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胡国柄,当把这半个月来吴世璠所做的事情,如同拼凑“七巧板”般,一块一块地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时,眼前豁然开朗。

    吴世璠的野心,顿时昭然若揭!

    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拉拢权贵子弟,招募农家少年,说动总管大人去清查寺产,收容丁家子侄……

    甚至吴世璠以自身安全为饵,把胡国柄这支隐藏在黑暗中的队伍逼出来。

    然后在利用自己想要进步的欲望,再顺势接受这支原本就无依无靠的卫兵投诚!

    接着又让胡国柄这支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护卫队,从暗转明,重新变回军官,驱赶土匪去拿下土匪山寨!

    这样就有了据点。

    官有了,兵有了,据点也有了,就差钱粮就能……

    他甚至怀疑,吴世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这支队伍的存在。

    这个少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自己诱骗出来?

    不可能啊!

    这个少年很明显就不是久经沙场之人,怎么可能洞察到有人暗中跟踪?!

    莫非是天赋?

    ……

    胡国柄不敢再想了。

    他不是个愚蠢之人。

    只是他一直没机会站在高山上,看到的东西不全面而已。

    当有机会把自己的位置得更高,然后再来想这些事的时候,那个画面感就完全不一样了。

    等想通这些后,胡国柄的心脏瞬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甚至连呼吸都也随之变得更加急促!

    也是幸好吴世璠是世孙,这要是一个普通人敢做这些事,反手一个检举上去,妥妥就是功劳啊。

    内心无比渴望改变现状的胡国柄,不怕吴世璠折腾,就怕他吴世璠不折腾!

    原本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的。

    可没想到自己找的这个靠山,竟然比自己还有野心!

    同样的,吴世璠见胡国柄能够主动借机表忠、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很是满意。

    有野心的老板,最怕遇上没野心的下属!

    下属没了野心,老板怎么画饼哄人干活??

    至于胡国柄要怎么拿下山寨,是胡国柄的事,与他无关。

    ……

    就在众人等他们两人等到有些不耐烦时,两人就像英雄识英雄那般,相互惋惜地从树林中走出来。

    吴世璠当着众人面,对着蒙着脸的胡国柄拱手道:

    “既如此,某就先走了一步,这些匪寇,就有劳壮士带去报官了。”

    “理应如此,公子慢走。”

    胡国柄笑着应答。

    等别完胡国柄后,吴世璠径直向白衣“男子”一伙人方向走来。

    而白衣“男子”远远见少年向自己款步而来,心头顿时如小鹿乱撞,慌张不已。

    “他……不会认出我来吧?”

    就在白衣“男子”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所措之时,吴世璠却径直越过“他”,来到刘起龙面前,关心道:

    “这位兄弟,没伤到筋骨吧?”

    刘起龙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诧异。

    但在看了自己的小主人一眼后,还是客气道:

    “谢这位少爷关心,某皮糙肉厚,不碍事。”

    吴世璠抬着头,认真端详着这位身材高大的保镖。

    忽然,吴世璠像个大人之间对朋友一样,拍了拍刘起龙的上臂笑道:

    “真壮士!”

    “等你好了,某请你喝酒!”

    然后就在刘起龙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笑着走开。

    等吴世璠走到白衣“男子”身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很明显能感受到,白衣“男子”此时情绪很是失落。

    吴世璠站在“他”身边,也没有直接看“他”的脸。

    而是头微微地向“他”倒去,又压低声音说了声“都挺好看”,然后就招呼自己那一伙人,离开了。

    白衣“男子”闻言,先了一愣,等明白过来后,脸又瞬间红了。

    接着又跺了跺脚,看着吴世璠的背影在心里暗骂道:

    “哼,真是个登徒子!”

    同行的小厮赶紧跑到自家小姐身边,看到小姐脸红了,赶紧问道:

    “小姐,那登徒子说什么了?”

