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之……陈生……”

    韩愈听到背后传来的这个声音时心里就有了定论,蓝桥春雪既已修好,兰台在溯源里看到的诗文主人,自然也该归斋了。

    转过身来望去,果然是他。

    阔别百年之久的旧友相见,并没有什么泪洒衣襟抱头痛哭的悲情戏码,除了文士本身记忆留下的温雅舒和的性格以外,还有凝魂后这千年岁月沉淀下的沉稳厚重,即使重逢过程曲折,也无需用什么过多的言语去赘述,结果是好的,过程便不重要了。

    “介甫,好久不见。”

    韩愈轻笑着走了过来,温声和这位旧友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

    王安石扯了一下身上披着的外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一问候。

    “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

    和这两位不同,陈生有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生机和奋发活力,性格也外显一些,要不是怕先生刚回来魂力不稳,他甚至想冲上去来一个狠狠的拥抱。

    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做,甚至还向前迈出了一个步子,但是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让他没有真的冲上去。

    只不过这言语和神情上的喜悦激动确实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嗯,回来了。”

    王安石看着这个近乎喜极而泣的青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给了个同以前他游历归斋后一样的回应。

    “你若是再早来一些,便能看到新任兰台了。”

    韩愈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蓝桥春雪的方向,

    “她刚刚离开。”

    顺着韩愈所指方向望去,蓝桥春雪上面早已经没有了访客的影子,如今在桥上的积雪上,只留一串浅浅的向现世方向延伸,渐行渐远最后看不真切的脚印。

    墨痕斋重现,与现世的通道恢复以后,世人的思念便重新化作了片片雪花飘落在了蓝桥春雪上,积雪已经渐渐将新任兰台留在桥上的痕迹遮盖住,余下的那一点浅浅的存在也快要消失不见。

    “无事,溯源里已经见过一面。”

    王安石收回自己的目光,想起溯源里那位兰台的表现,不由沉下脸来,那双如傲雪寒梅般冷清的眸子也多了丝锐利。

    “看起来,介甫对兰台似乎有些看法?”

    没办法,谁让王安石这个脸色他过于熟悉了,曾几何时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总是会有一些魂要遭殃,言辞之讽苦苛刻,和他这身淡雅如梅冷冽如雪的气质实在是有些不相配。

    “看法尚且算不上,只是觉得此人还需磨砺。”

    溯源里这位兰台的所思所想确实让他不甚满意,但兰台之位缺席已有百年之久,如今既得补阙,倒也是件善事。

    “在先生眼里,估计没人不需要磨砺吧……”

    “想当初,我差点……”

    陈生本来对再见到先生的喜悦现在因为王安石说出来的这两个字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脸上还隐隐多了一丝丝回忆的痛苦。

    “磨砺”,多么让人记忆犹新的一个词啊,他当初继任兰台的的时候,先生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前一年他可是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天不是在练习书法,就是在修习经史子集,还被逼着做文章,偶尔还得会观星,要懂农田水利知识,工匠商人知识,更有甚者,先生还让他学习一些西洋的武器知识,化学知识等等,凡是先生能接触到的,全都要他好生研习,除此之外还得将所学所习灵活运用于亲身的实践中,躬体力行。

    那段岁月,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还没等陈生倾诉完自己的悲惨遭遇,就听得他口中的先生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发出了疑问。

    “差点如何?”

    声音不大,却让陈生陡然一惊,一旁的韩愈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差……差点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啊!”

    “先生,你当初的教导小生没齿难忘!”

    眼看着先生的语气开始不怒自威变得危险起来,陈生赶紧收回原来没说出口的诉苦之词,话锋一转开始努力抢救一下自己。

    “好了两位,这里天寒地冻非是叙事之地,还是先回去为好。”

    韩愈适时打住了这两人的交流,示意他们暂且搁置争议,日后再推究介甫的方式是否妥当。

    “是啊……是啊!”

    “先生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对于韩老师的解围,陈生那是感激涕零,他的那一点演技根本就逃不过先生的眼睛,再继续下去怕是又要被狠狠的说教一顿了。

    所以现在他一听韩老师这话,立刻就忙不迭的点头同意,并且一个劲儿的转移着话题。

    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王安石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韩愈的这个提议。

    三人一同离开了蓝桥春雪,向墨痕斋深处走去。

    只是在路上,王安石心里对那个新兰台,还是没放弃细究研判的心思。

    墨痕斋已经荒废百年,斋里的各项设施百废待兴,急需人手重建或修缮,这百年来,离散在外和困于溯源的墨魂数不胜数,本来欣欣向荣人声喧杂的墨痕斋如今只剩下他和退之、陈生三人而已。

    陈生他本人又恐非能长留于此……

    一想到陈生这个年轻人,王安石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伤感自责的情绪在眼底浮现,没经多久又被他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

    陈生的事情注定是个无解的结局,他也不能改变那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对于这个新兰台,他尚无足够的了解。

    重新复兴墨痕斋,任重道远,此时并不比陈生继任时轻松,不知这位兰台是否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担此重任。

    况百年已过,现世恐也不是当初陈生在任时的模样,从溯源里那位新兰台的衣着打扮和言语风格已可窥知一二。

    墨痕斋的未来,当真可以交于此人的手中吗?

    这个问题王安石想了一路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短暂的几次会面暂不能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

    “日久见人心”,能否胜任这个问题,只能留待日后“观其言,辨其行”之后,再加以定论了。

    总的来说,对于墨痕斋,对于失落的墨魂,今天都算是个不错的日子。

    墨痕斋,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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