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能引起陛下注意的案子,主犯定非常人。花茗一直伴随着沐酌身侧,寸步不离。沐酌没有去见裴铮,甚至未曾踏入大理寺的门,对于姜临,他能避则避,不想与其多半分牵扯。

    他直接去了命案现场,毕竟他还是太子,他想去的地方,无人敢拦。上辈子,为了保住姜临,他故意夜不归宿,留于花楼,风流薄情之人的做派,以至于好不容易娶到的意中人也是如此想。花楼众多,他却未曾来过那名为玉玲珑的烟花之地,无他,只因太过偏僻。在繁华的大都,青楼里的位置不过中下,沐酌未曾去过,但对于此楼,却有耳闻。那花楼一般,却引得无数人慕名前来,不为其他,只为瞧一眼那位名为“弥荼”的花魁。

    如今玉玲珑已被查封,一切维持着案发时的原样。弥荼的尸体还未腐烂,女子的嘴唇维持着青紫色,青丝如故,是位容色出尘的美人。可惜妆容太过艳丽,反而掩住了清丽的气质。那大红的嫁衣用金线绣着凤凰,一针一线谓之精美至极,宫中最好的绣娘手艺对比这嫁衣而言,且稍逊三分,只是可惜美中不足,凤凰的眼眸仿佛沾着血迹。她带着糜烂的笑,在空洞的梦中,走向了甜美的死亡。眼珠混沌无神,却依稀能瞧出几分青楼女子所没有的清澈。

    不过是一般的凶杀案,毒杀亦或情杀,他这样想着,却是像着魔一般伸出手,抚向女子的嫁衣,只差一分,便可触摸到那凤凰。被拦下了,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纤纤玉指,很熟悉,虽然已经意识到了那嫁衣有问题,但他的眼中带着不忿,用力挣脱束缚。

    抬头,入目,却是姜临一身嫁衣。他松了力,姜临却更加用力。她身上的嫁衣的凤凰亦是栩栩如生,比起弥荼,那凤凰更加生动。

    自寒潭初见,那凤凰,他不知临摹了多少遍。他想,姜临的嫁衣必是与众不同的,他亲手做出的嫁衣,在心爱之人身上美甚。

    以至于姜临称帝后,在凤宸阁中焚掉嫁衣时,明知是烈火,他还是伸出了手去拦。嫁衣在烈火中的余烬,被风吹得四散,像是火蝶,在他的手腕上留下蜿蜒扭曲的伤疤。

    “姜临,朕不爱你了......”

    原来,姜临一直想让他说的话,说出口并非如此困难。不过是斩断原来唯一的支柱罢了,你看,多么简单。

    权力之中,自己早就藏起的爱恨,似是化为了无尽的怨海,吞没了他。

    “这幻术着实厉害的很,小太子果然中招了,只是想不到,你竟然没事。”

    叶维手持短刃,细而尖的匕首别在腰侧。他舔去了右臂被花茗划伤的小口子,如同野兽般兴奋地缩起了瞳孔,攻击更加迅速,寻求着花茗的漏洞,能一击毙命,再好不过了。

    花茗一剑击退叶维,活动了下僵硬的头颈,发出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与平时的憨傻不同,花茗整个人就像是杀戮的机器,他甩下剑的的血,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冷漠、沙哑,

    “按理说,赵家应该死绝了。”

    叶维笑着,露着一对虎牙,脸上的被剑划出一道道伤口,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把双剑挥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透着说不出的天真异诡,“小太子,我们收下了。”

    语毕,叶维翻窗,消失在了人群。

    花茗回头才发现,沐酌已被带离了人群。他恨不得咬碎一口牙,嗅着地下的鲜血,他的神色夹杂着几分暴戾,“赵家的小崽子。”

    赵疑虽暴露了身份,但换了沐酌,值得很。他快步上前,用药草掩住鲜血的气味。花茗对鲜血的味道极其敏锐,像恶心的鬣狗。赵疑的心情还算愉悦,直到与赵凝汇合后。本来以为会见到虚弱的狼崽子,却不想见到的却是同样血流不止,面色苍白的赵凝。