    “啊?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小姐你都脸红了。”

    “没有!”() ()

    “还说没,你自己摸摸看。”

    被称为小姐的白衣人,听到侍女这样讲,捂着自己的脸道:

    “没有没有,回去回去。”

    “你再多嘴我就把你嫁出去!”

    ……

    而吴世璠这边,等与其他人离开后,吴桐和丁一川就如鬼魅般溜了过来。

    “少爷,那些黑衣人你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你们谈那么久?”吴桐有些不信。

    吴世璠看着他,笑了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少爷。”丁一川悄悄说道:

    “我看他们招式狠辣,又暗含军伍合击之道,他们应该是行伍的军汉。”

    “嗯,我知道。”吴世璠点了点头。

    “嗯?!!”

    吴桐和丁一川闻言一怔,特别是吴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可无论吴桐再怎么问,吴世璠也懒得去回答他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此时,夕阳已渐渐西下。

    由于路上耽搁,众人也不敢拖延,加快脚步,要赶在城门关闭前返回昆明。

    ===

    昆明,东城门。

    惊蛰既过,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不仅标志着春天的正式到来,同时也是象征着农民忙碌季节的开始。

    农谚有云:“惊蛰不犁地,好似蒸笼跑了汽。”

    那些原本趁着农闲,在城里做些小买卖或是找些活计的农民们,纷纷回到乡里,去耕种他们的生活和未来。

    城内进出的人少了,这意味着,三班六房的收入也减少了。

    三班也就是皂班、快班、壮班,统称衙役。

    日常来说,衙役们做的事情,就是:

    调解纠纷、收进城费、抓夹带禁品,如私盐、硫磺、铜铁之类的小贩、抓酗酒、斗殴、赌摊、暗娼之类的。

    只需拿条铁链,就能吓唬吓唬平头小民,平日敲敲竹杠,只要不太过份,没人会去闹,也不敢去闹。

    一年捞个几十、上百两不成问题。

    但像这些恐吓平头百姓、捞些小虾小米的事情,大多数是跟着衙役的帮闲、白役们做的,正牌衙役反而做得不多。

    不是正牌衙役们思想觉悟高,而是有更好的门路。

    如刑事逮捕、转卖差票、包揽讼词、说情办事、敲诈大户、广发私贷,笞杖刑罚,收帮闲白役的上贡等,来钱更快更多,名声也更好些。

    一年寻个千把两银子,更是手到擒来。

    正牌衙役收入都减少了,那更别说是跟在他们后面的帮闲、白役们了,那就更少了。

    帮闲、白役不是编内人员,也就是说,是没有“工食银”的。

    要收入,只能靠捞偏门,也就是吃拿卡要,敲诈勒索。

    富而康就是昆明府的帮闲,每天想的事情,就是怎么捞钱。

    此时的他,正和一同值守的柳青,站在城门口闲扯。

    “春分都快到了,泥腿子早就回去了,不如早关城门下值算了。”

    说罢,富而康把手拱到嘴边哈了哈手,边搓边顿脚道:

    “这个鬼天气,太阳一下就冷起来,鸡儿都冻缩了。”

    “可不是嘛,老子今天站了一天了,腰酸背痛,又饿又累,就等时辰到了关门,哈~~~”

    一旁的柳青见时辰差不多了,也该下值了,有些放松地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

    待哈了个欠、伸完身子后,精神有些萎靡的柳青,忽然看到富而康投来那炽热的眼神,心中顿然一振。

    作为经历了“人生四大铁”的好同僚,二人之间的感情,可谓情同手足。

    虽然没有“斩鸡头、烧黄纸”这样俗套的仪式,但二人心中,都已把彼此当做自己的连襟兄弟,也没人能比他们更能理解“同道中人”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二人的交流,往往只需一个字,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瞬间读懂对方想表达的全部意思。

    “走?”

    “走!”

    两双强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这紧握的双手,才能表达他们内心深处的坚定和信任。

    就在此时,吴世璠一行人恰恰赶到。

    见到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来,富而康、柳青二人相视一笑:

    哦豁,今晚有人请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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