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沙穗里热情活泼得可怕，我刚出地铁站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她拉着我的手，边往前走边诧异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是特地带的红色美瞳吗？”
“……我倒也不是中二病吧。”我摸了摸鼻子，扯了个谎，“可能是昨天晚上熬夜熬太晚了，然后睡觉的时候侧着身压到了视神经？我也不知道，但也没什么事。”
沙穗里听我说了没事，就不再放在心上，唧唧喳喳地说起了冲绳旅行的见闻：“没事就好！冲绳的海真的好蓝好蓝啊，我们以后也找个机会一起去看海吧？水族馆也特别好玩，里面有一只超级超级大的鲸鲨，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它吃饭，真的很震撼！”
我嗯嗯地回应着，见到多年老友年轻时的样貌虽然觉得新奇，但我毕竟是个27岁的社畜，完全没有她那么有活力。沙穗里嫁人后我们确实一起去看过一次海，在欧洲的马耳他，海像果冻一样清澈透明，下潜到水里的时候可以短暂忘却所有烦恼，单纯地沉浸在蓝色的世界里。
她突然停下脚步捏了捏我的手，不满道：“你今天话好少好冷淡噢，是不是不想和我见面？该不会是在东大有了新的比我更好的朋友吧？速速如实招来！”
只是社畜的疲惫而已。刚死完就要再次见到杀害自己的凶手实在是没什么愉悦的心情，我尝试着模仿了一下自己少女时期说话的口吻：“怎么可能会有比你更好的朋友？沙穗里你在想什么啦？”
……有点诡异。显然沙穗里也这么觉得，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沉思，盯着我左看看右看看，又捏了捏我的脸：“你真的是琉璃吧？是琉璃没错吧？还是什么占据了琉璃身体的妖怪？”
某种意义上她猜对了真相，但我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清水琉璃”。随着她亲昵的动作我也入了戏，找到点感觉：“你怎么猜到的？我露出什么破绽了？”
“这句话倒确实是本人了。”她松了口气，接着往前走，“是不是还在烦恼昨天电话里说的秋田教授？当不了研究助理也没关系啦，毕竟是东大生，就活的时候努力一点，总归还是能找到工作。这两年明明变有钱了很多，反而给自己的压力更大了。还是要活得开心一点吧？”
“没办法啊。穷的时候实在太穷了，所以哪怕现在有钱了还是心有余悸。”甚至到二十几岁上班了也没改掉这个毛病，我在心里补充道。
“哎呀。人要往前走，不要被过去的东西影响啦。不过虽然我这么说，自己其实也很难做到完全乐观地生活，感觉也许是一种日本人的通病？”她笑道。
怪不得几年后嫁给了松弛到哪怕天塌了也能笑嘻嘻的法国人，我诡异地想。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走到了盘星教所在的街道。从这里再往前走一段上坡就是盘星教了。这条街道对我来说相当熟悉，和夏油杰交往的七年里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
这家咖喱店不久后会倒闭变成一家冰淇淋店，情人节时有第二份半价的活动，青柠口味和抹茶口味是经典款；这家面馆的店长奶奶会在四年后死去，但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好手艺，荞麦面和天妇罗都是一绝；罗森便利店倒是一直开着，每次路过都会买包甘乐软糖，过几年出的限定梅子味深得我心……糟糕，又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了。
我摇摇头挥走脑海里那些细碎的念头，道：“说起来这家教会真的不是什么诈骗团伙吗？压根没听说过有这种宗教啊。”
她斩钉截铁：“绝对不是。我亲身经历，那个和尚小哥一挥手真的立刻整个人就轻松了！而且哪怕是骗子，”她声音一下子轻下来，顾及左右的行人，偷偷地说，“那张脸也绝对值得十万円的收费。他比歌舞伎町百分之九十九的牛郎都要帅诶？”
我：“……”
算了。见一面而已，要不是因为咒术，这人恐怕对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印象，想必也不会怎么样。十万円就当赞助单身父亲抚养菜菜子美美子了。
走完漫长的上坡台阶，盘星教的正门映入眼帘。前特级咒术师还是有钱，在高专打了两年工，再加上这些年坑蒙拐骗，连这么大一幢房子都保养得起。
沙穗里之前就来拜访过，还记得里面的路怎么走。我佯装从没来过这个破地方，对地上审美不明的紫色地毯表示惊奇，任她带着我绕进走廊右侧的一个小布教室里。
上辈子我们在这里先是和菅田真奈美登记好访客，等了半个多小时夏油杰才不急不慢地出来接待。
沙穗里推开木门，出乎意料地，里面竟然已经有人了。
