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城郊的荒草长得有半人高，肆无忌惮蔓到天边，一望无际，把本就灰凄的天衬得更阴。
傅骋率身后十万将士驾马踏过这片土地，他有些心急，死攥着缰绳向前眺望，终于在快到城门时遥遥望见了隐约的一个人影。
大魏气数将近，天下都乱了，这一支起义军可谓势如破竹，很快攻到了魏都城下。傅骋早派人快马加鞭给魏王递了信，称这亡国君若想留得一命，就来城门前跪迎。
他“吁”一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向前走，身后十万叛军随之立定，黑压压一片，像暴雨前的浓云。
门前那人一身素白的麻布长袍，乌浓长发以青带松松绕着，饶是双膝跪地脊背也笔直如松，低首敛颔，看不清面容，两手高举过头端捧着一只木匣，木匣大开，盛着水头好到近乎透明的玉玺。
傅骋放缓了步子走到近前，一把捞过木匣里象征魏朝王族的玉玺，遏制不住地大笑出声，“这就是魏王的骨气，为了苟活，肯屈膝跪我等造反之徒！”
末代魏王缄默着，似乎亡的并非他的国。
傅骋打落他手中的木匣，又厌恶又轻蔑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用力将他脸抬起来。
此人眉眼精致绝艳，鬓若刀裁，恍一看美若好女，仔细瞧瞧又觉出一股君子的如切如磋来。
短暂的一怔过后，叛军头目带着恶意迫力将这张脸扳过去转过来，几次反复才松开，嗤声：“我从前只听闻魏王彧是真文人，眼下看来这说法少了东西，雌雄莫辨啊...叫真美人！”
他声音朗朗，身后将士们跟着一阵哄笑，习武的粗人说起荤话来面上丝毫不燥，咧着嘴送出言语上的羞辱。魏王彧那双漂亮的眼里好像一泊深潭，什么情绪都被敛在里头，可垂下来的手缓缓攥了起来，不肯弯下的脊梁隐隐透出一股从容赴死的坚韧来。
“我已履约，跪呈国玺迎你入都，”润泽如玉的声音好像在不甘地颤抖，又很快被克制下来，很平静地，“傅天王也要笃行承诺，留魏都百官苍生一条生路。”
嬉笑的叛军安静下来，只听傅骋“哈”一声，“老子同意放他人活，可没说让你这亡国奴苟延残喘。”
魏王彧终于抬眼直视他，清透的两瞳里映着敌人的侧影，他似乎与无边的荒融在一起。他头脑有些混乱，被扶持着登上王位、被当作弃子抛下、城破国亡...似乎一场大梦方醒，傅骋的话无比真切地传到他耳中，他有些想笑，唇畔衔上一点弧度轻声说：“请便吧。”
“昏君聩王，何必...”眼尾发红，魏王彧的声音愈低，“何必求活。”
傅骋居高临下地睨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后一扬手，“来人，押起来！”
后头立刻闪出个副官来拉扯着魏王起身，他因久跪而麻木的腿使不上一点儿力，一个踉跄才勉强站住，瘦癯的脊骨被那副官死死扣着，两手被反缴在身后，束发的青带也散了，长发乌泱泱地垂下来。
“进城！”傅骋随手绕上他一缕发，和声低语，“要死也绝非易事，咱们慢慢来。”
城中亦是一派孤寂，残阳如同困兽般张开大嘴，余晖将这座老去的皇都全数吞下。
百姓们各个紧闭房门，傅骋环视过空荡的街道后不满地皱起了眉，不经意轻咳一声，“赵凭山。”
依声屈膝行礼的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五官生得周正俊朗，只是气度冷翳，一双漆黑的眼如同猎隼。他一把抽出腰间弯刀，手起刀落，生生砸碎了一户人家的门锁。
屋里头的人显然吓坏了，跪在地上哭着求大人饶命，哀声盘在雍都上空，在死寂中愈发显得刺耳。赵凭山像尊煞神，慢条斯理地把刀往人脖子上一搁，问：“知道该说什么吗？”
