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辈子还活着的时候,我总被教导着说要不争不抢。每个人都告诉我女人要懂得贤良淑德,忍耐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女人只需要在平静中等待,等待着父母为自己挑选一门好亲事,等待自己的夫君掀起自己的红盖头,等待自己变心的夫君回心转意……

    我上辈子学会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不要等待,不要留守在原地等待。

    上辈子我是富商家里不受宠的庶女,整日都受嫡姐陆婉晴欺凌,主母凌潇熙虐待,父亲从来不管我。只有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因我貌美被员外家的二公子李铭钰看中,父亲才高看了我几眼,转头去和员外商议天价聘礼。员外家看不上这样的商贾做派,一口回绝了婚事。

    父亲将他受的气撒在我身上,让我在冰天雪地里罚跪了一夜,我就这样活活被冻死。可他们呢?他们运气好,他们几年前顺手救过的一个乞丐凑巧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六皇子欧阳蘅芷。几年后,六皇子欧阳蘅芷回京让他们全部都成为了人上人。我不明白,他们就做过那么一件善事,所有的恶事就被一笔购销?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当我又重生回到了六皇子落水的那一天的时候,我一点没犹豫直接跳下了水。冬日严寒让河水的冰冷痛入骨髓,是我的怨气撑着我那单薄的身躯,拉着那个瘦小的少年郎上岸。

    “陆婷妤,你好大的胆子,大庭广众和一个乞丐拉拉扯扯,真是不知廉耻。”陆婉晴穿着妃色掐腰的夹袄,一手撑着腰,一手指着我和欧阳蘅芷大声斥责,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

    我没搭理她,只是浑身哆嗦,一边查看欧阳蘅芷的鼻息,一边拍打着他的脸颊。我要确保这个人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我要确保这个人十分确定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见他迟迟不醒,直接将他背起来,往我房间里拖。他被颠簸地吐了好几口水,我把他放到我床上,他恢复了一点意识,颤颤巍巍抓住我:“是谁?”

    我握住他的手,口腔呼出的热气在冷空中汇成一道白雾:“陆婷妤,我叫陆婷妤。”

    也许是因为前世是被冻死的,这一世的我格外怕冷。我不好直接换上干爽的衣服,只能抱来两床薄薄的被子,一床给欧阳蘅芷盖上,我裹着另一床。

    我倒了杯热水,自己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给欧阳蘅芷。就在我给他灌热水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陆婉晴和凌潇熙一进来就看见欧阳蘅芷半躺在我怀里。凌潇熙一把揪过我冻得发紫的耳朵,我疼的跪在地上。

    “好你个不要脸的,光天化日和一个乞丐卿卿我我。”

    我大声求饶,确保要欧阳蘅芷听见我痛苦的喊叫。

    “母亲,我也是实在于心不忍。您让我救救他吧,您瞧他都快没命了啊。”

    凌潇熙嫌弃看了一眼浑身污浊的欧阳蘅芷,她一甩手,我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哼,你要发这善心就随你。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可别害了我们母女。”

    陆婉晴没想到凌潇熙就这么放过这件事,“娘,您就这么不管了?”

    凌潇熙冷笑一声,“人都下贱到和一个乞丐同床共枕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陆婉晴听着也看了一眼欧阳蘅芷,一副恶心得要吐的模样。

    等他们二人走了,我就找了个大夫,顺道找了身干爽的衣裳。欧阳蘅芷一身都是伤,大夫开了不少药,花了我私库里几乎全部积蓄。要不是想到日后这些钱能成千上百倍的回来,我肯定半分都不愿意给。

    我想让欧阳蘅芷换身衣服,但他还半昏迷着,我就自己动手。刚准备扒他衣裳,他手就直接打上来,“你要做什么?”

    我忍住心中不快,柔声道:“你这身衣服太脏了,继续穿着,伤口会发炎的。”

    他有气无力道:“我自己会换,不劳烦姑娘。”

    我乐得不用动手,又把金疮药放他手边:“那你顺道把外伤药一起上了吧。”

    他嗯了一声,挣扎着拉上帐幔。我转过身去,听着床上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后面听着心烦,就去外头烧炭熬药了。

