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是内务司。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内务司此刻已乱作一团,但凡是经手过为郡主挑选下人的,都通通下了大牢严刑拷打。

    总管徐公公因调来的时日不长,才堪堪逃过一劫。

    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务司,他面色苍白,感到一阵后怕。

    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

    “这些药材都是你的,处理不完今晚就不许走!”

    林曜本在马车上睡得昏沉,却突然被一尖利声音惊醒。

    “小姐,此处应是太医院那边。”汤圆面色难看,向林曜解释道。她撩开帘帐,又叫停马车,好叫林曜能够瞧见外间之景。

    只见一个瘦弱少年抱着比他自己还高的药材堆,脚步间已有些不稳。

    而在他面前的正是方才叫骂之人,他正往那少年怀里不住地添药材,显然是要将两份合二为一。

    问过一旁引路公公,林曜才知道这两人应是太医院医士,说白了就是实习生,连正式太医都算不上。

    “你不是医术精湛吗?师兄叫你多处理些药材想必也不妨事吧。”

    好家伙,这难不成是太医院爆改浣衣局?唉,都是打工人,何必呢?

    想起自己从前实习的辛酸史,林曜心生不忍,本着日行一善给自己积德的优良座右铭,她缓步下了马车。

    “你可真聪明啊。”林曜眯起眼睛,勾起个真诚的笑来,好似在真心夸赞。

    那医士刚想发作,看清林曜面容,心知不对,连忙跪下高喊“郡主饶命,小人只是在教导师弟。”

    京城传言皆道,要是你惹了峪王家的小郡主,这辈子便算是完了。

    “师弟!别叫郡主误会,你说师兄是不是只是在教导你。”他像救命稻草一样得望向在侧的少年,方才面上的猖狂无度一扫而空。

    “师兄方才是……是在教导我。”即使方才被欺压也一声不吭的少年顿时红了眼眶。

    那堆药材好像是什么宝贝似的,即便面对此等境况也被他完好地抱在怀里。白净的脸上蹭了些药渣,瞧着好不可怜。

    他这一哭,别说林曜了,只怕是个正常人都要浮想联翩。

    怕这位郡主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来,引路的李公公忙叫人将那医士拖了下去,又谄媚地躬身道:“郡主息怒,此人将永不为太医院录用。”

    林曜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汤圆给李公公塞了几张银票。

    在这宫里,多些熟人总是好的。

    林曜这才有空打量面前少年。

    他瞧着和自己差不多高,却长了张娃娃脸,让人平白好奇他的年纪。

    “你,多大了呀?叫什么?”生出些逗弄之意,林曜问道。

    “十六,曲鄢。你就是郡主?”曲鄢忍着抽泣声,恭敬回道。

    “对,怎么,听说过我?”

    “听说过你逛花楼,掏鸟蛋……”

    林曜赶紧制止他,以防他再蹦出些让自己尴尬的话来。

    “好了,汤圆,咱们走吧。本郡主还要回去补觉呢。”林曜打了个哈欠,她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走之前还不忘完善自己的纨绔人设,仿佛方才只是一时兴起。

    “谢郡主。”

    曲鄢朝那不着调的背影深深作了一揖,感谢道。

    然而就在此时,系统突然响起“特别提示,发现极有潜力的打工人,建议宿主收入囊中。”

    林曜顿住脚步。

    极有潜力,又是太医院的,难不成这小医士以后会成为太医令?

    并不丰富的社会经验告诉她,多交朋友总没错。

    于是林曜回头,露出她的招牌笑容“本郡主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利,明日来请个平安脉吧。”

    哪有叫医士请平安脉的?这京中官员,哪怕最次的也是请太医上门请脉。李公公心生疑惑,却也不敢多言,毕竟郡主不行常人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曲鄢正准备抱着那堆药材离开,闻言愣了半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他神色平静,先用帕子擦了擦方才惨淡的脸,又将药材搬回太医院,才寻了处僻静地方坐下。

    “属下无用,没有保护好主上。”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阴影里。

    “说了多少遍,不用喊我主上。只是顺手救了你一命,你随时可以离开。”,曲鄢用帕子细细擦过手指“师兄这种人,还用不上你。只是郡主叫我去请脉,是我未曾设想的。”

    他单手托着下巴,有些疑惑,这位“名满京城”

    的郡主,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顽劣不堪。

    “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影子单膝跪下“那郡主……不会是看上您了吧。”

    “……”

    “我魅力有这么大?”曲鄢认真思索。

    您那说哭就哭的演技加上白生生的面容,哪家小姐不为之心折?