他就那样懒洋洋地倚靠在教台上，手撑着下巴，另一只空闲的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沙穗里看不见的黑色咒灵球，像是……
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完全不可能，这时候的夏油杰已经和普通人间有一条分明的泾渭了，更何况沙穗里很少沾染上咒灵，并不是这里的常客，只来参拜过一次，很快就把这个地方抛诸脑后了。
大概是我又想太多了吧。
年轻的教主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沙穗里思考了一会儿，道：“你是上次来拜访过的松井小姐吧？”
沙穗里愣了一下：“啊，是的。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我。”
……上辈子有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吗？时间有些久远，我只记得我们被晾了半个多小时，但总觉得有些违和，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他很快把视线从沙穗里移到我身上：“旁边这位呢？是你的朋友吗？”
他的目光凝视在我身上，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底的杀意，整个大脑嗡嗡作响，有细碎的声音叫嚣着让我复仇，现在立刻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身旁的好友丝毫没觉察我状态不对，我勉强维持理智，手用力地掐了掐自己：“是的。”我抬起头，含糊地应道。
“你的眼睛还好吗？是怎么了？”他突然问。
“没事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而已。”
体内的魔术回路分明干涸却顽强地尖叫着，咒力却诡异地保持镇定，明明要暴动也应该是和情绪更直接相关的咒力才对。哪怕我从拥有魔力的那一天起它就从来没有真正地平息过，此刻也异常得让人隐约有些不安，更别说面前还有个不怎么好应付的夏油杰。
“是吗，”他收回视线，“松井小姐最近是觉得左腿很酸胀吧，哪怕没怎么运动也疼得厉害？”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抓取什么的动作，本就没什么威胁的可怜小破蝇头被团成了个咒灵球，被随手丢进了口袋里。
“哇……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下子就轻松多了。”沙穗里撑着我摇了摇左腿，行动起来确实比刚才更灵敏了些。被她依靠着，我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方才膨胀到诡异的杀意转瞬间消失不见。
“琉璃她最近总是很倒霉，做什么事情都不大顺心。您看看可以帮忙解决吗？”
他不能，我在心里回答说，他现在从我眼前消失就是对我最大的宽慰了。
夏油杰装模做样地眯起眼，盯着我又看了一会：“这位小姐……琉璃对吧？你的问题非常复杂啊。这样吧，”他微笑道，“之后两周每隔一天都在我这里看看，大概半个多月问题就能改善了。虽然有些繁琐，不过对我来说也有点学习价值，就按照正常问题收费吧。”
沙穗里几乎要变成了星星眼：“谢谢大师！”她急忙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也快点做出些表示。
……为什么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总不能是夏油杰身上也有那个魔术刻印，跟着我一块重生了吧？但如果他也重生了，那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先把我杀了——毕竟他的道德感可完全没我这么高。
我堪堪扯出一个上扬的嘴角：“谢谢大师。”
“不客气。”他大方地挥了挥手，理直气壮得好像他真担得起大师这两个字，“毕竟我也能从这个案例里有所收获。两位一路过来想必也有些累了吧？”
假和尚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袈裟，从布教台上走下来，拉开房门，笑眯眯地说：“可以来我的茶室喝点茶休息一下，是教徒进献上来的新鲜雨露绿茶，品质非常好呢。”
他侧过身子，绅士地让我和沙穗里先出去。我只觉得五雷轰顶，沙穗里显然是觉得今天运气真好，步履轻快异常。
出房间时我不经意擦过他的衣襟，恍惚又闻到了那股令我眷恋的木质气味。
哪怕确实只剩下了恨意，但似乎身体里的荷尔蒙还没反应过来，该死地觉得我仍然喜欢着他。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回头又望进他含笑的紫色眼眸里。