那不过是个小商户，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哆嗦如筛糠，所幸脑子转得还算快，重重地磕了个头，颤颤巍巍地大声喊：“恭...恭迎天王入都！”
眼见傅骋嘴角隐约浮出点笑模样，手下人立时效法，方才还空荡荡的街道很快跪满了雍都百姓，呼声齐天。魏王彧被死死押着，目眦欲裂，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
傅骋被恭维一番，心满意足，扬手向人群中丢掷了大块大块的碎银，随后翻身上马，直往皇宫驰去，赵凭山收刀入鞘，紧随其后。
雍朝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连带着大半权贵早往南逃了，这会儿不知龟缩在哪个旮旯角，朝廷里只余下些低阶官员。天王不急着赶尽杀绝，先安排自己心腹填了官职空缺，也算让这天下能如常周转，又命丞相和太常卿一并筹备新君登基的事宜。
改朝换代原也只是一瞬息的功夫，旧王死新王立，那只有大人物该操心的份儿，底下的宫女太监们不在乎谁是主子爷，不管这天下归了谁，他们也依旧得仰人鼻息，乖乖低下脑袋干好自己的活计。
新王登基是桩天大的事儿，宫里处处要翻新重修，太医院连带着药圃一时间竟成了最清闲的地儿。
听弦却不大满足，悄悄抱怨，“再没有比药圃更能一眼看到头儿的地方了，别处都有擢升的盼头，不像咱们，只能跟这几株草打交道！
兰谒正挎着小篮采黄芩，闻言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天渐渐阴下来了，估摸着得有一场雨。
她们说是药圃的医女，其实与宫女无异，不过奉太医院之令侍奉草药，鲜少能有跟随太医为贵人看诊的机缘。日子不算难过，但没有上头主子打赏，一年到末了也攒不下钱。
颠颠地凑到她身边儿去了，听弦就想听她说话，拿肩膀顶顶，又说：“若有了换地方的机会，我一定头一个去！”
“你呢？”
这一问像块石子儿砸下来，生生让兰谒的心湖荡开一圈儿涟漪去。在哪没什么所谓，她只想近了天王亲卫军统领赵凭山的身，好好问一问三年前他缘何潦草判了她父亲通敌的罪名。
但这些话是不能对人说的，她也不拿话搪塞听弦，隐去后半段，只如实说：“我没想过去哪儿，全听安排吧。”
“这怎么行呢！”听弦觉得她脑瓜子怕是不好使，声调猛地高了，又怕旁人听见，赶忙捂了捂嘴，“你生得漂亮，品性又好，眼下不想着出人头地，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还得愁后半辈子呐。”
耳听着她越说越没边儿了，兰谒轻轻地推了推她，含笑摇摇头，“好听弦，不说胡话了，章太医不是吩咐咱们把这一茬黄芩采完吗？”
这劝告的声音轻软地像小溪，潺潺流到听弦心里去了。小丫头看看阴恻的天，又缩缩脖子，也不再抱怨，乖乖去跟黄芩较劲。
两篮刚放满，雨点子就下来了，噼里啪啦，天地间好像挂上了水珠做的帘子，处处都淹在水汽里，什么都看不真切。
兰谒在廊下坐着出神，想起三年前赵凭山将爹爹押走时也如此这般地下着滂沱的雨。
她幼时丧母，亲爹是个穷书生，十来岁上兖州闹饥荒，她爹顾得上风骨就顾不上温饱，好在得了位不知名姓的王爷救济才勉强度过那段时日，后来听闻西边的藩王傅骋扯了造反的大旗，就带着她投奔过去做了幕僚，凭满腹文墨成了个谋士。
后来...后来忽地一天爹就被指控一心侍二主，不由分说地被押了走，又不由分说地被当众处以绞刑、杀鸡儆猴。
兰谒到底成了孤女，天涯飘零如浮萍，几经辗转赶上地方宫女采选，这才在两年前进了宫，被分配进花圃，勉强得了一处容身之所。
