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简单地一挥手,叶维便乖顺地离开了这里。沐酌歪着头,眼神中带着道不清的情绪,却又一笑了之。他躺在榻上,想着该如何揪出叶维背后的人,以及如何处置叶维。本来是想直接弄死叶维的,不过既然他这么效忠他的主子,不若在找到那人后,当着叶维的面,活剐了那人。如此,想必叶维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太子遇刺,必然人心惶惶,尤其是他那皇兄,生怕这一把火烧在自己身上。难得的清净,在上辈子是少有的。

    还记得当初耽于母后对自己的不喜,饮酒误事,被叶维推入寒潭,真是刺骨的冷。然后少女纤细的手将自己从寒冷中剥了出来......朕的好皇后,究竟是朕命不该绝,还是你有意为之呢?惊鸿一瞥,执念缠身,病骨支离,药石无医。叶维和你有没有关系,姜临,他的主子莫不是你与我那好皇兄。

    也许是太过疲倦,很快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又像是堕入了刺骨的深渊,黑色的河水充斥着污浊与罪恶,他就处在其中,一点一点被吞没,视线所及,白衣猎猎,他的妻子就在河岸上冷漠地看着他,一步步化为深渊,泪水似是化成了赤色的血液,伴随着他的嘶吼,“......绛,为什么......”风声掩下了他最后的挣扎。

    好冷,好疼,为什么杀我......绛,为什么.......

    耳边嘈杂的声音,唤醒了噩梦中的沐酌,他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的眼珠空洞无神,完全不见平时的桀骜狠戾。花茗没办法又摇了摇沐酌僵硬的身躯,“主子,您没事吧?”叶维用帕子擦拭着沐酌的脸颊,亦是一脸担忧。沐酌转而清醒,失去焦距的双眸慢慢凝聚出了带着颇有些的光,“发生了什么?”沐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花茗和叶维见此,单膝下跪行礼,“主子应是做了噩梦。”

    脑袋浑浑噩噩,只记得刺骨的悲伤,内心的烦躁让沐酌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生硬,“哦?那孤可在梦里说了什么?”

    “属下进来时,只见殿下冒着冷汗,一边......”叶维顿了顿,花茗接过了话“主子一边哭,一边问着为什么,我们实在是担心......”

    “那也不该擅自闯入孤的房间,花茗他一向不太聪明,也就罢了,叶维,明日去刑堂领罚。”沐酌双眸微阖,明明才不过十二,却带着不该有的老成。

    叶维神情似是萎靡了下,似怨非怨地回了句“是”。

    沐酌看着那向来活泼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却也还是无动于衷,“叶维,下去吧,我还有事要交代花茗,虽是不聪明,但也是要罚的,就在这里跪上一夜吧。”

    叶维听到此话抽了抽嘴角,似是怕加罚,飞快地消失在了原地,而花茗则沉默地继续跪在一旁。

    “你要记得,孤的一切事务皆由你一人负责,让叶维离孤远些。”

    花茗低着头,语气却带着几分认真,“是花茗办事不力。”

    “罢了,起来吧,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孤想以此日算作你的生辰,花茗,你可喜欢?”

    花茗起身,低着头,道:“主子选的,属下都喜欢。”

    沐酌揉着花茗的头发,把一切弄得乱糟糟的。当初,他三四岁时经常如此,将父亲的头发揉皱,那时的父亲也只是如现在的花茗一般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母亲则会在一旁一边打趣着,一边温柔地为父亲重新束发。恍若隔世,沐酌只分心了一小会,继而叹气,自己果然是死过一次,每每都在回忆过去,真是......软弱到令人厌恶。沐酌转而动手为花茗绾发,不过一会,那乱糟糟的头发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上元节,你与我出府,不要惊动其他人,顺便拿上我令牌,告诉周凌,往死里打,让叶维在床上躺上几天。”

    “是,主子。”

    周凌一向贴心,得了令,下手狠辣,最近应是都见不到叶维了,想到这里,沐酌嘴角上扬,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上元佳节,街上热闹非凡,舞龙舞狮,纵横交错。周围人皆是带着笑,一男子更是如此,神情镇定,步履慌乱,翩翩君子,却在商贩的摊位上寻觅着稀奇的小玩意,沐酌仔细一看,这人选的皆是成双成对的精品,做工精良,品味不差,就是心态不行。沐酌又看向他身旁,拿着糖人的女子,白绫衫,月华裙,看不清面貌,从仪态上却不难看出是位久束高阁的贵女,即使拿着糖人,亦是端庄文雅。不知是不是看到了男子同手同脚笨拙的样子,女子以袖掩面,忍俊不禁,少顷,才撤了面上的遮掩,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脸颊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说尽了少女心事。

