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宴饮过半,推杯换盏间五色炫目,宾客尽欢。

    主座上的誉王高举杯盏,左右招呼几度劝酒,引得众人高呼不绝。

    萧月照顾自坐在席位上,五哥不知何时已被来劝酒的公子哥们拉走了,临走前叮咛了一番叫她不要贪杯,若喜欢可以出去转转莫要走远,他待会宴散了接她回去。

    闻言萧月照只应了,见几个推着萧景明的公子哥盛情难却,催了几遍才将他拉走。萧月照只回以几人礼貌的微笑,未曾多言。

    待众人走后,此间只剩她一人,周遭熙熙攘攘但似乎与她有种天然的屏障。

    萧月照无奈叹了口气,萧暮雨方才叫了几个公子小姐去投壶,兴冲冲的要拉着她一块,她不怎么感兴趣就没跟着一起去。但这些倒是其次的,主要她恍然看见刚刚前厅处柳千重似乎将方卿清叫走了,二人往别处去不知在谈些什么,她怕同她们二人撞上了,好不尴尬。

    这个架空王朝比之现实的封建王朝来说更加的开放些,什么所谓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类的反而并没有那么看重。所以这些寻常的男女交流大家看在眼里也觉得再正常不过,这点倒是为数不多让萧月照觉得还凑合的设定了。

    席内空气闷热,人多了聚在一块难免憋闷的慌,萧月照百无聊赖斟了两杯酒下肚,此刻觉得有些上脸,一摸脸颊似乎有些发烫。她抬眼看了眼随她陪同的金风,朝她招呼了一声,“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若是待会五哥回来了你便同他说一声,有什么事后院找我。”

    金风闻言眨了眨眼,有些顾虑道,“可是,玉露还没回来,公主需要奴陪同吗。”

    萧月照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金风的脑袋,“你好好呆在这里便好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再说誉王府上能出什么岔子。”

    听她这么说金风稍微宽了宽心,朝她点点头郑重道,“公主放心奴一定带到,也请公主莫要走远。”

    萧月照抬抬下巴,算是应了。

    誉王府原先是前朝永乐侯的居所,其□□有处巨大的莲花池,虽称池但实际颇具规模。据传是永乐侯为其发妻修造,只因发妻名中有个莲字,而后每至盛夏芬芳,池中荷花摇曳,菡萏生香。

    对于这样的异闻萧月照反而更觉意趣,脑海中想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此处。

    相比前厅的热闹,此处显得尤为静谧,细听去尚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舞乐声。

    走了一道便觉得有些累了,这里有水,风过时无比清凉,无疑是个绝佳的歇脚之地。

    萧月照坐在池边,头顶一轮清月映在平静的水面上,将倒影上的影子照的分毫毕现。

    她百无聊赖的伸手拨了拨水,湖中人的影子慢慢荡开,逐渐模糊。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适应习惯这副身躯呢,她望着水面的波纹发呆。这张脸顶的久了从一开始的不适应,甚至有种格外不寻常的诡异感,以至于她初来这里时压根不愿意照镜子。再到后来她开始慢慢熟悉这张脸,也逐渐接受了这副样貌,甚至潜移默化的觉得自己或许就应该长这样。

    虽然萧月照这张脸与自己确有七分相似,但如今这具身体年纪尚轻,五官未曾完全长开,难免有些稚气。少女一双桃花眼,烟波流转水汽氤氲,生的精致艳丽,眉若远山唇如点漆,生的美丽却缺少了股生气。

    她不属于这里,更不属于这具躯体,这种违和感让她觉得无所适从甚至逃避躲藏,不去面对众人就仿佛自己可以掩盖这种不寻常感。

    一切都让她觉得很焦躁,像是一副工笔画中突兀而又醒目的墨点,那种一看就不和谐的感觉。

    忽而一阵风过,萧月照回过神来,一种恍惚感。她下意识抬眼,发觉自己尚在池边,风止处万籁俱寂,唯有虫鸣轻响才叫人有种真实感。

    萧月照扶额,觉得自己真是过于多思了,她已经尽力避免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了,但忽而一个人独处时还是情不自禁的会浮出很多突兀的念头。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也许自己应该去热闹点的地方,至少她不会再如此的胡思乱想。

    她刚踏出去两步,忽而一阵狂风卷起,萧月照一时没反应过来。风大迷了眼睛,她微微闭眼,待风过后她才发觉方才身上的披帛被风给刮走了,不知吹向何处。

    她轻啧了一声,突如其来的麻烦让她觉得有点不耐。她四下望去却发现自己的披帛飘落在水中,随着水波的荡漾逐渐向远处。

    麻烦了,萧月照心想。

    她的贴身之物不能随意的的遗弃在某处,不然指不定如何被人大做文章或者胡乱编排,尤其如今还是在誉王府上,不知若是誉王知晓这条披帛是她的,又会怎样摆她一道。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左右还是要把它捞上来的。

