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云滇文山

    北上的夏季风被云贵高原阻挡于千里之外,与酷暑无缘。

    由于高原和山脉的三面包夹,云滇地区按理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水,可随处可见犬牙交错的咯斯特地貌像是巨大的漏斗,将人们赖以生存的资源生生夺走。人们的开局就不是多好的地形,没什么机会找重化工发展发展捯饬经济,也就只好靠着山往肚子里填东西。

    好在这里的绿色足够的浓郁,足以养的出毒虫猛兽,也生的了珍惜的宝贝,比如羊肚茵一类的好菌子,味道够绝,价格也够高,也珍惜得让人咋舌,如有心灵手巧的人能够寻得规律,时常采摘,也是项收入颇丰的工作……

    这也是当地贫富差距悬殊的原因之一。

    导游在车内滔滔不绝地声情并茂,大巴在羊肠鸟道上以过山车的气势蜗行。

    窗外,蓬勃的树枝将大片绿意毫不吝啬的泼进游客们的眼底,千岩竞秀,却又不是群峰林立的突兀峥嵘,而是瑰丽的奇妙。

    清新欲滴的空气,碧空如洗,一派祥和。

    可惜,大巴里的游客在经历了大半天的跋山涉水后,几乎都是昏昏欲睡。

    个别乘客正一脸菜色紧紧攥着呕吐袋,气息奄奄的靠在椅背上休息,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似是司空见惯。

    一年轻姑娘安静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军绿色短袖外松松套了件白色长袖防晒衣,黑色长裤,灰蓝色的运动鞋和同款背包。

    看上去顶多成年,高鼻琼眼,齐耳短发四处桀骛不列的翘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用世人传统的眼光来看,她并不娇美也不可人,反而还英气的略显扎手,像个秀气的男孩。

    大巴不知道又磕到了什么,在游客们有气无力的骂声中猛地向左侧倾斜,踩着丝滑的舞步溜到悬崖边,又折返回山路内侧,惊心入目地摇头晃脑着。

    姑娘依旧端坐如山,纹丝不动。而坐在另一旁的大伯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像是在波浪里的蜉蝣在颠簸里徒劳挥舞着四肢,连同放在座位底下的行李一起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姑娘。

    大伯在中途被迫改变战术,紧紧拽着箱子的带子不松手,可依旧还是抵抗不了牛顿定律。眼看一场摩擦即将发生。

    “啪”

    沉重的行李箱被姑娘错身利落地单手扣住顺势放在一边,她在颠簸的车厢内迅速起身,往前稳稳地跨出一步,一把架佳大伯的手臂,把人扶回了座位上。大伯连声道谢,伸手从一旁的袋子里捧出两三个黄里透红的芒果递给对方。

    在三番五次的推辞后姑娘收下了谢礼,大伯才似松了口气。

    他抹了把汗,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姑娘聊起了家长里短。

    “姑娘今年多大啦?”

    “二十岁。”

    “一个人出来玩儿,父母不担心啊。”

    “都乘鹤归西去了还担心个啥,我爸是武馆的,我之前还和他练过两手呢。”

    “对不住,我……”

    大伯抽动着嘴角,不动声色地用隐晦的目光将姑娘从头到脚剖析了个遍:

    四肢修长,无人关心,有一定的武术底子,对人又毫无防备,倒是块好料子呢……

    姑娘似毫无防备地在对方的有意的试探下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精光。她故作好奇的细细端详着对方:

    左耳下一粒痣,五官柔和,眼睛圆润如孩童,眉毛稀疏,皮肤松驰,和蔼可亲且普普通通,唯与旁人不一样的是他的右手臂上疤痕增生,还少了根手指。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歉意地将上卷的袖口下放。

    “之前在工厂给人打工的时候,不小心给机器刮了一下,没吓到你吧?”

    姑娘在心里冷笑——

    桑跃昆,男,瓷国人,壮族,出生于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砚山县,年龄在85岁到90岁之间,掮客。

    光是证据确凿的罪名就有贩卖毒品和拐卖人口这两大项。

    他在四十七年前开枪打死一名武警,自断右手小指,从缉毒现场逃脱。

    二十五前又再一次被警方逮捕,后被同伙劫走,公安部A级通缉犯。

    由于此人行径恶劣,社会影响面大,公安部当时不惜抽取十万的资金用作悬赏。要知道,当年,警察一个月的工资才只有五千块钱上下。

    可依旧无功而返。

    直到三年前的十一月底,警方的线人从大名鼎鼎的平远街发来密电,他们才发现失踪的人又开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重操旧业,将固定年龄段的青少年从瓷国境内拐走,转手丢进缅甸某个规模不小的杀手训练营,以换取丰厚的利润。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是警察没用,但其实怪不得警方,瓷缅至西南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秘密走道,加上灰时代时期卫国战争,这里更是新增了不少密道。

