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和纱找到了理方所在的病房。
两个人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看了一眼，
理方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左手和一条腿打了石膏，脸上贴着医用胶布。那头与月光原相同的银发被弹性网状绷带罩住，用来固定治疗头部伤口的敷料。
和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轻声对月光原说：“转学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
月光原大概是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没关系，算了吧。”
“真的可以吗？”
和纱再三确认她的意愿。
因为从血缘关系上讲，理方其实是月光原的弟弟。
在未被过继到栖川家前，月光原珠绪奈和月光原理方才是姐弟。
栖川家是一个名叫「霞会馆」的社交俱乐部成员。
俱乐部规定，能继承会员资格的只有男性家主和男性继承人。假如一个家族只有女性后代，那么在现任家主去世后就会被取消会员资格。
为了保住这个会员身份，栖川家成员的关系从很久前开始就被不断扭曲。
和纱知道，外祖母当年其实生育了两个孩子，除了母亲外，还有一个男孩。
原本定下是男孩来继承栖川家的家主之位，但他在成年后被查出某种不治之症。于是，外祖父马上决定让和纱的母亲招婿入赘。
当时母亲已经有相爱的男友，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结果在外祖父强硬介入下分手，被逼着和入赘来的父亲结婚。
这样「努力」的成果是，和纱的父亲的确成为了栖川家的家主，也顺利保住了霞会馆的资格。
然而几年后外祖父去世，和纱的母亲在生下和纱后宁死不愿继续生育，栖川家马上又面临了没有男性继承人的窘况。
这回换成外祖母拍板，从远亲的月光原家过继来了理方。
月光原本家在冲绳附近的岛屿上，交通闭塞，很多地方都与外界不同。月光原家是由最年长的孩子继任家主，珠绪奈是下一代继承人。
考虑到岛上没有高中、珠绪奈之后也不得不长距离通勤求学。于是在过继理方时，月光原家提出了让珠绪奈一并前往东京的条件。
当时珠绪奈八岁，理方不到六岁。
和纱仍然记得两人被接来那天，理方被告知自己的家变成了东京后，脸上那种孩子气的好奇慢慢转化为哭泣面容的时刻。
理方嚎啕大哭的声音带有孩童独有的尖利，如此刺痛心扉，以至于和纱至今还是无法忘怀。
和纱没打算将栖川家让给他，理方从小远离故土，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
出于这点微妙的同情，加上理方一着急就爱哭的性格现在也没改掉，和纱实在不擅长应付，关于理方的事情基本还是珠绪奈在关心。
“……”面对和纱的确认，珠绪奈将一缕卷曲的长发捋到耳后，停顿了下才说：“等理方醒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问一下他自己的想法、再做决定吧。”
和纱原本就无可无不可，珠绪奈这样说了，她就点头同意。
而且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她也无法在这上面过多纠缠。
首先就是跟受害人赔礼道歉的事。
第二天下午和纱回到东京，从已经醒来的理方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具体经过。
周五晚上，栖川理方因为不想回家，就跟着同班同学出去玩。
那个同学的哥哥也在庆应念初三，在这种事上比他们有经验，就带着理方和自己的弟弟、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去了台东区，路上碰到了乙骨忧太。
那个哥哥的朋友中，有一人是前不久才从宫城县转过来的。
庆应最出名的是大学，但其实也是所一贯制学校，从幼儿园一直设到大学。很多人一路读上来，彼此都互相认识，新人加入相对没那么容易。
那个转校生急于融入团体，在路上碰到乙骨忧太时竟然主动提议，拿自己以前的同窗找乐子。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
事后调查发现，乙骨九月多前往东京时就撞上过他们一次，那次只有这些初三生在。乙骨默默忍下委屈后一连两个月都没去东京，中途那些人还一度特地跑到宫城县去找茬。
这回应该是做得太过分，乙骨忧太忍无可忍才奋起反抗，把所有人都打进了医院。