    此景当真应入画中,若如此,方能留住这份两厢情愿,朝暮恒久。

    本是娟丽的美景,可惜,传来了煞风景的声音,花茗立在沐酌身旁,一身劲装,似是谁家的打手,花茗的声音也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干净利落,只是说出的内容,让沐酌都忍不住想给他两巴掌,“主子,您若是相中那女子,属下帮您刀了她旁边那个......”花茗说着,亦用指腹划向自己的脖颈

    沐酌觉得自己要被气的青筋横起,强压下了情绪,毕竟今日说好了给花茗过个像样的生辰,“你主子我不过十二,你看我像是该娶妻的年纪吗?”

    “主子若是想要,我便先将人抢过来,待到主子长大再娶,主子想要的,合该是主子的。”

    花茗并没有意识到他说了多么蛮不讲理的话,他是死士,被侯爷给了小主子,那便应是最锋利的刀,小主子想要的,他都会一一帮小主子抢过来。

    沐酌的眼睛有些酸涩,他知道死士的想法惊世骇俗,与常人不同,他拽着给花茗束起的头发,莲藕一般白嫩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拽着,似是在发泄着情绪,过了一会,他才道:“花茗,这样是不对的,有些东西纵然再想要也不能强取,尤其是人的感情。不过你也不需要懂太多,你主子喜欢美人,每一个美人都喜欢,可喜欢并不是爱,也不意味着要独占。”

    沐酌指了指面前羞涩地牵着手,走在前方的爱侣,“那女子的长相不过只得清秀二字,可若是与这上元灯节放在一起,便足以成为一幅姣好的画,少年风流,慕少艾,人之常情,现在他们如此恩爱,却是未必能走到最后,昙花一瞬,正是因为如此,此景才是绝画。”

    花茗依旧沉稳,未曾答话,他只知晓一件事,小主子喜欢看的不一定是他想要的,当真麻烦的很。

    看着花茗心不在焉的模样,沐酌也懒得对牛弹琴,径直走向一贩面具的摊子,随手买了两张,给了银子。自己戴上黑色半遮鬼面,似是孤狼,只剩一双透着漠然的双眸。

    “主子,我这面具,好丑,为什么是青面獠牙的......猪?”

    沐酌语气淡然,似是两个面具都是随意选取,“可能是小孩子的面具更精致些。”

    花茗破天荒没有说话,他分明看到了更好看的,哪怕是白兔子也好过一只山猪啊!小主子,这莫不是在嫌我笨?

    糖人,灯谜都不甚有趣,一猜即中,没什么意思。向前走了会,发现一堆人围在几位匠人周围,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倒是引起了沐酌三分好奇。不过,人实在太多,沐酌正想离开,却被后到的人挤到了最前面,旁边的花茗已然不见,只隐约能听到一声似是铆足了劲大喊出来的“主子”,周围人纷纷侧目,沐酌未曾答话,只是抬头望着前面的两个匠人。

    沐酌当太子时,兢兢业业,做了皇帝,又忙于政事。细想之下,上元节皆忙着祭拜,哪有如此放纵休憩过。只有被姜临追着逃跑的路上,勉强出去瞧了瞧世间百态。

    “沈夺,快看,铁树银花,上元佳节,一期一会,错过可就来不及啦!”红衣的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清脆,她在匠人另一边,巧笑倩兮,小兔子的面具带着几分娇俏。沐酌看向她,似是透着这红衣俏皮的少女,望着不该再念着的人,他记得,姜临曾说过火树银花很美,一期一会,她曾说过想出宫去看,只是自己那时从未在意过。

    匠人身前摆着铁水,手中不知握的什么器具,只是须臾,两位匠人笑了笑,分居两侧,颇有些气定神闲,随意一挥,万般烈火便化为了点点炙热的星辰,明明只是一瞬的炙热,风吹落,星如雨,却又似孤注一掷的决绝。这由铁水化为的萤光携火而坠,就这样缓缓落入了沐酌的掌心。

    仿佛星辰落入手中,一瞬的刺痛,却让他更加愉悦,像是狼休憩时的餍足的神情,这便是她口中的一期一会吗,果真“好美......”,对岸的人似也不禁感叹,那声音缠绵婉转,似曾相识。沐酌猛地抬头,与声音的主人四目相对,少女们嬉笑的声音在这美景中十分悦耳,对面男人身着红衣,带着狐脸面具,折扇轻摇,肆意潇洒。那双眼眸黑白分明,似醉非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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