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式的两位长老在战场的一角看着前方厮杀的虞逐云,目光中是深沉难辨的晦涩。

    虞孚声音喑哑,“你确定那颗丹核已经给了阿瑾吗?”他从不会质疑妹妹的话,但此时他只希望是虞行春记错了。

    “当年在进入山海秘境之前阿云就去了一趟藏宝阁,后来我就发现那颗丹核不见了,再加上后来阿瑾重伤,听其他去过秘境的弟子说尊上曾断言他的伤只有蕴含着凤凰本源力量的宝物才能治愈,那颗丹核的下落不言而喻。”

    “或许是阿瑾得到了其他的机缘也未可知。”虞孚皱了皱眉,“还是要向阿云问清楚这件事。”

    “阿云与阿瑾之间的关系大陆皆知,你若现在去问她,阿云心里会是何想法,再说了,这不就相当于将一切告知阿云了吗?”

    “你以为阿云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虞孚打断她的话,一向温和的面孔此刻变得严厉,“行春,阿云已经不是那个在你怀里连哭都需要人教的孩子了!她从异世归位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摆正你的想法!”

    春姑愣在了那里,动作有些滞涩地转头看着虞逐云。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她没有成婚,阿云就是她的女儿。还在襁褓中时,因她魂魄不全,连哭都不会,自己没带过婴儿,很长时间忘记给她喂东西,她也只是眨着眼睛看着她。后来,她教这孩子哭泣、说话、走路……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好,她心中既惆怅又高兴。

    可是,现在她的孩子长大了,却又要变回之前那个不会哭的阿云了。

    “我去问吧。”春姑叹了口气,闭着眼说道。

    虞逐云看见虞孚到来有些惊讶,“三叔,山中怎么样了?”苍梧山中去了不少想要在那里修行的弟子和依附的世家,此时正是忙碌,他怎会来到这里。

    虞孚面色如常,和煦地说:“山中一切都好,阿云在这里如何?”

    虞逐云笑着答道:“还好,这里暂时稳定下来了,各位长老也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虞孚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虞逐云说道:“姑姑与三叔有何事?”

    虞孚愣了一下,从前阿云从不会如此直截了当,说话总是会下意识给人留下余地,若不是那些她实在不喜的人她说话都是很委婉的,即使是讨厌的人,她最多也就是阴阳怪气,看来,她的确变了不少。

    春姑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阿云,你还记得曾在藏宝阁中带出过一颗凤凰的丹核吗?”

    虞逐云挑了挑眉,“记得的。”

    “那……”

    “那颗丹核被我送给阿瑾了。”没等春姑说完,虞逐云就直接回答,“丹核在他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虽然她当时的初心并非如此,但这么说也没错。

    虞孚和春姑两人都默然不语,虞逐云观察着他们的脸色,“姑姑,究竟发生何事了?”

    春姑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再和她说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虞孚也不愿多生事端,准备回山中再想其他办法,“是因为我吗?”虞逐云突然问道。

    两人惊讶地看着她,却见她眸光清澈,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长辈们应该是在担心我的感情消失之后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吧?”

    “阿云——你……你都知道?”春姑的手攥上桌角,不可置信地问道。

    虞逐云坦然地点头,“我都知道。”

    “最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恐惧、偏执、愤怒、恨意……种种负面的感情因邪神而爆发,星龙果却在分解污染的同时将其全部吸收,她只觉得自己心头坚定的一切都要被这压抑的情感毁灭。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踽踽独行的时候,偏心、嘲笑、自卑如同夏日的一场冰雹般悉数砸下,而那时小小的虞逐云所能做得只有屏蔽一切外界的声音。听不见,她就不会因别人的话而伤心;看不见,就不会因漠视而无措。无知无觉,方能无畏向前。

    面对山岳带来的积压万年的情绪,她下意识的选择也与前世相同。她将自己对外界的一切感情关闭,这样,她就不会受到伤害,也可以在面对敌人时做出最好的选择。

    “姑姑、三叔,你们放心,也请家中的亲人放心,我仍然是虞逐云,牢记我的使命。”

    春姑看着她的微笑手指颤抖,“那阿云呢!你心中还有你自己吗?!还有我们吗?!”虞逐云的使命是拯救大陆,可她的阿云呢?她和她的母亲一开始希望可以自由翱翔在空中的小阿云又该怎么办?