和纱听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除了同情遭遇无妄之灾的乙骨忧太外，她也尤其搞不懂那些国三生究竟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做！是阳太哥说「给你们看个好玩的」、擅自把我拉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他们就开始对那个人拳打脚踢……呜、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面对理方的这番说辞，珠绪奈说：“你没有动手，也没想过制止吗？”
“……？”理方露出茫然的神色。
珠绪奈看着理方的眼睛，加重了一点语气：“「这种行为应该被制止」、「这样做是不对的」……就算自己没动手，也没意识到这件事是错的吗？你这个年龄，应该已经可以明辨是非了才对。”
“我、我……”
理方说不出话来——也可能是怕一开口就会呜咽出声，总之他咬紧嘴唇，泪如雨下。
理方是清秀端正的娃娃脸，某些地方和珠绪奈有些相似。
和纱实在不想看与珠绪奈神似的脸哭成这个样子，默默移开了目光，心想还是先搜集一下转学的材料，做两手准备吧。
书面文件之类都好准备，重点在于获得父母的同意。
母亲那边不是问题。她一向视理方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为空气，平时碰面都不会看一眼。和纱跟她说起这件事时，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地就点头同意了。
“随便你，怎样都行。”
母亲这样说。
至于父亲那边，和纱就有些拿不准。
和纱的父亲很推崇人脉关系那一套。认为从小时候编织起的关系网比什么都可靠。
做主把和纱送到东京读书的人是他，三个孩子的学校都是他选的，全部是一贯制。
当年理方明明可以等一段时间、直接去读小学。但和纱的父亲一刻也不肯等，非要费尽工夫地把理方塞进庆应幼儿园，说什么「从幼儿园一路读上去才算是内部生」。
现在贸然说要转学，可以预想到的不会被同意。
和纱打算等珠绪奈在场时再正式提这事，用点珠绪奈的小魔法，先把主动权拿到手里。
不过考虑到父亲很久没有露面，新年也说不准会不会回来，和纱还是先给父亲长住的酒店打了电话，想探探口风。
接电话的前台说栖川先生并不在酒店里。
“今天是教主布教的日子，栖川先生从昨晚就前往教坛聆听教主教诲，一直没有回来。”
那名酒店前台以一种莫名热情的语气回答。
“我知道了，谢谢你。”
和纱本来也不认为能这么顺利就联系上，准备挂断电话。
然而她没想到，那名前台之后会反过来问她的名字，用一种不该出现在酒店前台身上的诡异亢奋、邀请她也来听听那个叫「盘星教」的教主布教。
“……感谢好意，有空我会去听听看的。”
这种不自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被操控了吗？又是魔女？
抱着这种怀疑，挂掉电话，和纱立刻去查了这家酒店的信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盘星教」的名字，父亲这几年所沉迷的应该就是这个。
和纱搜索了一下，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个拥有法人资格的合法宗教团体。而她致电的那家酒店的控股人就是盘星教，法人代表叫夏油杰。
这个叫夏油杰的人持有很多公司的股份，其种类、数目之繁多令人叹为观止，其中几家甚至是家族企业。
这很奇怪，因为家族企业一般是不会将股份转让给外人的。
像栖川家也有自己的会社，交给专业人士去经营，但所有权还是从家主手中代代相承的。
再接下来就没什么官方信息了，都是一些私人账号在各种社交平台的发言，大都是说这位夏油教主大人有怎样怎样神奇的力量、人多温柔多和善、简直像菩萨之类的夸张赞美。
这时和纱就已经隐约产生了点不妙预感。再三计算后，她默默将心里那个能从父亲手中继承来的财产数缩减为原来的三分之一。
没关系，只要不是零的话就还有希望。
和纱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的她完全没想到，栖川家的产业马上也要出现在这个夏油杰的名下了。
快接近年关的某天，报丧人来了家里，通知了和纱她父亲的死讯。
死因是事故还是意外之类的，总之是不幸丧命，没有凶手。
接到这个消息时，和纱的第一反应是要不要调整新年期间在饭店的订位。