    眼看披帛逐渐向池心去,现在叫人也来不及,看着距离够一够大抵也是能捞上来的。想着她四下张望,在地上挑拣起一些枯枝,掂量了一下长短差不多合适。

    她试探性的探身够了够,可惜她人小了点手臂不够长,离披帛还有些距离。

    干脆一鼓作气,萧月照使劲探身,树枝的尖端已经碰触到披帛了,再往回挑一下……

    “小心!”忽而不知何处传来的一道声音,给萧月照吓了一跳,她本就大半个身子探入池边,刚刚险些不稳一头栽进去,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了一下石台,这才稳住身形。

    她正想回头看看到底是哪个一惊一乍的吓她一跳,手臂上却忽而被一道大力拉回,她正错愕着呢就被人一把撂倒在地上。

    ?

    萧月照一脸懵的抬头,见一黛蓝色长衫的男子正一脸严肃的低头看她,男子样貌生的俊朗,眉眼间七分英气,眉目流转间又多有柔情。长长的羽睫覆在眼上,掩去了眼中的暗芒平添了几分柔和平静。看人时眸色沉沉,像极了莲花池池心的幽深。

    人称美人皆是美得雌雄莫辨,他当便是如是,他偏偏把这阳刚和柔和把握的恰到好处,这种一分不差一分不多的气质,让人看着只觉赏心悦目。

    那人看清她的容貌时脸色微变,缓缓垂眸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十一公主……”

    “您这是在做什么。”

    萧月照有些发怔,看样子对方似乎认得自己,但是她确实不曾记得她见过这个男人。反正自己是公主,贵人多忘事也很正常,就大方承认自己不记得了便好了,更何况这人刚刚还如此无礼的把自己丢在地上。

    无赖思维成立,她由的腰板直了硬气起来,扬了扬眉勾唇冷笑道“本宫倒想问问这位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闻言似乎反应过来,看着还趴在地上一脸凶相的小公主他敛了敛眸,鞠身谢罪道,“臣唐突了,方才见远处莲池有人似要投水,心中着急遂冒犯了公主。”

    原来这人以为自己刚刚那是要寻短见?

    萧月照脑袋上冒起一个问号。她抬眼看了男子一眼,对方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去看她,她也觉得无趣,自己踉踉跄跄站起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

    方才摔的有点狠了,一肘子杵在地上的小石块上了,现在手还发麻着呢。她揉了揉手腕没好气的看了眼那男子。“算了,起来吧。”

    “谢公主。”男子毕恭毕敬的,礼数周全,若不是刚刚一把把自己掀翻在地上的行为,她可能还会觉得他颇有风度。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揉着腕道,“这位大人,本宫方才在捞本宫不慎落入池中的披帛。”她抬头神色无奈,“奈何被大人好心相救,如今本宫倒是获救,本宫的披帛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闻言那人神色动了动,目光越过她望向她身后的莲池,又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轻笑一声,似乎也被自己刚刚的举动给蠢到了。他略微作揖,嘴角抿起一抹苦笑,“还望公主能叫臣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萧月照也非故意刁蛮,有坡就下,“本宫等的就是大人这句话。”

    得了萧月照的答复,男子向池边走去,看了眼丢在一旁方才萧月照拿来捞披帛用的树枝,他拿起比了比长短似乎觉得合适,一抬手将披帛按在水上,轻而易举的便将其缠在木枝上往回带。

    真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萧月照嘴角抽了抽,这人比她高出一个头来,她用那根树枝去捞时整个人都快掉湖里了都还差那么一点,偏偏在他手上就长短合适刚刚好。

    她正想着呢,忽而眼前一抹亮红色,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披帛,正被男子拿在手中。在池中泡了这么会已经泡透了,眼下还在滴答答淌水。

    “殿下要如何处理?”男子挑眉询问道,这水到底是池水,不流通的死水其实怎么都算不上干净,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再若无其事的披回肩上。

    萧月照觉得头大,她揉了揉眉心,“给我吧……”说着伸手去拿。

    那男人忽而收回手,萧月照捞了个空正错愕着呢,就见他道,“这披帛沾了水,不干净,公主还是不要过手的好。”

    ……她当然知道不干净,但你说现在怎么办呢。

    对方明显看出萧月照眼中的话外之音,无奈的笑笑,“公主不必忧心,臣的侍女方才去取东西去了,想来一会便回来了,臣叫她同公主送回去可好。”

    萧月照本想着没必要那么麻烦,刚想开口忽而听见远处有人遥遥喊道,“公子!叫奴好找,奴去取个披风您怎么一会功夫走到这来了。”

    “您瞧。”男子言笑晏晏。

    算了……这样也好,萧月照看他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一时无语,只得应下。

    心中想的却是,原本一加一大于一的问题非是弄成一乘一等于一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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