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乐现在一丝杂念都没有,她凭借仅有的记忆匆匆摸回家,翻箱倒柜了半天,几乎把家里掏了个稀巴烂才找到户口本和身份证。

    她听外婆说过,以前结婚审查同样很严格,甚至需要单位开具的证明和一系列检查。但他们位于小城镇,管理没那么严,基本上有户口本就能马马虎虎地直接办了。

    更何况她也等不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了。

    从家出来以后,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全力冲刺,找到何军朗!

    可是……她慢慢刹了车,茫然地四处望着。

    可是去哪找他啊!何军朗本来就没有稳定的工作,出没地点经常变化,况且它对当年还是小县城的星市规划也不了解,所以不出意外地……她迷路了。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就是。

    杨晋乐这才开始后悔自己头脑一热作出的决定。她现在不知道骑到了哪,身旁是看起来毫无人气的破厂房,别说居民楼,连一间像是人住的屋子都没有。

    她正打算掉头,尝试着原路返回,忽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令她瞳孔震了一下。

    “你找我吧。”

    是何军朗。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是跟踪还是心有灵犀?她当然更相信前者。

    杨晋乐局促地转身,瞬间对上他笃定的眼神,所有组织好的语言在那一刻全都灰飞烟灭,散得渣都不剩。

    太熟悉了。

    温暖踏实、却又疏离冷静的……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如果他不是常钧……杨晋乐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你有话和我说吧。”何军朗问。

    “我……”杨晋乐闭了闭眼,重新搜刮飞走的词汇,“我想和你说……”

    不行,都到这个时候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昨天我说的都是假的,我接受你的表白,我们去结婚吧!”

    杨晋乐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说出来,然后静静等待审判的来临。这可能是她二十多年来最勇敢最不要脸的一回了。

    死一样的寂静。

    大约过了一两个世纪那么长,直到杨晋乐感觉她的呼吸都要被风夺走了,她才听到对方慢悠悠地开口:

    “好啊,我们走吧。”

    看起来心情甚至不错。

    他答应了。他就这么答应了?

    杨晋乐有些震惊,但更多的还是宽慰。心中危悬的巨石终于落下,她松了一口气,事情可算有机会往下一步发展了。

    “趁着还早,现在就去吧,过一会儿民政局该成观光景点了。”何军朗建议道。

    杨晋乐点点头,就见何军朗自然地跨上自行车,回头看了她一眼,“上来,我尽量快点蹬,说不定能早点到。”

    杨晋乐稀里糊涂地坐在了自行车后梁上,有些不自然地轻轻环住他的腰。晨间的清风此刻激烈地拂过她的发鬓,在耳畔灌满呼啸的怒吼声。

    看来何军朗确实是加速了。杨晋乐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小心点,别把我自行车骑坏了。”

    风声很大,她不确定有没有被身前的人听到。可随即,她隐约听对方笑了笑,之后吐出的一句话被空气撕成碎片吞噬掉,只留下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节,她听不真切。

    好像是什么“没事”“反正”“不是”之类的字眼。

    杨晋乐于是又问了一遍,可这次却没有回音。飞驰掠过的枯草地似乎能掩盖住一切,包括回忆与真相。

    到了民政局以后,接待他们的办事员倒很是机灵,一眼认出了她,但看她的眼神却很是古怪。

    杨晋乐起码也是个蛮注意自己形象的新时代女青年,尽管在她眼里是假结婚,可毕竟还是要拍照的,保持形象依旧重要。于是她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脸问:“我怎么了吗?”

    “你是江编辑吧,”办事员小姑娘忐忑地对她说,“听说刚才瓦甸那边闹事了,好像还和你有关。”

    小县城本来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随便一群人传那么两句,一会儿十里八乡就全知道了。

    但谢天谢地,小姑娘第一反应不是吃瓜,虽然她现在正用一种奇异而鬼祟的眼神盯着杨晋乐。

    “什么事?”杨晋乐随口问道。

    “那个金作家好像来报社讨稿费了,但据说连你人都没见到,以为被放了鸽子,正在那边闹着呢。”小姑娘说。

    “讨稿费?他昨天不是来过了吗?”杨晋乐奇怪。

    “昨天?昨天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事啊。”这下给办事员搞得也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从城东到城西,巴掌大的那么块地方,消息传起来还带时间差的?