临近岁末本就忙碌，加上和纱来年开春要升入高中部，她任会长的学生会和天文社都要与下一届进行交接。东京家里的一应事宜又几乎全是她在打理，即使有珠绪奈的帮忙，今年也仍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消化了一下这件事，对来通知的人点头说：“我知道了，麻烦你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外祖母那里由我去说。”
报丧人小心翼翼观察了下她的神情，才离开去楼上将这件事告诉了和纱的母亲。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通知死讯的人走了没一会儿，和纱的母亲就从楼上下来了。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见到和纱时用比以往更亲热的语气招呼，喊她过来。
母亲语气轻快地问：“和和，年夜饭你是从哪家餐厅订的呀？”
在和纱报出某个餐厅的名字后，母亲说：“问一下能不能再加道蒸雪蟹吧，我今年冬天都没怎么吃到松叶蟹。”
和纱点头应是：“我知道了，母亲。”
“那就拜托你了。”母亲笑眯眯地点头，又站在楼梯上伸手像摸洋娃娃那样抚了抚她的头，感慨：“哎呀，一不留神和和就变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
不等和纱说什么，母亲就已经收回了手，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那样。她越过和纱走下楼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出门一趟，今天晚上不用等我了，我会晚点回来。”
随着母亲的脚步，发出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
现在和纱的耳朵很尖，因此一下子就听到了。她微微放低视线，发现母亲除了衣着大变样之外，鞋也是从卧室直接换好了穿出来的。
那双高跟鞋目测跟高在10厘米左右，鞋底是明艳的红色漆皮。
和纱看着那双色彩明亮的高跟鞋从门口消失。
关门的声音传来，珠绪奈才从不知哪个地方冒出来，跟和纱一起看着窗外的车灯远去。
“……现在可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和纱喃喃地说。
珠绪奈想了想，轻拍两下她的肩以做安慰：“Don't mind.（别在意）”
“这种时候就别对我说英文了。”
“OK.”
“……珠绪奈，我有时真对你无话可说。”
两个人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看了一眼，
理方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左手和一条腿打了石膏，脸上贴着医用胶布。那头与月光原相同的银发被弹性网状绷带罩住，用来固定治疗头部伤口的敷料。
和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轻声对月光原说：“转学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
月光原大概是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没关系，算了吧。”
“真的可以吗？”
和纱再三确认她的意愿。
因为从血缘关系上讲，理方其实是月光原的弟弟。
在未被过继到栖川家前，月光原珠绪奈和月光原理方才是姐弟。
栖川家是一个名叫「霞会馆」的社交俱乐部成员。
俱乐部规定，能继承会员资格的只有男性家主和男性继承人。假如一个家族只有女性后代，那么在现任家主去世后就会被取消会员资格。
为了保住这个会员身份，栖川家成员的关系从很久前开始就被不断扭曲。
和纱知道，外祖母当年其实生育了两个孩子，除了母亲外，还有一个男孩。
原本定下是男孩来继承栖川家的家主之位，但他在成年后被查出某种不治之症。于是，外祖父马上决定让和纱的母亲招婿入赘。
当时母亲已经有相爱的男友，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结果在外祖父强硬介入下分手，被逼着和入赘来的父亲结婚。
这样「努力」的成果是，和纱的父亲的确成为了栖川家的家主，也顺利保住了霞会馆的资格。
然而几年后外祖父去世，和纱的母亲在生下和纱后宁死不愿继续生育，栖川家马上又面临了没有男性继承人的窘况。
这回换成外祖母拍板，从远亲的月光原家过继来了理方。
月光原本家在冲绳附近的岛屿上，交通闭塞，很多地方都与外界不同。月光原家是由最年长的孩子继任家主，珠绪奈是下一代继承人。
考虑到岛上没有高中、珠绪奈之后也不得不长距离通勤求学。于是在过继理方时，月光原家提出了让珠绪奈一并前往东京的条件。
当时珠绪奈八岁，理方不到六岁。
