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去而复返,端着一个木托站在沈酌面前,恭敬道:“公子,这是您的典当银子和典当文书。”

    事情办妥,沈酌起身大步离开,雁书揭开木托上的锦布,将那独独的一块一两白银和文书捏进手里。

    他叮嘱道:“公子的那盒子契书可要看顾仔细了。”

    “小的明白,誓死护卫主人的东西。”王掌柜恭敬道。

    雁书将银子一抛一接,对他家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竟想出把所有家产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抵给当铺这样的法子!

    看似亏大发了,实则将财产安全转移。

    如此一来,哪怕南阳侯府当真遭遇巨变,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雁书,去珍馐阁。”

    听到自家公子吩咐,雁书连忙追上去,驾着马车出发。

    穿过冗长繁绕的宫道,沈酌从雁书手中接过食盒,先于引路的小太监一步踏进四皇子的宫殿。

    他向屋内之人说着话。

    “表兄,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四皇子停手搁笔快走出书案,吩咐了下人将门庭守好后才一把拽过沈酌坐在临窗的棋台上。

    他一闻便知,食盒里装的是他的最爱——珍馐阁招牌八宝鸭。

    四皇子扯下一只鸭腿,与手持另一只鸭腿的沈酌一起吃得恣意随性,如往日年少时一般无二。

    “外面都在传南阳侯府要倒了,听澜倒有心思去买鸭。”

    “今日来寻表兄,正是为了求表兄替家父美言几句。不过表兄得装装样子给外面那些人看,将我撵出去就是了。”说着话,沈酌手上扯鸭子的速度不慢反快。

    “先说好,别打脸啊。”

    四皇子指着沈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着笑着,眉眼间染上一层自责。

    “你都知道了?”

    “之前那老顽固不肯告诉我,昨夜母亲担忧他在宫中受委屈,央我来探望,这才与我详说。”

    提及南阳侯被困禁内一事,四皇子也没了品味八宝鸭的兴致,悠然长叹一声。

    “舅父驰骋疆场一生忠勇,为国为民伤患无数,舅母待我如亲子呵护备至,如今战火平息百姓安康二老本该颐养天年,谁知却要被扣上贪污受贿的污名!

    我实在不忍,正在写奏折准备上呈父皇言明此事。”

    “表兄要言明什么?”

    “言明一切都是子虚乌有,舅父并未受贿贪污。”

    沈酌与四皇子从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他为人仁厚有余而狠戾不足。

    若非如此,沈酌的父亲又岂会兵行险着自泼污水逼他这一把?

    “假的真不了,表兄又何必忧怀?”

    四皇子心底挣扎。

    “娴贵妃受宠,二皇子为长子,父皇本就该立他为储君。”

    “可你是仁孝淑先皇后所出的嫡子!立嫡一派与立长一派分庭抗礼,你若是退缩了,让那些支持你的臣工如何自处?”

    瞧着四皇子沉痛的神情,沈酌心有不忍,若是他并非生于帝王家,做个闲散贵人也是极好的。

    然而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四皇子该醒悟过来了。

    沈酌抓住四皇子的肩膀,迫使四皇子正视他的目光。

    “表兄,难道你忘了姑母是怎么去世的了吗?”

    “母后……”

    他怎会忘记,那可是他母后啊!

    那是会关怀他冷不冷,担忧他饿不饿的母后,是梦魇了一看到便会觉得安心的母后,是他深爱着的温柔到骨子里的母后。

    然而在他七岁那年,他再也没了母后。

    四皇子收紧指端凝成拳,沉痛之情溢于言表。

    他永远也不会忘。

    “只要表兄按照计划步步稳妥,我父亲和南阳侯府今日所受的冤屈就有被洗刷的一日,姑母之死的真相才能昭昭于乾坤之下!

    可若是表兄有半步退却,等待我们的便只有万丈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四皇子泪盈于睫,与同样红了眼眶的沈酌目光交接,他必须承担起肩上的责任来。

    “你放心,南阳侯府今日受的苦和冤屈,本宫来日定会千百倍的补偿回来。”

    沈酌闻言也道:“沈家誓死追随四皇子。”

    窗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到棋台之上,星星点点的光在两位少年的眼底凝成一道坚定。

    他们身处战场,身后却无退路,唯有拼命向前厮杀,方能搏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两位少年举着八宝鸭碰于阳光之下,含泪而笑间心照不宣。

    聊完了正事,四皇子也忍不住聊起今日刚听来的闲话。

    “听闻云家自己换了婚帖,将二小姐换做大小姐嫁与你?”

    “确有此事。”

    “这云鸿正事没做几件,搞这些小心思倒是挺积极。那云家大小姐你可见过?相传是个木头美人,也不知品性如何,是否与你相配。”

    沈酌咋了一口清茶,淡淡道:“说不定明日过后我就要被下狱流放,这不是该我思虑的问题。”

    言罢,沈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铺内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她典当首饰到底要做什么?