她胡乱想着前尘旧事，面上却半点不带怅惘迷茫的神色，听弦也不出声打扰，靠在她的肩上，百无聊赖地玩指甲，直到觉察出她回神才咕哝一句：“忒硌得慌了。”
兰谒垂下眼来，张开手垫着听弦的头，好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雨声渐稀，管事的何姑姑吩咐听弦给章太医将东西送去，她抬步跨过门槛，鼻尖险些碰到人。
“何姑姑，天王让咱家给御前挑个奉茶的。”忽地来了个圆脸太监，拂尘搁在臂弯里头，人长得和善，说话也客气，“六尚局的个个忙得像陀螺，咱家只好来看姑姑您这儿有没有哪个机灵的姑娘可用。”
何姑姑从前是不大看得上这钱若愚的，不过是个御前末等的传话太监，多少年也没升上去。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上头的总管们死的死、逃的逃，到末了竟是他当上头儿了。
她赶忙堆起满脸的笑迎上去，“钱总管操劳，这等事遣下头跑腿儿的来干多好，您老还亲自跑一趟！”
钱若愚的笑滞在了脸上，他从前就是被呼来喝去的小太监。
就是这轻轻的一顿，让何姑姑意识到自个儿说错了话，心里咚咚打起了鼓。
“快着点吧，天王等着呢。”钱若愚牵了牵嘴角。
听弦顺声抬了头，兰谒忙伸手拉她。真怕听弦干了鲁莽事，傅天王是什么人呐，乱世里造反杀出一条血路的枭雄，心狠手毒，她们这等人到了他跟前，稍一不留神说错了话、走错了路，那就是死得骨头渣都剩不下。
可听弦嘴快，已经耐不住心里对更进一步的渴望说：“总管，奴婢家里干的是茶商行当，所以奴婢略懂些茶道。”
她眼睛晶亮，里头盛的全是憧憬和希冀，钱若愚看她人长得俏，又有毛遂自荐的勇气，便点点头，“姑娘跟咱家走吧。”
她走前回头看兰谒，口型在说没问题。兰谒目送她离开，在心里祝她平安，只是前路未卜，谁也说不准下一刻的吉凶。
傅骋率身后十万将士驾马踏过这片土地，他有些心急，死攥着缰绳向前眺望，终于在快到城门时遥遥望见了隐约的一个人影。
大魏气数将近，天下都乱了，这一支起义军可谓势如破竹，很快攻到了魏都城下。傅骋早派人快马加鞭给魏王递了信，称这亡国君若想留得一命，就来城门前跪迎。
他“吁”一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向前走，身后十万叛军随之立定，黑压压一片，像暴雨前的浓云。
门前那人一身素白的麻布长袍，乌浓长发以青带松松绕着，饶是双膝跪地脊背也笔直如松，低首敛颔，看不清面容，两手高举过头端捧着一只木匣，木匣大开，盛着水头好到近乎透明的玉玺。
傅骋放缓了步子走到近前，一把捞过木匣里象征魏朝王族的玉玺，遏制不住地大笑出声，“这就是魏王的骨气，为了苟活，肯屈膝跪我等造反之徒！”
末代魏王缄默着，似乎亡的并非他的国。
傅骋打落他手中的木匣，又厌恶又轻蔑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用力将他脸抬起来。
此人眉眼精致绝艳，鬓若刀裁，恍一看美若好女，仔细瞧瞧又觉出一股君子的如切如磋来。
短暂的一怔过后，叛军头目带着恶意迫力将这张脸扳过去转过来，几次反复才松开，嗤声：“我从前只听闻魏王彧是真文人，眼下看来这说法少了东西，雌雄莫辨啊...叫真美人！”
他声音朗朗，身后将士们跟着一阵哄笑，习武的粗人说起荤话来面上丝毫不燥，咧着嘴送出言语上的羞辱。魏王彧那双漂亮的眼里好像一泊深潭，什么情绪都被敛在里头，可垂下来的手缓缓攥了起来，不肯弯下的脊梁隐隐透出一股从容赴死的坚韧来。
“我已履约，跪呈国玺迎你入都，”润泽如玉的声音好像在不甘地颤抖，又很快被克制下来，很平静地，“傅天王也要笃行承诺，留魏都百官苍生一条生路。”
