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沈知秋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无奈那鸡肉实在太香,近日里连夜赶路,她吃得较往常少了许多,折腾许久,现下竟然有些饿了。

    “呐,吃吧。”郁子清哂笑了一声,撕了一条鸡腿递了过去。

    不时传来飞鸟啼鸣,夕阳西下,万丈霞光在天边画上最鬼斧神工的色彩,如百鸟朝凤,仙人登世。

    陆知秋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犹豫片刻接了过来。

    鸡肉焦香流油,肉质嫩而不柴。

    “手艺不错。”陆知秋发自内心赞了一句。

    “你倒真是与京城女子大为不同。”郁子清见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不显小家子气,想起京城中女子,无不是笑不露齿,拿腔作势,娇柔做作。

    倒真是,有对比才会有伤害。

    “我自小上山采药,四岁杀鸡,六岁毒蛇,十岁时连老虎也杀过!”陆知秋忽然压低一生,每说一句便顿了一下,郁子清紧张吞了吞唾沫。

    “你所言可真?”郁子清不由忌惮了两分,盯着陆知秋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自然……”陆知秋顿了一下,狡黠一笑,“是骗你的!”

    见她笑得狡猾,郁子清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戏耍了。

    “你敢戏耍本世子!”郁子清将手中的木棍啪的一下丢进了火堆,溅起了层层星火,整个人站起来指着陆知秋的脸吼道。

    谁知陆知秋非但不惧,反而柳眉弯弯,眼尾上扬,似是看笑话般看他。

    “只准世子放火,不准臣女点灯?”陆知秋淡淡道,“老虎我自是没杀过的,但我倒是杀过几头狼,世子,想试试?”她抬手,银光在落日阳光下亮得晃眼。

    郁子清一惊,往后退了几步,本来他是不相信的,可见陆知秋手拿银针,却信了几分。

    毕竟,谁家好姑娘随身带针啊!

    “吁!”一抹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寒山上,来人一袭金缕白衣,青丝飘逸,手拿长剑,身子笼在阳光下,看不清面容。

    可身边的人却第一眼认出了来人。

    郁子清神色大变,这人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参加太子殿下!”

    沈知秋困惑的脸蛋上浮现出几分慌乱和惊讶,她遽然低头,收敛神色。

    他……怎会来此?

    “郁子清,你都干了些什么?”太子殿下声音动听如珠玉在恻。

    “臣……臣也没做什么啊?”郁子清结结巴巴道。

    太子不听他辩解,上前两步,长剑未出鞘,只是在他的手上随意转了几圈,郁子清就被他老老实实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嗷!洛辞柯你轻点,我胳膊要断了!”郁子清大呼小叫道。

    “断了最好,大庭广众拐带官家小姐,我看你这命也被别想要了!”洛辞柯侧头吩咐,“来人,把他带下去!”

    “是!”

    郁子清被三个黑卫架着,带到一侧。

    一段喧嚣总算安静了下来,陆知秋慢慢抬头,一双俊美如斯的脸出现在眼前。

    “拜见太子殿下,臣女多谢太子相救之恩。”陆知秋宠辱不惊的行礼道谢。

    “你……”洛辞柯眼底盛着浓浓的笑意,正要上前唤她小名,却因陆知秋客气而疏离的一句话愣在了原地,“你不记得我了?”

    闻言,陆知秋疑惑抬眸看他,站在一边的黑卫镇定非常,倒是郁子清,他原本还一脸生无可恋的被绑在一边,听到洛辞柯所言,敏锐的捕捉到其中不寻常之处。

    洛辞柯所言,两人之前莫不是相识?

    顿时,郁子清心情不郁闷了,反倒是发现了某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太子莫要说笑,臣女离京十余载,而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天纵英姿,臣女怎会识得?”陆知秋身子紧绷,显然是遇到了陌生人才会有的警惕之意。

    洛辞柯心脏猛地一抽,她不记得自己了……

    “绵绵!”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陆沉姗姗来迟,他翻身下马,直奔陆知秋而去,临到跟前,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

    “爹。”陆知秋嗡嗡的道。

    “爹爹来迟了,绵绵可安否?”陆沉急得眼睛都红了,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出了事。

    “爹,我没事,你先放开我,太子殿下也在……”陆知秋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推了推对方,陆沉才后知后觉的放开了手。

    等到得了自由,陆知秋便机巧的忘陆沉身后一躲。

    陆沉这才发现洛辞柯竟也在此,行了礼。

    “太子殿下怎会在此?”

    “老师请起。”洛辞柯抬手扶起陆沉,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扫了下陆知秋,随后道,“我是来提郁世子回京的。”

    原来如此。

    陆沉差点以为太子是为了陆知秋而来,心中还为此惶惶不安。

    “太子,老臣不过是做了你几年的太傅,担不起您的一声老师。”

    陆沉少年英才,小小岁数便连中三元,夺得了状元之位,因其善文弱武,且为人刚正不阿,起初被任命为翰林院编纂学士,他博学多才,深受陛下赏识,后又被任命为太子太傅,于是便做了几年太子亲师,后因丞相之位空缺,又被现今陛下提拨做了左丞相。

    陆沉对这个天之骄子一直都很是看重,但是碍于身份,他不能与太子在私下有过多接触,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避嫌。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洛辞柯背脊笔直,恭敬有加。

    陆沉也不知说何好,便只能深深叹息了一声。

    一只手偷偷扯上了他的袖子,微微晃了一下,陆沉垂眸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爹,我们回家吧。”

    “好。”陆沉的小心脏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忽然余光看到一个人,想起来还有些帐没有算清楚,他大步走到郁子清的面前,“世子,老臣不知哪里得罪了你,竟然惹得世子当街掳走我的女儿!我虽不过是一个区区左丞相,抵不上平靖侯世代累积的功勋,但也容不得别人这么羞辱和挑衅,此事我记下了,不日定要在御前讨个公道!”