    *

    云疏月在外逛到体力尽失,与桑麻会和后确认她与杨镖头事情已经办妥,心中大石落下一半,换好衣裳回到甩下王叔的地方糊弄了寻了她们半日的王叔一通,便回了云家。

    京州城内外太大了,她今日并未探看仔细,若想规划好逃跑路线,明日还得出府才行。

    回院里刚重新梳洗一番,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寂静无声的院门处有声响传来,有女使行礼问着“二小姐安”。

    云舒窈来了。

    粉色裙裳的少女得意洋洋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云疏月的房间,在看到云疏月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嫉妒,但很快便被轻蔑替代。

    长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任凭母亲拿捏?

    云舒窈勾起唇角居高临下睨着云疏月。

    “姐姐还不知道吧?父亲已经允了你我二人更换婚帖。当年宋沈两家来提亲时只说求娶云家女,并未指定是谁,如今由我嫁给祁哥哥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姐姐的未婚夫沈小侯爷还能不能等到三日后完婚。噗嗤——”

    云舒窈说罢便捏着锦帕掩唇轻笑,像是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云舒窈不过是来耀武扬威一番,云疏月并未放在心上,除了逃离云府,其他的都不重要。

    桑麻气得脸都红了,看到自家小姐不放心上更是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

    主院来传饭,云疏月随着女使去主院用晚膳,奔波了大半日,还真是有些饿了。

    月影半吊,星辰密布,可以看得出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出去探查地图再适合不过。

    然而刚开饭云疏月就如遭雷击。

    “父亲,我为何明日不能出府去?”

    云鸿余光瞥向她,沉声道:“大婚在即,你不好好待在闺房里待嫁,老想着出府做什么?今日放你采买已是特例,大婚之前你不许出门了。”

    一旁的柳氏和云舒窈脸上尽是得意。

    云疏月不用想也知道,除了这母女二人之外,云府内没人会给她使绊子。

    “父亲,我好多东西还没采买呢。”她还未规划好路线,可不能被困在云府内。

    “那你便列个单子,叫女使小厮去替你买回来。另外,你生母给你留的嫁妆,等你出嫁前夕再给你。”

    云疏月说的话全被堵了回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借口出府,只好暂且作罢。

    她在心里暗骂云鸿是老狐狸,竟扣着她生母给她的嫁妆,她本打算明日就逃的,却生生要等到三日后。

    心情不佳,食不知味。

    云疏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到自己院儿里。

    她将自己扔在床上摊成一片,双目无神心里快要愁出蘑菇了。

    该怎么出去呢?

    跟在后面进门的桑麻捡回被云疏月甩飞的绣鞋放在床边,心里嘟囔着小姐从来是最讲规矩的啊。

    小姐好像从昨晚之后就变了个人,变得更加不受拘束,也更加鲜活。

    “小姐,你为何非要出府啊?私库今日已经全部放到镖局去了,我们还要出府做什么?”

    云疏月微微偏头,伸手将脑后硌着头疼的钗拔出来扔到一边后继续摊成一片。

    她望着床顶出神,有气无力地说着:“出府逃婚呗,还能做什么。”

    “哦,出府逃婚。逃婚!”

    桑麻惊呼之下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凑近床边想说话又刻意压着嗓子低声道:“小姐不愿意嫁给沈小侯爷?”

    “他是人是鬼,是高是矮,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谁会愿意嫁?”

    话音未落,云疏月就瞥见床边的小丫头像是魔怔了一般,激动得脸也红了声调也变了。

    “小姐,奴婢终于等到小姐说这句话了!”

    云疏月缓缓生出一堆问号,蹙眉不解:“哪句?”

    她说的话实在有点多。

    “逃婚啊!”桑麻蹲在床边,瞧着嘴角悄声道,“之前舅爷就来说过,只要小姐不想嫁宋公子,舅爷就帮你换亲或逃婚,当时小姐你不乐意,还将舅爷撵出府了。”

    她当年竟然这般想不开?云疏月心中震惊。

    “后来舅爷担心再惹小姐你不高兴,不敢直接跟小姐说,就悄悄找到奴婢。舅爷说只要小姐你想明白了,不想嫁了,让我随时联系舅爷,他定会全力支持小姐!”

    “舅舅当真这么说?”这种神仙舅舅,原主竟然不珍惜?

    原主不要,她要!

    桑麻重重点头,“这事儿杨镖头也知道,杨镖头是舅爷的拜把兄弟,如今舅爷不在京,直接找杨镖头也是一样的。”

    云疏月闻言刚升起的那股子气又散没了。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我又出不去,怎么去找杨叔呢?”

    “小姐,奴婢可以传信给杨镖头啊!”

    桑麻大眼睛眨巴眨巴,努力自荐着。

    对啊!云疏月一把拍上桑麻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桑麻,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嗯!保证完成任务!”

    月落日升,又是一日清晨。

    云疏月刚起身梳洗好,桑麻还未出门去传信,主院就来人传话。

    “大小姐,姑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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