    杨晋乐神经一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他呢?昨天他冲到报社门口找我的事情,你们知道吗?”杨晋乐一把拽住身边的何军朗,急切地问道。

    作为远近闻名但臭名昭著的小混混,再加上和自己的事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认识他的人应该不算少吧。

    何军朗被她拉了一把,但丝毫没有表现出局促不安,只是朝对面报以一个不算是彬彬有礼的微笑。

    “这我可没听说,可能是我不知道吧,怎么了吗江编辑?”小姑娘这下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没事,还愣着干吗,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何军朗似有不屑地提醒了一句,对方这才反应过来,领着他们走进去。可杨晋乐总觉得他是想掩饰什么。

    最近这些事很难不让她不疑神疑鬼。

    办完了相关手续,杨晋乐才得知当时的民政局是没有拍照的项目的,正一筹莫展,倒是何军朗驾轻就熟地带她找到了附近一家影楼,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

    “新娘子你微笑一点啊,”二人坐下了半天还是没拍出令人满意的照片来,照相的大哥终于不耐烦了,“不是要结婚吗,怎么这么死气沉沉的?”

    杨晋乐只好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然而效果还远不如刚才那副忧心忡忡的死人脸。那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费劲解释说自己是假结婚吧。

    “哎,”大哥认命地摇摇头,对这玉不琢不成器的新娘一点办法也没有,正要低头操作相机,杨晋乐手背忽然出现一丝触觉。

    何军朗的手虚虚地搭在她的手背上,只让她感觉到一丝笼罩着的温度,却不至于油腻发汗,反而平添了点令人安心的力量。

    细细想来,他们两人好像还没离得这么近过。

    杨晋乐身型一顿,勉强露出一个浅尝辄止的微笑来,但和刚刚相比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摄像大哥福至心灵地按下了快门。

    有了照片,办理结婚证的业务就更快了。只是等回民政局时,排队的人已经不少,杨晋乐和何军朗只能坐下尴尬地干瞪眼。

    她有无数句话想和他对质,可话到嘴边,又被不争气地咽了下去。

    由头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对方一定会把自己当神经病吧。

    何军朗倒是吊儿郎当没正形地坐着东张西望,拿着手里的证件扇风。这一刻没人比他更像个小混混。

    杨晋乐思来想去,从齿缝中挤出冠冕堂皇的七个大字:

    “今天是几号来着?”

    说完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何军朗却完全没惊讶,只是随口说:“26号吧。”

    哦,二十六号。

    等等,哪天?!

    杨晋乐自诩记忆力还算可以,她隐约记得昨天自己穿越醒来,床头日历上的数字正是五月二十六号。

    这一天怎么还没过去?

    难道……不仅是穿越,还有循环?

    如果真存在什么该死的系统,杨晋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扛着长枪大炮把它碎尸万段。

    迄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以回到现实为目的。可如果加上循环的说法,按照一般逻辑,肯定是要先打破循环啊!

    也就是说,她撕破了这张老脸换来的只是无用功?那昨天怎么没人告诉自己是黄道吉日适合结婚呢?

    哦,昨天自己睡过了,那没事了。

    这下回去的希望不是渺茫,简直是连点火星都没了,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她想。

    “对了,我要给你件东西。”何军朗的话勉强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虽然她还是感觉头重脚轻就是了。

    “什么?”她听到自己虚弱无力地问。

    没有回答,只有手心传来冰凉的温度。杨晋乐清醒了几分,低头看去,只见手里躺着一枚细镏金戒指。

    这是……定情信物?

    她有点不知道作何反应。

    “虽然我爸妈当时闹的时候没人要我,但我妈看我可怜,还是把她当时结婚的戒指给我了,”何军朗笑笑,“后来我才明白,可能她就是不想让她的嫁妆再回到我爸手里,才塞给我的。”

    杨晋乐面对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忆往昔,能做的只有愣愣点头。

    “它算得上是我最贵重的东西了吧,”何军朗道,“我怕等会儿来不及,现在我把它给你,最重要的事也就干完了,没什么别的了。”

    这话她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不像是求婚,更像是交代遗言。况且就算是求婚,哪有他这么随意,随便把戒指塞人家手里的!

    还有,什么叫怕来不及?他要去做什么?

    “42号,到你们了!”

    工作人员刚好叫到他们的号,这场诡异至极的谈话也只好告一段落。杨晋乐攥着那枚戒指,指尖有些发僵。

    之后的手续比较少,结婚证当天就能办下来。只是把它拿在手上这一刻,她还是没什么实感。

    和母亲形容的家里那张几乎一模一样。杨晋乐不经意地扫了下证书,下面的日期正是1984年5月26日。

    如果这个穿越系统能网开一面,人性化一点,求它赶紧给自己送回家吧。杨晋乐内心苦苦哀求。

    对了,何军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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