嬉笑的叛军安静下来，只听傅骋“哈”一声，“老子同意放他人活，可没说让你这亡国奴苟延残喘。”
魏王彧终于抬眼直视他，清透的两瞳里映着敌人的侧影，他似乎与无边的荒融在一起。他头脑有些混乱，被扶持着登上王位、被当作弃子抛下、城破国亡...似乎一场大梦方醒，傅骋的话无比真切地传到他耳中，他有些想笑，唇畔衔上一点弧度轻声说：“请便吧。”
“昏君聩王，何必...”眼尾发红，魏王彧的声音愈低，“何必求活。”
傅骋居高临下地睨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后一扬手，“来人，押起来！”
后头立刻闪出个副官来拉扯着魏王起身，他因久跪而麻木的腿使不上一点儿力，一个踉跄才勉强站住，瘦癯的脊骨被那副官死死扣着，两手被反缴在身后，束发的青带也散了，长发乌泱泱地垂下来。
“进城！”傅骋随手绕上他一缕发，和声低语，“要死也绝非易事，咱们慢慢来。”
城中亦是一派孤寂，残阳如同困兽般张开大嘴，余晖将这座老去的皇都全数吞下。
百姓们各个紧闭房门，傅骋环视过空荡的街道后不满地皱起了眉，不经意轻咳一声，“赵凭山。”
依声屈膝行礼的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五官生得周正俊朗，只是气度冷翳，一双漆黑的眼如同猎隼。他一把抽出腰间弯刀，手起刀落，生生砸碎了一户人家的门锁。
屋里头的人显然吓坏了，跪在地上哭着求大人饶命，哀声盘在雍都上空，在死寂中愈发显得刺耳。赵凭山像尊煞神，慢条斯理地把刀往人脖子上一搁，问：“知道该说什么吗？”
那不过是个小商户，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哆嗦如筛糠，所幸脑子转得还算快，重重地磕了个头，颤颤巍巍地大声喊：“恭...恭迎天王入都！”
眼见傅骋嘴角隐约浮出点笑模样，手下人立时效法，方才还空荡荡的街道很快跪满了雍都百姓，呼声齐天。魏王彧被死死押着，目眦欲裂，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
傅骋被恭维一番，心满意足，扬手向人群中丢掷了大块大块的碎银，随后翻身上马，直往皇宫驰去，赵凭山收刀入鞘，紧随其后。
雍朝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连带着大半权贵早往南逃了，这会儿不知龟缩在哪个旮旯角，朝廷里只余下些低阶官员。天王不急着赶尽杀绝，先安排自己心腹填了官职空缺，也算让这天下能如常周转，又命丞相和太常卿一并筹备新君登基的事宜。
改朝换代原也只是一瞬息的功夫，旧王死新王立，那只有大人物该操心的份儿，底下的宫女太监们不在乎谁是主子爷，不管这天下归了谁，他们也依旧得仰人鼻息，乖乖低下脑袋干好自己的活计。
新王登基是桩天大的事儿，宫里处处要翻新重修，太医院连带着药圃一时间竟成了最清闲的地儿。
听弦却不大满足，悄悄抱怨，“再没有比药圃更能一眼看到头儿的地方了，别处都有擢升的盼头，不像咱们，只能跟这几株草打交道！
兰谒正挎着小篮采黄芩，闻言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天渐渐阴下来了，估摸着得有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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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