    没想到陆沉如此气愤激动,可见陆知秋在其心中的地位,郁子清欲哭无泪,他也不过是同人打了个赌,却并未对陆知秋做些什么呀!

    “陆丞相,是子清莽撞无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能不能……”可谁知,郁子清话还没说完,陆沉黑脸,拂袖而去。

    “太子殿下,臣携小女便先行离开了。”

    陆沉握着陆知秋的手腕准备离开,乍一看,竟发现自己女儿手中还握着一个鸡腿,他厌恶的看了眼郁子清,一猜便知是这位纨绔世子的主意。

    佛门重地,他竟然带着绵绵烤肉食荤。

    看来平靖侯这一门算是毁在这位混世魔王的手上了。

    他一把夺过陆知秋手上的鸡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陆知秋还没吃饱,眼巴巴的看着那块鸡腿,心中可惜,却也只能跟着陆沉走,一步三回头,眼神幽怨可怜。

    而从始至终,洛辞柯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那道倩影。

    他不知,为什么陆知秋装作不认识自己?

    难道她还在为当年的不辞而别生气,所以这些年连书信都不曾回复,更是装作不认识自己。

    又或许,陆知秋真的忘了他……

    想到此,他的心像是被万千银针扎了一半,疼得撕裂难忍。

    陆府特地备了马车,陆知秋坐在软榻上,腿和腰上传来的酸疼瞬时得到了释放。

    忽然,队伍中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忽然小了许多,反而传来了像是人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啊!”

    “他怎么回事?中邪了吗?”

    “大家都让开,离他远些,我见过有人也曾得过这种病,村里的老人说这是鬼附身,会被传染的!”

    “真的假的!难怪这几天老子浑身不对劲,原来是是这小子害得我!”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陆知秋听不真切,却也没了休息的心思,陆沉亦然。

    陆知秋率先掀开车帘。

    一位穿着陆家家丁服的男子躺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两只手以不同的姿态环在胸前,一只腿向外,一只腿向内,浑身不停抽搐,眼白上翻,面部肌肉抖动不停,口吐白沫。

    众人震惊,全都退避三舍,居然没一人上前搭救。

    “出什么事了?”陆沉从窗内露头。

    “回主君,雷二他中邪了!”有人禀告。

    “中邪?青天白日,怎么会中邪,切勿危言耸听!”陆沉皱眉呵斥。

    可他刚说完,一道嫩芽色的身影飞奔跑向了地上的人。

    陆沉惊讶唤道:“绵绵,你作甚?”

    “大小姐!”一人惊呼了一声。

    只见,陆知秋噗通一声跪倒在那位浑身抽搐的家丁旁,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包,小包平铺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银针。

    她撕开裙摆的布,同手帕一起塞进家丁的嘴中,防止他咬舌伤到自己,随后抽出银针在家丁的身上依次在头顶,鼻翼两侧,手腕都扎了一针。

    家丁的症状应该是癫痫,陆知秋曾与二师傅游遍西北,见过这个病症,也曾治好过不少人。

    白丁不识字,且见识有限,癫痫发作之际,发作者多面目狰狞,形态可怖,故而世人都认为此病是鬼魂作祟。

    可是二师傅曾与她说过,癫痫是凡人病,非鬼之祟。

    “大小姐是在做什么?治病吗?”

    “怎么可能?鬼祟之症,哪是一般人能治好的?”

    “可我听说咱们家大小姐从小学医,医术高明。”

    “那也只是凡人,怎么能诛杀妖邪?”

    一群人叽叽喳喳辩驳,但陆知秋始终充耳不闻,陆沉早已来到陆知秋的身后,见状,他不曾打扰,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最后一针落下,躺着的家丁瞬间不抽搐了。

    “他不抖了!”

    “大小姐竟有这等本事,能够驱邪?”

    一群家丁不可思议的盯着陆知秋,莫不是以为她是仙子下凡,普渡众生来的。

    等到陆知秋收回所有银针后,她起身擦了擦汗。

    地上的人慢悠悠的醒来了。

    陆沉摸了摸陆知秋毛茸茸的脑袋。

    “你外公说你学医多年,成就非凡,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爹爹真为你自豪。”

    陆知秋笑起来的弧度刚好露出两颗虎牙,俏皮而灵动。

    “快把人扶起来。”陆知秋对几个家丁吩咐道,那几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搀扶起那人,她接着说,“这世上奇怪的病症很多,你们不曾见过却并不代表没有,若是人人都把将自己力所不能的事情当作怪力乱神之说,岂不是人非人,鬼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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