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哥是在我小学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遇见的,那时候他五年级了。当时九年制义务教育并没有推及到我们那个偏远的小县城,小升初是需要考试的,所以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也仅仅断断续续地聊了一年,在他六年级为了准备小升初的考试和我的联系并不多。那时候的我还满心满眼只是早晨的晨检和放学的小巷,对于他没有经常和我联系,甚至时常不回我的消息,我倒不觉得有多么在意。在他六年级的那个暑假给我发了一条道歉消息时,我才恍然,原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那时候他还不是我哥哥,只是一位还不错的朋友,但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普通朋友了,毕竟没有哪个普通朋友,会和对方聊一宿。

    许枝禾和姚嘉文的出生日相差两年半,近三年。

    许枝禾是零九年六月份的生日,姚嘉文则是零六年的十二月。

    那年是姚嘉文小升初的暑假,许枝禾正要进入五年级。

    [嘉:想我没?]

    [薄荷:嗯嗯(jpg.)]

    [嘉:抱歉,因为六年级了要准备考试,所以没及时回你消息。]

    许枝禾看到这条消息有一瞬间愣神,在她的印象里,姚嘉文从来没有忽略过她的消息,倒是她自己,经常因为没有看到,一整天没有回姚佳文的消息,导致她过了一两天后再回话时,收到的都是姚嘉文的担忧的、气急败坏的话语。

    姚嘉文说着让她下次不许这样了,他会担心。可每当许枝禾一次又一次的晚回了他的消息时,他除了担心,别无选择。

    许枝禾回过神来给姚嘉文回去了话。

    [薄荷:没事的,你考试考的怎么样呀?]

    [嘉:还不错。]

    [薄荷:那肯定的。]

    [嘉:玩游戏不?]

    [薄荷:OK(jpg.)]

    许枝禾游戏玩的一点都不好,而且她也不喜欢玩游戏,想起来,她玩的第一场游戏好像也是在认识姚嘉文之后。

    不过许枝禾和姚嘉文认识,倒不是因为游戏,而是一本他们都很喜欢的书,说书不太准确,因为许枝禾喜欢的不是书,而是由那本书翻拍的动漫。那部动漫火极一时,原本不喜欢看动漫的许枝禾,也因为她弟弟的死缠烂打迷上了那部动漫。自那之后,每周六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更新,成了她和她弟弟之间的默契。

    一次偶然间,许枝禾被拉进了一个群聊,那个群聊里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不知道为何就被拉进去了,而且在进入那个群聊的几天后,她的微信界面又找不到那个群聊了,像一个世界的Bug。或许听起来很奇幻,但上苍作证,这绝对是发生在许枝禾身上的真实事情。因为有一个人能证明她曾进入过这个群聊,就是姚嘉文。

    刚发现自己被拉入那个群聊时,许枝禾感到非常奇怪,她妄图在群人员里找到自己熟悉的人。很遗憾,并没有,但她有一个新发现。

    群成员信息那栏,第三个人的头像正是当时许枝禾特别喜欢的动漫的男主。

    许枝禾眼前一亮,点开了那人的信息,毫不犹豫的点击了那个写着“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

    那是许枝禾做过的最大胆、最草率的决定,对于现在讨厌社交的许枝禾来说,在一个陌生的群聊里果断地添加一位不认识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太傻,太自以为是了。

    但同时,许枝禾也无比感谢自己做过的这个决定,现在的她可没有这个勇气。

    加上姚嘉文的好友是许枝禾通过那个莫名其妙的群聊,做出的唯一一件事,许枝禾解释不了其中的原因,她把这个归咎于命运,很平静地接受了,就像太阳到了早晨会升起一样理所当然。

    小时候的许枝禾也极度不负责任,添加了别人的好友转头就忘了,直到晚上,收到好友通过的提示时,她才记起。

    许枝禾兴致勃勃地发了一个表情包。

    [薄荷:你好(jpg.)]

    [嘉:你好。]

    非常官方冷漠的回复,好在那时的许枝禾足够热情。

    [薄荷:你也喜欢看《斗罗》吗?]

    [嘉:嗯]

    [嘉:你也?]

    [薄荷:没错,不过我看的是动漫。]

    [嘉:没关系的,很多人喜欢的都是它的动漫。]

    [薄荷:你看的是书吗?]

    [嘉:嗯,我都看完了。]

    [薄荷:哇,好厉害!]

