涅斟酌开口:“白大夫,我是京城人,离家已然两载,近期打算归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同行。”

    “真的吗?”白鹿竹真的很惊喜,眼睛都亮起来了。

    她喜欢这种侠义心肠的人,稍作可怜就会引得责任爆棚。

    她已经开始想在需要给马车添点什么东西,现今她准备的都是一人份的,但面上她还故作为宋羽涅着想。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宋羽涅摇头:“如果您心里过不去,就当做是我回报恩情护送您北上。”

    白鹿竹眉头轻挑,他对报恩还真是执着。

    他都这样说了,白鹿竹也不在假客气,随手把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头发滑到胸前的铃铛拨到脑后,圆溜溜的眼睛弯起,声音清脆:“那以后就拜托了。”

    既然已经决定两人共同北上到京城,白鹿竹坐下给宋羽涅空了的杯子倒上水,简单说了一下现在的准备情况。

    “我今天买的棉衣和棉被也是为了路上准备的,北方冬天真的很冷吗?”

    云县地处西南,冬天湿冷,就算围着火炉白鹿竹也觉得很难捱,但从北边来的母亲却总说要比京城的冬天好很多。

    宋羽涅思考了一下:“还好。”

    白鹿竹瞥了他一眼,觉得跟一个正值壮年还习武的人讨论哪边更冷的话题没有意义。

    或许还得再买一点炭火备上。

    宋羽涅听她掰着指头数还要买什么东西,只拿了一个小包裹一并剑走了两年的他开始忧虑怎么拿。

    白鹿竹带他去看了放在后院做工别致,到处是暗格的马车。

    她念叨的那点东西全塞上还有空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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