……这张脸确实值得十万円。
她拉着我的手，边往前走边诧异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是特地带的红色美瞳吗？”
“……我倒也不是中二病吧。”我摸了摸鼻子，扯了个谎，“可能是昨天晚上熬夜熬太晚了，然后睡觉的时候侧着身压到了视神经？我也不知道，但也没什么事。”
沙穗里听我说了没事，就不再放在心上，唧唧喳喳地说起了冲绳旅行的见闻：“没事就好！冲绳的海真的好蓝好蓝啊，我们以后也找个机会一起去看海吧？水族馆也特别好玩，里面有一只超级超级大的鲸鲨，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它吃饭，真的很震撼！”
我嗯嗯地回应着，见到多年老友年轻时的样貌虽然觉得新奇，但我毕竟是个27岁的社畜，完全没有她那么有活力。沙穗里嫁人后我们确实一起去看过一次海，在欧洲的马耳他，海像果冻一样清澈透明，下潜到水里的时候可以短暂忘却所有烦恼，单纯地沉浸在蓝色的世界里。
她突然停下脚步捏了捏我的手，不满道：“你今天话好少好冷淡噢，是不是不想和我见面？该不会是在东大有了新的比我更好的朋友吧？速速如实招来！”
只是社畜的疲惫而已。刚死完就要再次见到杀害自己的凶手实在是没什么愉悦的心情，我尝试着模仿了一下自己少女时期说话的口吻：“怎么可能会有比你更好的朋友？沙穗里你在想什么啦？”
……有点诡异。显然沙穗里也这么觉得，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沉思，盯着我左看看右看看，又捏了捏我的脸：“你真的是琉璃吧？是琉璃没错吧？还是什么占据了琉璃身体的妖怪？”
某种意义上她猜对了真相，但我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清水琉璃”。随着她亲昵的动作我也入了戏，找到点感觉：“你怎么猜到的？我露出什么破绽了？”
“这句话倒确实是本人了。”她松了口气，接着往前走，“是不是还在烦恼昨天电话里说的秋田教授？当不了研究助理也没关系啦，毕竟是东大生，就活的时候努力一点，总归还是能找到工作。这两年明明变有钱了很多，反而给自己的压力更大了。还是要活得开心一点吧？”
“没办法啊。穷的时候实在太穷了，所以哪怕现在有钱了还是心有余悸。”甚至到二十几岁上班了也没改掉这个毛病，我在心里补充道。
“哎呀。人要往前走，不要被过去的东西影响啦。不过虽然我这么说，自己其实也很难做到完全乐观地生活，感觉也许是一种日本人的通病？”她笑道。
怪不得几年后嫁给了松弛到哪怕天塌了也能笑嘻嘻的法国人，我诡异地想。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走到了盘星教所在的街道。从这里再往前走一段上坡就是盘星教了。这条街道对我来说相当熟悉，和夏油杰交往的七年里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
这家咖喱店不久后会倒闭变成一家冰淇淋店，情人节时有第二份半价的活动，青柠口味和抹茶口味是经典款；这家面馆的店长奶奶会在四年后死去，但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好手艺，荞麦面和天妇罗都是一绝；罗森便利店倒是一直开着，每次路过都会买包甘乐软糖，过几年出的限定梅子味深得我心……糟糕，又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了。
我摇摇头挥走脑海里那些细碎的念头，道：“说起来这家教会真的不是什么诈骗团伙吗？压根没听说过有这种宗教啊。”
她斩钉截铁：“绝对不是。我亲身经历，那个和尚小哥一挥手真的立刻整个人就轻松了！而且哪怕是骗子，”她声音一下子轻下来，顾及左右的行人，偷偷地说，“那张脸也绝对值得十万円的收费。他比歌舞伎町百分之九十九的牛郎都要帅诶？”
我：“……”
算了。见一面而已，要不是因为咒术，这人恐怕对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印象，想必也不会怎么样。十万円就当赞助单身父亲抚养菜菜子美美子了。
走完漫长的上坡台阶，盘星教的正门映入眼帘。前特级咒术师还是有钱，在高专打了两年工，再加上这些年坑蒙拐骗，连这么大一幢房子都保养得起。
沙穗里之前就来拜访过，还记得里面的路怎么走。我佯装从没来过这个破地方，对地上审美不明的紫色地毯表示惊奇，任她带着我绕进走廊右侧的一个小布教室里。
上辈子我们在这里先是和菅田真奈美登记好访客，等了半个多小时夏油杰才不急不慢地出来接待。
沙穗里推开木门，出乎意料地，里面竟然已经有人了。
他就那样懒洋洋地倚靠在教台上，手撑着下巴，另一只空闲的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沙穗里看不见的黑色咒灵球，像是……