    [嘉:没有啦,你喜欢哪个角色啊?]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姚嘉文也打开了话匣子。就是因为这个契机,许枝禾和姚嘉文聊了起来,从自己喜欢的事情聊到对方喜欢的事情,从自己的生活聊到对方的生活,当时交朋友特别简单,只要你喜欢的和我喜欢的的刚好一样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太多,一件就足够。

    刚开始,许枝禾和姚嘉文好像有一种默契,他们很少在白天闲谈,或许是白天的课业太多,白天的生活太精彩,又或者,害怕打扰,所以当他们的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默契地打开聊天框,发出或收到一句“在吗”,然后分享这一天的生活。

    许枝禾与姚嘉文在网络上相遇,然而,两人似乎都对屏幕那端对方的真实身份持以淡漠的态度,好像双方都只是需要一个人去做自己生活的观众,不需要评论,不需要插足,只需要默默的倾听就好。不过就算对对方的现实生活知之甚少,也会有一些消息自己撞上来,就像姚嘉文是许枝禾的学长,许枝禾就是看到姚嘉文的朋友圈知道的。

    姚嘉文对动漫与游戏情有独钟,亦不乏对书籍的热爱,只不过他所钟爱的书籍,并非世人推崇的中外经典,而是那些常被家长视为虚度光阴、对孩子有害无益的读物。这些选择,与许枝禾的世界截然不同,那时的她,对各种书籍毫无兴趣。相反,许枝禾热衷于在院里骑车,调皮采爷爷精心培育的玫瑰芬芳,说好听点是活泼好动,在许枝禾妈妈口中是“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像个猴儿,也不晓得有哪家的女孩子像你一样”。相比之下,姚嘉文反而显得温文有礼。

    除了共同喜欢的书和动漫,许枝禾和姚嘉文谈及最多的就是游戏了。

    当时有两款手游很火爆,几乎是人人参与的程度,姚嘉文也喜欢玩,而且段位令人艳羡,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对于游戏小白许枝禾来说,真的很优秀了,望尘莫及。

    在姚嘉文一次次的游戏邀请下,并承诺无论许枝禾玩得怎样都不会笑话她,许枝禾下载了这两款游戏。如许枝禾所料,她的战绩惨不忍睹。虽然姚嘉文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也信守承诺并没有打击许枝禾。

    两款游戏都有一个有趣且当时很流行的功能——拜师。没有人可以躲避潮流,姚嘉文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向许枝禾发出了收之为徒的请求。虽然听起来很中二,但许枝禾在收到姚嘉文邀请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的请求。

    [嘉:以后我带你飞!]

    得到许枝禾的肯定后,姚嘉文回复的信息里都透着一股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并肩作战的美好画面。许枝禾看着屏幕上的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但天空不作美,在游戏这一方面,许枝禾也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在以师徒的身份玩的第一场游戏里,姚嘉文确实带领许枝禾挺进了决赛圈,但那完完全全是苟进去的,从这句游戏开局到现在,姚嘉文和许枝禾总共击杀的人数不超过两位数,或许是运气好,一路下来姚嘉文和许枝禾都没有碰到什么人,甚至还舔了个空投。

    姚嘉文带着许枝禾躲在一个小房子里,许枝禾的游戏角色蹲在角落,她本人双手悬空,生怕一不小心点错哪里,枪支走火,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因为游戏机制的缘故,能挺进决赛圈的玩家不占多数,没一会儿,许枝禾就听见了汽车驶来的轰鸣。当然,以许枝禾的功底,别说听出来那是什么车了,要不是她透过窗户看到行驶的汽车,她恐怕都反应不过来那嗡嗡是车的轰鸣。

    “你别动,我出去,”姚嘉文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千万别动哈,不然可救不了你。”

    许枝禾狂点头,一再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动。

    姚嘉文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悦耳,当初第一次听到,许枝禾就被惊艳到了,她无法想象这种声音竟然真的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从前她只在网络上听到过。

    姚嘉文偷摸出了房子,没一会儿,枪支弹药就发出了激烈碰撞,这动静传到许枝禾的耳朵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许枝禾慢慢地挪到窗边,想要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是非常可惜,交火的大部分场景都被挡在了墙体和打开门后面,从许枝禾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姚嘉文来回移动的身影。

    许枝禾在心里默默地给姚嘉文加油,结果毫不意外,姚嘉文游戏结束。

    被“杀”姚嘉文倒也没太过在意,转而对许枝禾说:“你待着别动……”

    姚嘉文话还没说完,许枝禾就起身冲了出去,端起枪就射,射中了几枪就不知道咯。

    结果就是,不多时,许枝禾就成了躺在门边的一个盒子。

    姚嘉文好像被她的举动惊到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许枝禾先开了口:“没事,反正你死了,我离死也不远了。”

    姚嘉文被逗得轻笑了一声:“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行了,没有关系,大不了再来一局。”

    “嗯嗯,那我再开一局?”

    “今天很晚了,虽然明天是周六,但也早点睡吧。”

    “哦,行,我下来?”