和纱仍然记得两人被接来那天，理方被告知自己的家变成了东京后，脸上那种孩子气的好奇慢慢转化为哭泣面容的时刻。
理方嚎啕大哭的声音带有孩童独有的尖利，如此刺痛心扉，以至于和纱至今还是无法忘怀。
和纱没打算将栖川家让给他，理方从小远离故土，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
出于这点微妙的同情，加上理方一着急就爱哭的性格现在也没改掉，和纱实在不擅长应付，关于理方的事情基本还是珠绪奈在关心。
“……”面对和纱的确认，珠绪奈将一缕卷曲的长发捋到耳后，停顿了下才说：“等理方醒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问一下他自己的想法、再做决定吧。”
和纱原本就无可无不可，珠绪奈这样说了，她就点头同意。
而且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她也无法在这上面过多纠缠。
首先就是跟受害人赔礼道歉的事。
第二天下午和纱回到东京，从已经醒来的理方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具体经过。
周五晚上，栖川理方因为不想回家，就跟着同班同学出去玩。
那个同学的哥哥也在庆应念初三，在这种事上比他们有经验，就带着理方和自己的弟弟、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去了台东区，路上碰到了乙骨忧太。
那个哥哥的朋友中，有一人是前不久才从宫城县转过来的。
庆应最出名的是大学，但其实也是所一贯制学校，从幼儿园一直设到大学。很多人一路读上来，彼此都互相认识，新人加入相对没那么容易。
那个转校生急于融入团体，在路上碰到乙骨忧太时竟然主动提议，拿自己以前的同窗找乐子。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
事后调查发现，乙骨九月多前往东京时就撞上过他们一次，那次只有这些初三生在。乙骨默默忍下委屈后一连两个月都没去东京，中途那些人还一度特地跑到宫城县去找茬。
这回应该是做得太过分，乙骨忧太忍无可忍才奋起反抗，把所有人都打进了医院。
和纱听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除了同情遭遇无妄之灾的乙骨忧太外，她也尤其搞不懂那些国三生究竟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做！是阳太哥说「给你们看个好玩的」、擅自把我拉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他们就开始对那个人拳打脚踢……呜、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面对理方的这番说辞，珠绪奈说：“你没有动手，也没想过制止吗？”
“……？”理方露出茫然的神色。
珠绪奈看着理方的眼睛，加重了一点语气：“「这种行为应该被制止」、「这样做是不对的」……就算自己没动手，也没意识到这件事是错的吗？你这个年龄，应该已经可以明辨是非了才对。”
“我、我……”
理方说不出话来——也可能是怕一开口就会呜咽出声，总之他咬紧嘴唇，泪如雨下。
理方是清秀端正的娃娃脸，某些地方和珠绪奈有些相似。
和纱实在不想看与珠绪奈神似的脸哭成这个样子，默默移开了目光，心想还是先搜集一下转学的材料，做两手准备吧。
书面文件之类都好准备，重点在于获得父母的同意。
母亲那边不是问题。她一向视理方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为空气，平时碰面都不会看一眼。和纱跟她说起这件事时，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地就点头同意了。
“随便你，怎样都行。”
母亲这样说。
至于父亲那边，和纱就有些拿不准。
和纱的父亲很推崇人脉关系那一套。认为从小时候编织起的关系网比什么都可靠。
做主把和纱送到东京读书的人是他，三个孩子的学校都是他选的，全部是一贯制。
当年理方明明可以等一段时间、直接去读小学。但和纱的父亲一刻也不肯等，非要费尽工夫地把理方塞进庆应幼儿园，说什么「从幼儿园一路读上去才算是内部生」。
现在贸然说要转学，可以预想到的不会被同意。
和纱打算等珠绪奈在场时再正式提这事，用点珠绪奈的小魔法，先把主动权拿到手里。
不过考虑到父亲很久没有露面，新年也说不准会不会回来，和纱还是先给父亲长住的酒店打了电话，想探探口风。
接电话的前台说栖川先生并不在酒店里。
“今天是教主布教的日子，栖川先生从昨晚就前往教坛聆听教主教诲，一直没有回来。”
那名酒店前台以一种莫名热情的语气回答。