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完全不可能，这时候的夏油杰已经和普通人间有一条分明的泾渭了，更何况沙穗里很少沾染上咒灵，并不是这里的常客，只来参拜过一次，很快就把这个地方抛诸脑后了。
大概是我又想太多了吧。
年轻的教主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沙穗里思考了一会儿，道：“你是上次来拜访过的松井小姐吧？”
沙穗里愣了一下：“啊，是的。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我。”
……上辈子有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吗？时间有些久远，我只记得我们被晾了半个多小时，但总觉得有些违和，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他很快把视线从沙穗里移到我身上：“旁边这位呢？是你的朋友吗？”
他的目光凝视在我身上，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底的杀意，整个大脑嗡嗡作响，有细碎的声音叫嚣着让我复仇，现在立刻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身旁的好友丝毫没觉察我状态不对，我勉强维持理智，手用力地掐了掐自己：“是的。”我抬起头，含糊地应道。
“你的眼睛还好吗？是怎么了？”他突然问。
“没事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而已。”
体内的魔术回路分明干涸却顽强地尖叫着，咒力却诡异地保持镇定，明明要暴动也应该是和情绪更直接相关的咒力才对。哪怕我从拥有魔力的那一天起它就从来没有真正地平息过，此刻也异常得让人隐约有些不安，更别说面前还有个不怎么好应付的夏油杰。
“是吗，”他收回视线，“松井小姐最近是觉得左腿很酸胀吧，哪怕没怎么运动也疼得厉害？”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抓取什么的动作，本就没什么威胁的可怜小破蝇头被团成了个咒灵球，被随手丢进了口袋里。
“哇……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下子就轻松多了。”沙穗里撑着我摇了摇左腿，行动起来确实比刚才更灵敏了些。被她依靠着，我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方才膨胀到诡异的杀意转瞬间消失不见。
“琉璃她最近总是很倒霉，做什么事情都不大顺心。您看看可以帮忙解决吗？”
他不能，我在心里回答说，他现在从我眼前消失就是对我最大的宽慰了。
夏油杰装模做样地眯起眼，盯着我又看了一会：“这位小姐……琉璃对吧？你的问题非常复杂啊。这样吧，”他微笑道，“之后两周每隔一天都在我这里看看，大概半个多月问题就能改善了。虽然有些繁琐，不过对我来说也有点学习价值，就按照正常问题收费吧。”
沙穗里几乎要变成了星星眼：“谢谢大师！”她急忙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也快点做出些表示。
……为什么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总不能是夏油杰身上也有那个魔术刻印，跟着我一块重生了吧？但如果他也重生了，那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先把我杀了——毕竟他的道德感可完全没我这么高。
我堪堪扯出一个上扬的嘴角：“谢谢大师。”
“不客气。”他大方地挥了挥手，理直气壮得好像他真担得起大师这两个字，“毕竟我也能从这个案例里有所收获。两位一路过来想必也有些累了吧？”
假和尚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袈裟，从布教台上走下来，拉开房门，笑眯眯地说：“可以来我的茶室喝点茶休息一下，是教徒进献上来的新鲜雨露绿茶，品质非常好呢。”
他侧过身子，绅士地让我和沙穗里先出去。我只觉得五雷轰顶，沙穗里显然是觉得今天运气真好，步履轻快异常。
出房间时我不经意擦过他的衣襟，恍惚又闻到了那股令我眷恋的木质气味。
哪怕确实只剩下了恨意，但似乎身体里的荷尔蒙还没反应过来，该死地觉得我仍然喜欢着他。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回头又望进他含笑的紫色眼眸里。
……这张脸确实值得十万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