    虞逐云的目光奇特,“姑姑……虞逐云,就是阿云啊。”如果没有虞家,她这一身血肉从何而来,没有作为春神后裔的母亲,她又如何有机会在邪神的窥伺下得以在异世成长?因果循环,她已然掌握时间的权柄,将这一切都看得分明。

    春姑两人吃惊与她的坦然,她似乎变了许多,但又好像与之前并无区别。

    虞逐云却对两人笑得灿烂,她虽然因那些粘稠如邪神污染般的情绪而关闭了自己的情感,但在那份黑暗中仍还有几分光亮,毕竟人类不是每天都活在负面的情感中的。可能少了一点,但那些欣喜和快乐如同灯塔般照亮着她的道路,她想,至少还要看到那些笑脸。

    “丹核的事情就不要再和阿瑾提起了,我不想……”虞逐云临走之时突然回头说道,但不想什么呢?“他正在幽都,处境危险,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影响那边的战场。”想了一会儿,虞逐云这样说,总觉得自己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些,可有人传令兽潮再次来袭,她必须出面,无暇再去细想了。

    望着她渐远的身影,虞孚拍了拍春姑的肩,“我们可以试着相信她,我回山后也会告知老祖,我们……再想办法。”

    东洲

    红月从一处小巷走出,正打算回到住处就见前方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他的道路,为首的人长发如瀑,脸上的面具更显其妖魅,与山海宗内那张温和的脸看上去似乎一样,但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势。

    “哟,这不是我们釐堂主吗?”红月痞笑着看向来人。

    “红月大人,将军有请。”釐谢毫不在意他的语气平静地说。

    “将军醒了?”红月挑了挑眉,自从山田从苍梧山逃回荷城就一直沉睡,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醒了,阿云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祸害遗千年。“那走吧。”

    “将军。”宫殿中并不像之前一样侍者林立,不过寥寥几人在大殿之外,而且也都是山田的心腹,放在下面人人都称一声“大人”,此时却都低眉颔首宛如侍从。

    “红月大人。”几人向他行礼,红月急忙侧身避过,“几位客气了。”

    “将军正在里面等您。”木偶一般的人应声僵硬地打开殿门,红月面不改色地走过,这些是被山田吸干之后控制的尸体,此刻整座宫殿中,工作的恐怕都是这些东西。

    “将军。”红月来到玉座之前,没有抬头看上方漆黑的人影,而是干脆地跪了下去。

    “红……月……”沙哑的声音响起,红月不露声色地将头更低了几分,“你怎么不喊我师父了?”

    “您虽是红月的师父,但更是万物教的将军,礼数废不得。”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狂笑声回荡在大殿中,红月看着脚下的石砖,仿佛可以看见渐在上面的鲜血。

    “你去了一次虞家,礼仪倒是周全了许多。”

    “将军亲派红月前往苍梧山,红月自然要深入其中为万物教带回情报。”

    “哦?贤人去山海秘境寻你,最后连半点消息都未传回;仁辉被带往苍梧山,你却连他的影子都没发现……你说说,你这次给我带回了什么有用的情报?”粘腻的味道突然传入他的鼻中,蛇信贴近他的耳边。

    红月面不改色,“红月已和虞家的人联系上了,他们准备在幽都唤醒烛龙。”

    “……是吗?”沉默了片刻后,蛇信远离了他的耳边,玉座之上传来了山田的声音,“他们要怎么做?”

    “幽都下方的禁狱已经打开,狱中的异兽及变异者一直处于烛龙的监管之下,对他的状态了如指掌,山海宗准备联合这部分力量唤醒烛龙稳住幽都的形势。”

    “哒、哒、哒……”尖利的指尖敲击在翠玉上,“幽都……”

    幽都中,苍梧瑾靠在银霜背上喘息着。看着前方补上空缺的其他人心中的担忧稍减,便准备回到山海宗中恢复些灵力。

    此刻的山海宗已经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无论新老弟子皆要进入幽都抗敌,因此比起以前要空旷了许多。

    苍梧瑾看着眼前的登天梯,仿佛还能看见当日与虞逐云一同登梯的情景。那时他们还没有互相表明心迹,他还以为虞逐云在侧面拒绝他,心中很是悲苦。

    嘴角牵出一抹笑意,他抚摸着腰间的玉符,秘境和幽都中无法传递消息,他们这段日子很少能够联系上,不过都是他在轮换时给她发过一些消息,很久之后才能收到她的答复。想到这里,他的笑容又变得苦涩。

    正打算回到两人居住的院落好生休息一番,便看见前方的虞晓白,似乎正与人通过玉符说着什么,他无意偷听,想要从另一条路回去时,却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虞晓白收到父亲的消息心中满是郁结,他怎么也没想到阿云的情况竟然是如此,怪不得他们都觉得那丫头不对劲。现在找到方法当然最好,可他说得这法子压根就是不可能达成的。

    “晓白,你刚刚……说什么……”虞晓白正要去宗主那里,她肯定也知道这件事,说不准能有其他法子,身体却突然变得僵硬,他慢慢回头,看着苍梧瑾泛红的双眼,“瑾哥……”

    “什么叫做……情感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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