    我抓了不少风寒药,主要因为我也就买得起这个药。我想着自己也掉进河里,就先自己喝了一碗,等这锅药材熬出第二碗再给里面端进去。

    欧阳蘅芷已经换好了衣服,安静正坐在床上,换下的衣服都整齐放在床脚。我给他拿的是下人的旧冬衣,他穿着并不合身,两截小臂一半都露在外面。

    我递药给他,他道了声谢,接了过去。他喝药的时候,我把他被子一把掀起来,他吓得药都快喷出来,立马把腿盘了起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一把抱起被子,“你衣服脏,那被子肯定也脏了。被子不好洗,得尽快洗掉才行。”

    “让让,让让。”我拿来了干净的床褥,“褥子也要换一床才行。”

    他惊吓地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扶着床柱将药一饮而尽。

    “真是辛苦陆姑娘了。”他将碗递给我,有气无力扶额又躺下。

    我心下非常不爽他这理所应当受我伺候的态度,但想着这个人是个皇子,就忍了下来。

    晚上我被父亲叫了过去,他问我是不是不守妇道,和一个乞丐有染。我自然泪流满面地否认,只说自己救了一个快没命的人。陆婉晴和她母亲在一旁添油加醋:“我亲眼看见她和那个乞丐同床共枕。这下以后谁还敢要她,怕是以后只能嫁给那个乞丐了。”

    我没接话,暗想自己可没那个福气。

    我那个爹再糊涂也不能容忍这种事,立刻叫人把欧阳蘅芷抓了过来,抄了个鞭子就要打他。我是生怕他把我的财神爷打死,立刻冲上去用身体护住他,一鞭鞭都打在了我身上。

    我那个爹恨铁不成钢,下令把我们俩捆了,扔进柴房,等候发落。

    --

    “陆姑娘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们俩被关不久,就听见欧阳蘅芷如此悠然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绳索,又替我解绑。

    “大户人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俩是都会被乱棍打死的。”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巧了,我们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我爹可不会杀了我,他可舍不得我这张脸呢。最坏也就是把我卖给有钱人做妾罢了。”

    他听我这样说,瞄了我几眼,“姑娘确实貌美。”

    说完他又从怀里掏出那瓶金疮药,“我想着肯定得挨一顿打,就顺手带过来了,没想到会是给陆姑娘你用的。”

    我接过金疮药,他非常自觉转过身背对着我。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快地上药,穿好衣服。

    冬夜里的柴房漏风,冷的刺骨,我们俩本都受风寒,只能用柴草堪堪盖住身体。一开始还只是欧阳蘅芷一个人咳,后面我也跟着他咳嗽。半夜,他戳了戳我,“陆姑娘,再这么下去,我们俩都得冻死。”

    他蜷缩着颤抖,嘴唇发白,身体忍不住地摇晃下坠。突然,他凑过来靠在我身上,我吓得抖了抖。一会儿,我察觉到他身体发烫。

    我有些贪恋他的体温,没推开他。

    “过了这一夜,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我想和他套近乎,但他已经昏死过去了。我摸了摸他滚烫的脑袋,知道再这么下去,他必死无疑。我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就只单纯救他上岸,做这么多事,反倒麻烦。

    我试着把他整个人绑在我背上,开始敲柴房的门,然后哭嚎:“救命啊,求求你们快放我们出去啊。”

    我的哭喊相当之凄厉,在漆黑呼啸的夜里,像个女鬼。

    守门人担心左右邻舍会听见,很快就开了门。他一开门我就试图往外冲。

    但即便守门的就只有一个人,我这副病体残躯还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走两步就不错了,根本冲不破这区区一个人的防守。

    “我要见我爹。”我和守门的男人直截了当说。

    他本来就因为大冬天里守夜,颇有怨气,压根没搭理我,一把把我推进去锁门。我和欧阳蘅芷被推直接撞到门板上,也幸亏有他挡着,我背上的鞭伤才没有裂开。他像是被撞回了神,闷哼一声,在我耳边低语:“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你知道我爹不可能杀了我的。”

    我立刻跟着他的话复述。

    “明天一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告诉我爹你对我图谋不轨。”

    “我要跟他说,你趁着我虚弱占了我便宜。”

    “小姐!”那家丁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其实也很心惊,但眼下实在无路可走,只能听欧阳蘅芷的话行事。总之千算万算,总有他来兜底。

    “你看我敢不敢。毁我清白的人,我背后这个肯定得死,我爹要是信了我,你肯定也得跟着死。”

    “你要想活命,就快去和我爹说,说我伤口发炎,快死了。”

    这几句是我自己想的,我背上的欧阳蘅芷几乎快是没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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