“我知道了，谢谢你。”
和纱本来也不认为能这么顺利就联系上，准备挂断电话。
然而她没想到，那名前台之后会反过来问她的名字，用一种不该出现在酒店前台身上的诡异亢奋、邀请她也来听听那个叫「盘星教」的教主布教。
“……感谢好意，有空我会去听听看的。”
这种不自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被操控了吗？又是魔女？
抱着这种怀疑，挂掉电话，和纱立刻去查了这家酒店的信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盘星教」的名字，父亲这几年所沉迷的应该就是这个。
和纱搜索了一下，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个拥有法人资格的合法宗教团体。而她致电的那家酒店的控股人就是盘星教，法人代表叫夏油杰。
这个叫夏油杰的人持有很多公司的股份，其种类、数目之繁多令人叹为观止，其中几家甚至是家族企业。
这很奇怪，因为家族企业一般是不会将股份转让给外人的。
像栖川家也有自己的会社，交给专业人士去经营，但所有权还是从家主手中代代相承的。
再接下来就没什么官方信息了，都是一些私人账号在各种社交平台的发言，大都是说这位夏油教主大人有怎样怎样神奇的力量、人多温柔多和善、简直像菩萨之类的夸张赞美。
这时和纱就已经隐约产生了点不妙预感。再三计算后，她默默将心里那个能从父亲手中继承来的财产数缩减为原来的三分之一。
没关系，只要不是零的话就还有希望。
和纱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的她完全没想到，栖川家的产业马上也要出现在这个夏油杰的名下了。
快接近年关的某天，报丧人来了家里，通知了和纱她父亲的死讯。
死因是事故还是意外之类的，总之是不幸丧命，没有凶手。
接到这个消息时，和纱的第一反应是要不要调整新年期间在饭店的订位。
临近岁末本就忙碌，加上和纱来年开春要升入高中部，她任会长的学生会和天文社都要与下一届进行交接。东京家里的一应事宜又几乎全是她在打理，即使有珠绪奈的帮忙，今年也仍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消化了一下这件事，对来通知的人点头说：“我知道了，麻烦你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外祖母那里由我去说。”
报丧人小心翼翼观察了下她的神情，才离开去楼上将这件事告诉了和纱的母亲。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通知死讯的人走了没一会儿，和纱的母亲就从楼上下来了。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见到和纱时用比以往更亲热的语气招呼，喊她过来。
母亲语气轻快地问：“和和，年夜饭你是从哪家餐厅订的呀？”
在和纱报出某个餐厅的名字后，母亲说：“问一下能不能再加道蒸雪蟹吧，我今年冬天都没怎么吃到松叶蟹。”
和纱点头应是：“我知道了，母亲。”
“那就拜托你了。”母亲笑眯眯地点头，又站在楼梯上伸手像摸洋娃娃那样抚了抚她的头，感慨：“哎呀，一不留神和和就变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
不等和纱说什么，母亲就已经收回了手，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那样。她越过和纱走下楼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出门一趟，今天晚上不用等我了，我会晚点回来。”
随着母亲的脚步，发出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
现在和纱的耳朵很尖，因此一下子就听到了。她微微放低视线，发现母亲除了衣着大变样之外，鞋也是从卧室直接换好了穿出来的。
那双高跟鞋目测跟高在10厘米左右，鞋底是明艳的红色漆皮。
和纱看着那双色彩明亮的高跟鞋从门口消失。
关门的声音传来，珠绪奈才从不知哪个地方冒出来，跟和纱一起看着窗外的车灯远去。
“……现在可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和纱喃喃地说。
珠绪奈想了想，轻拍两下她的肩以做安慰：“Don't mind.（别在意）”
“这种时候就别对我说英文了。”
“OK.”
“……珠绪奈，我有时真对你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