    “下了吧,晚安。”

    “晚安。”

    “以后我带你飞”是姚嘉文对许枝禾的第一句郑重其事的承诺,师父也是姚嘉文对许枝禾来说除了朋友意外的第一个特殊的身份。

    每到闲暇之余,两人互相分享着自己的生活点滴,他们聊的话题好像都不一样,但无论什么样的话题,都能引出长长的下文。翻不到顶的聊话框,记录着许枝禾和姚嘉文越来越深厚的关系。

    [嘉:在吗?]

    [薄荷:怎么啦]

    [嘉:想你了。]

    [薄荷:哦。]

    [嘉:你想我没?]

    [薄荷:不想。]

    [嘉:生气(jpg.)]

    [嘉:你要说想我!]

    许枝禾瞥见那则消息,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但即便如此,她仍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尖轻触键盘,缓缓敲下一个字。

    [薄荷:哦。]

    许枝禾紧紧抱着手机,凝视着屏幕,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却始终未见姚嘉文的回复。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阵不安,指尖在键盘上轻轻跳跃,又迅速撤回,如此反复多次,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把消息发了出去。

    [薄荷:想你想你,特别想你。]

    [嘉:哦,知道啊,我一直知道你爱惨了我。]

    [嘉:呵,被我迷倒了吧(jpg.)]

    许枝禾看到她自己忐忑的等待换来姚嘉文的这么两句话,顿感心脏滞停了几秒,两眼一黑。

    [薄荷:给我死(jpg.)]

    一连甩了好几个表情包,许枝禾撒泼够了,把话题往正事上引了一下。

    [薄荷: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薄荷:高冷(jpg.)]

    [嘉:没事不能找你吗?]

    [薄荷:也不是不行。]

    [薄荷:嫌弃(jpg.)]

    姚嘉文发完这个消息之后人又不见了,许枝禾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新消息,扔开了手机去楼下找零食吃了。

    孤零零的手机陷在二楼的沙发里,当许枝禾在一楼大快朵颐时,她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起,但无人在意,如同一颗丢进大海的小石子,只能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水花。

    许枝禾拎着一袋薯片走上楼,捞过手机看了消息。

    [嘉:(图片)]

    [嘉:我帅吗?]

    [嘉:怎么不说话?]

    [嘉:人呢?]

    [嘉:好吧,我错了,我不该不及时回你消息。]

    [嘉:理理我吧。]

    [嘉:大哭(jpg.)]

    姚嘉文分享了他的一张自拍,照片中他悠然自得地倚靠着自家门前的柱子,嘴角挂着一抹略带顽皮的笑意,仿佛正在向镜头展示他独有的帅气风采。

    照片中姚嘉文的笑并不是温和有礼的笑,他的笑像是专为镜头后的人而笑的,上挑的眼尾,沉静的眸子,有点长了的头发轻轻搭在耳郭上,混身都想在问:“我帅吗”。姚嘉文也确实这么问了。

    [嘉:我帅不帅。]

    许枝禾惊醒般慌张退出照片。

    [薄荷:帅帅帅,你最帅了。]

    [嘉:那是。]

    [薄荷:就是那个头发啊,有点长了。]

    [薄荷:找个时间赶紧剪了吧,不然减了的就是你们班的分了。]

    [嘉:是有点长了。]

    [嘉:过几天去剪。]

    [薄荷:哟,你们男生不是一向讨厌动自己的头发吗?]

    [薄荷: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嘉:你是不知道我们班任,你要在我们班你只会比我更干脆。]

    [嘉:而且你都发话了,我呢怎么办。]

    [嘉:摊手(jpg.)]

    许枝禾看到这则消息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嘉:我给你发了照片你是不也给我发张你的呢?】

    许枝禾愣住了,她不好看,这是她从小到大对于外貌收到的评价,尽管她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她也不喜欢拍照了。手机相册里,风景照是永远比她自己的照片多的。

    姚嘉文给她发了照片,礼尚往来,她确实也应该给姚嘉文发一张自己的照片。

    可对于外貌,许枝禾一向是自卑的。

    许枝禾不知道怎么回复姚嘉文,在她踌躇不定的时候,姚嘉文的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嘉:逗你的,不想发就不要发。】

    许枝禾松了口气,她心里有一处她从未注意过的地方悄悄地冒出的一片小芽。

    两人又聊了几句,许枝禾的妈妈叫了她一声:“只只,你还要不要去上课了?”

    “哎,”许枝禾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四十多了,确实该去画室了,“马上。”

    [薄荷:好了,不聊了,我要去画画了。]

    发完这句话,许枝禾也没管姚嘉文回没回,拿过包夺门而出。

    关于照片的话题就这样轻轻揭了过去,再也没有提及,姚嘉文发的那张照片也被后来的对话埋在了时间的缝隙里,许枝禾点开退出的动作只做了一次,便再也找不到那张照片了。

    有时候许枝禾想起,会觉得那张再也找不到的照片是不是就预示着她和姚嘉文的关系再也回不到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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