    而桑跃昆更是此道高手。

    被连接的区域则密布着多个默认的贩毒枢纽,又有传闻它掌握在某个毒枭手中,而他是盘踞在日本的怪物。

    而她,就是那枚准备钉入怪物咽喉的钉子。

    那名原姓桑,早就在岁月洗礼下改头换面的大伯,则是此次行动的关键跳板。

    “到啦,大家不要乱逛,此处为地质灾害三级区,请勿翻出栏杆。我们在这里吃了晚饭就走。”

    车身向前一斜,终于停在了一处现代与传统并存的小镇门口。

    平远街到了。

    [平远街并非我们常指的某一条街,而是一个镇,早在灰时代之前,这里就已被整治的井井有条。

    然而,在灰时代中,边境动荡,它又跌入了萧条的谷底。

    它如今早已“后来居上”,名扬海内外。

    平远街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拥有云南,中国乃至亚洲的几个“第一”:

    它是全国最大的毒/品集散地和贩/毒场。

    在全国两百多个省市所发生的枪杀案中,其大多数罪犯使用的枪支都来自这里,这里是国内有名的木仓支贩卖场。

    这里的贩毒分子之多、之猖狂,以至于这里自上上世纪起,就成立了全国第一个乡镇建制的公安分局,有专门的副省级干部统帅工作队长期驻扎在这里,以便统一指挥这里的禁毒禁毒工作。

    平远街镇供有人靠近六万人,一万余户,其分住在16个办事处,126个自然村,这里自然资源可观,拥有锰、锡、铅、锌、硅等矿产资源,特别是锰矿的存储量丰富,如果每年开采20万吨,至少可以开采一百年,这里是小商品集散地,仅辣椒年上市交易量就达80万公斤。

    这里是通往广西的要道,交通便利;这里粮食总产量、财政收入和工农业总产值四项指标在全县名列前茅。

    但这里的农户大多数却不愿意干这些手挖肩拼、背晒雨淋的“正经事”,偏偏热衷于企图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的不义之财!

    于是,从被动到主动,从黑夜到白天,隐秘到公开,从个人到团体,从简单设备到枪支、通讯、车辆等配备齐全,其有贩毒、吸毒行为的人员至少达30%以上,甚至还有半公开性质的“烟馆”七家。

    平远街的超异常变化引起了云南和国家警方的高度重视,使公安干警与贩/毒、吸/毒人员之间的斗争自始至终从未断过。]

    但在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下,沉渣泛起。

    哪怕公安局的巡检队二十四小时工作,也只是隔靴挠痒。

    欢声笑语的背后,鬼影重重。

    自称姓王的大伯在下车后就一直和几个老年人一起缀在队伍后面,整条队伍稀稀拉拉的如蛇般游进了一处饭馆。

    姑娘拎着书包和导游说了句我要上厕所,并再确认无人跟着她后,转身进了女厕的隔间,一进门就迅速关门按下冲水的踏板,在哔哔的水声里一改之前天真烂漫。

    “苏队,就是他,他看上去对我十分’满意’。”

    “鱼快上钩了,让叉子协助。”

    苏不渔,国际警方缉毒总队二支队队长,立刻下了第二条命令。

    他在云滇省厅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顶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专家的目光抬头看向时钟。

    在他们特情组收集串联了十几起人口失踪案后,根据线人的消息,确认了桑跃昆的“选货”范围,并投放了饵。

    这不是第一个被注意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要过分关注目标……小心点,小满。”

    苏不渔在电话划断前,还是忍不佳再次叮嘱对方。

    席萌的父母去世三年后,他和孔建军两人通过层层选拔,被调去的国际警方。而队友的遗孤是在他们的关心下长大的。

    此次任务重大,不仅要逮住桑跃昆还要将人送入基地,把幕后主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而她,就是那支蓄势待发的箭。

    但桑跃昆此人都快成精了,且背后的组织还在迷雾里,连只鳞片爪都看不到,想要一箭双雕,谈何容易。

    虽然国际警方特情组做了充分的准备,但万无一失的潜伏计划本来就不存在,卧底的确是项高风险的行动。

    “好。”

    席萌平静地将手机卡取出后掰成两半,丢入蹲坑冲进下水道。

    又将手机放入垃圾桶的翻盖里,固定住,这才从隔间的纸轴里取出伪装成发卡的微型定位器,别在耳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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