    在林曜一路上“放慢些”的吩咐下,待马车回府时,已是临近午后。

    “小姐慢些。”汤圆为林曜细细裹好大氅,又在领口挽了个漂亮的结。

    “陛下英明,恶仆已除,小姐可以高枕无忧啦!”她眼睛弯弯,看起来比林曜提拔她为贴身侍女那日还要高兴。

    林曜却心道哪有这么简单。

    她那名义上的皇帝伯伯若是真关心她,怎么可能这么些年将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丢在宫外不闻不问?

    但她此时并不想扫了汤圆的兴致,于是也只是勾起个笑来,“多亏汤圆你演得好。”

    主仆二人说着笑着下了车,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平日里懒散的门房们此时正整齐地列队在峪王府门口两个石狮子旁边,但显然不是在迎接郡主回府。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人站在峪王府门口,他凶神恶煞,瞧见林曜更是差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欺辱我儿,这账咱们该怎么算!”

    好嘛,她还未回府,仇家便找上门来了。

    这人是户部尚书汪央,先前林曜被罚禁足就是因为把他家大公子汪琦君打得一月下不来床。

    “哦?我伤了他何处?又为何要打他啊?”林曜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

    汪琦君其人,京城中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人家是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倒好,惹了一身腥。

    但仗着其父是户部尚书,平日里在京中作威作福,也无人敢有所置喙。

    央

    那日他也在同文阁进学。这位汪公子品行不似常人,脑子却没问题。他将目标放在各家人微言轻的庶女身上,尽挑软柿子捏。一堂课下来,竟是将她们调戏了个遍。

    彼时林曜被太学们安排在最后一排,对他的小动作一览无余。趁着他毫无防备之际,当即给了他一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汪琦君直直飞出了窗棂,还在地上滑行了一段,当场便晕了过去。

    户部尚书老来得子,本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得知此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立马颤颤巍巍地跪在御书房门口要求严惩郡主。

    皇帝这才无奈罚了林曜一月禁足。

    但汪大人显然不甚满意,却又不敢质疑陛下的旨意,便只得来找林曜的麻烦。

    不愧是一家人,连欺软怕硬这点都一脉相承。但她林曜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自然是你行事乖张。我那可怜的儿呀,不知怎么就惹到这等妖女啊!”此时王府门口已渐渐围满了人,汪央立时改变策略。

    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郡主又如何,人言可畏啊。

    感受着周围百姓投来的异样目光,林曜不慌不忙地拿出个册子,宣读起来。

    “去岁六月,刘家女。去岁八月,赵家女。去岁十一月,程家女……”

    不知人群中是哪个人突然喊了声:“这些姑娘,好像都是被汪家公子………”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汪央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虽然汪琦君好色名声在外,却一直没落到实处,眼下若是将这些腌臜事捅出明面,就不只是他儿子要被下狱,只怕连他的尚书之位都难以保全。

    来不及思考林曜是如何查到的,汪央盯着她手中的小册子,一改方才的无赖之色“郡主能否将这册子给臣,臣好回家教导君儿。”

    林曜显然想给他使绊子,她勾起唇角,调笑之意尽显“汪大人想要别人的东西,总要付出点什么吧。”

    “但凭郡主吩咐。”

    “你腰间的那块玉佩看着不错。”林曜扫视了汪央一圈,挑了个直觉上最贵的。

    事实上她的直觉确实没错。这块玉佩乃是汪央从拍卖行用天价拍得,本是准备做传家宝的,自然价值连城。

    汪央肉疼地取下玉佩,双手奉上,咬牙切齿地说道:“郡主这回可以了吗?”

    “好,给你吧。”林曜将册子随意地扔给了汪央。她此番并不想把这位尚书大人逼上绝路,毕竟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林曜本就想着杀鸡儆猴,谁知道回府就收获一只送上门的鸡,不用都对不起汪大人一路上辛苦赶来。

    看着汪央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林曜感叹道,希望汪大人回家时能仔细研读这本风流债,毕竟作者是她林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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