这一问像块石子儿砸下来，生生让兰谒的心湖荡开一圈儿涟漪去。在哪没什么所谓，她只想近了天王亲卫军统领赵凭山的身，好好问一问三年前他缘何潦草判了她父亲通敌的罪名。
但这些话是不能对人说的，她也不拿话搪塞听弦，隐去后半段，只如实说：“我没想过去哪儿，全听安排吧。”
“这怎么行呢！”听弦觉得她脑瓜子怕是不好使，声调猛地高了，又怕旁人听见，赶忙捂了捂嘴，“你生得漂亮，品性又好，眼下不想着出人头地，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还得愁后半辈子呐。”
耳听着她越说越没边儿了，兰谒轻轻地推了推她，含笑摇摇头，“好听弦，不说胡话了，章太医不是吩咐咱们把这一茬黄芩采完吗？”
这劝告的声音轻软地像小溪，潺潺流到听弦心里去了。小丫头看看阴恻的天，又缩缩脖子，也不再抱怨，乖乖去跟黄芩较劲。
两篮刚放满，雨点子就下来了，噼里啪啦，天地间好像挂上了水珠做的帘子，处处都淹在水汽里，什么都看不真切。
兰谒在廊下坐着出神，想起三年前赵凭山将爹爹押走时也如此这般地下着滂沱的雨。
她幼时丧母，亲爹是个穷书生，十来岁上兖州闹饥荒，她爹顾得上风骨就顾不上温饱，好在得了位不知名姓的王爷救济才勉强度过那段时日，后来听闻西边的藩王傅骋扯了造反的大旗，就带着她投奔过去做了幕僚，凭满腹文墨成了个谋士。
后来...后来忽地一天爹就被指控一心侍二主，不由分说地被押了走，又不由分说地被当众处以绞刑、杀鸡儆猴。
兰谒到底成了孤女，天涯飘零如浮萍，几经辗转赶上地方宫女采选，这才在两年前进了宫，被分配进花圃，勉强得了一处容身之所。
她胡乱想着前尘旧事，面上却半点不带怅惘迷茫的神色，听弦也不出声打扰，靠在她的肩上，百无聊赖地玩指甲，直到觉察出她回神才咕哝一句：“忒硌得慌了。”
兰谒垂下眼来，张开手垫着听弦的头，好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雨声渐稀，管事的何姑姑吩咐听弦给章太医将东西送去，她抬步跨过门槛，鼻尖险些碰到人。
“何姑姑，天王让咱家给御前挑个奉茶的。”忽地来了个圆脸太监，拂尘搁在臂弯里头，人长得和善，说话也客气，“六尚局的个个忙得像陀螺，咱家只好来看姑姑您这儿有没有哪个机灵的姑娘可用。”
何姑姑从前是不大看得上这钱若愚的，不过是个御前末等的传话太监，多少年也没升上去。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上头的总管们死的死、逃的逃，到末了竟是他当上头儿了。
她赶忙堆起满脸的笑迎上去，“钱总管操劳，这等事遣下头跑腿儿的来干多好，您老还亲自跑一趟！”
钱若愚的笑滞在了脸上，他从前就是被呼来喝去的小太监。
就是这轻轻的一顿，让何姑姑意识到自个儿说错了话，心里咚咚打起了鼓。
“快着点吧，天王等着呢。”钱若愚牵了牵嘴角。
听弦顺声抬了头，兰谒忙伸手拉她。真怕听弦干了鲁莽事，傅天王是什么人呐，乱世里造反杀出一条血路的枭雄，心狠手毒，她们这等人到了他跟前，稍一不留神说错了话、走错了路，那就是死得骨头渣都剩不下。
可听弦嘴快，已经耐不住心里对更进一步的渴望说：“总管，奴婢家里干的是茶商行当，所以奴婢略懂些茶道。”
她眼睛晶亮，里头盛的全是憧憬和希冀，钱若愚看她人长得俏，又有毛遂自荐的勇气，便点点头，“姑娘跟咱家走吧。”
她走前回头看兰谒，口型在说没问题。兰谒目送她离开，在心里祝她平安，只是前路未卜，谁也说不准下一刻的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