    “殿下在哪?”赵疑扶住不成器的弟弟,赵凝摇头,“你与花茗缠斗时,他被人劫走,我与那人交手,不过一招。”

    剑痕破了赵凝的血肉,隐约可见白骨。

    “啧,”赵疑扶着赵凝,迅速转移了地点。花茗那只疯狗,快追着血腥味追上来了,“这该死的小太子,又惹了什么人。”

    所谓的黑衣人,正是大理寺沈夺,亦是沐酌在迷梦中唤着的姜临。她握着沐酌的手,小小的一只,带着稚嫩的茧子。没有寒毒的侵蚀,整个人都像是个小太阳,可惜,是会躲着自己的小太阳。想着沐酌故意躲着自己的行为,她握着姜临的手,故意又用力了些。

    沐酌在梦里叫着姜临的名字,带着痛苦,声音沙哑,上气不接下气。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他装的像只恶狼,可其实剖开来看,不过是只漂亮柔弱的鸟儿。

    笼子的搭建还需要些时间,不光是要华丽精巧,还要像是温暖的巢穴,最重要的是避开危险。

    本来不该那人夺来的,与计划不符,平添几分麻烦。若是以前大概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就像当年,看着他坠入寒潭,待到他快溺毙于潭中时,再捞上来。可是现在,她不想自己的鸟儿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他先招惹自己的,也不能怪她将人关进笼子里。

    幻术的迷雾缓缓散去,仿佛置身于温暖的巢穴,仿佛当初,沐酌和姜临还没有撕开彼此的面具,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当他醒来时,已到了大理寺。花茗立于床头,看到他醒了,整个眼睛都亮了几度。少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忿忿地半跪于地,

    “花茗护卫不利,请主子责罚。”

    沐酌刚醒来便听到了这些,他的脑子还带着几分不清醒,难得睡了个好觉,虽然这一觉的时辰不对,沐酌看着太阳被一点一点吞噬殆尽,留下黄昏的绵长,“发生了什么?”

    “我们中了幻毒,那里根本不是玉玲珑。叶维果然是叛徒,他想带走主子,属下与其交手,却不想他还有同伙,主子被掳走了。”

    说到这里花茗一脸自责,“早知道,就该让周凌那家伙也跟来,他对幻术颇有研究,有他在,就算再来一个叶维,也能弄死。”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叶维是赵家遗孤,但不能告诉小主子,王爷会收拾好一切的。花茗刚想摇头,便被抬起了下颌,“孤知道你有事没说,犹豫太长时间,连说谎也不会。你不说,孤也就不问了。是沈夺救了孤?”

    “主子,您怎么知道的,就是他。”花茗对沈夺的好感肉眼可见地增加,这显然不是沐酌想看见的,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声音明显低了几个度。

    “让他进来见我。”花茗以为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利,呜咽地退了出去,下次再见面,一定要弄死叶维,一定。

    沈夺缓缓走进屋子,目光流转,风流薄情,花茗没忍住,又多夸了他几句,沐酌让花茗退了出去,附加了一条命令,“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主子,虽不该多说,沈夺大人虽貌若好女,但是男子,是您的救命恩人,况且您与南安的公主还有婚约......”

    沈夺在听到婚约二字后笑了,那神色像极了把沐酌手筋脚筋挑断的那天,沐酌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发抖,也不要逃跑,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且温文尔雅,

    “花茗,回去之后,去找周凌,告诉他,按照叶维的标准打,不死就行。”

    “是,主子。”那声音无辜中透着几分可怜。

    花茗刚离开,沐酌起身而上,将沈夺按在了床上,“姜临,孤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不要不知好歹!”

    姜临听着他的话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就这样轻巧地转身,四目相对,反而是沐酌松开了手,看似面色如常,耳尖变得通红。

    姜临欺身向前,附在耳边,用本音轻声道,  “臣妾不知陛下何意?”

    “你还要戏弄孤几时,孤已无意于帝位!”

    姜临并未答话,只是伸出手,捉着他的一缕发丝,“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钟情于你?”

    沐酌未曾答话,脸上带着恐惧,原本的面庞变得苍白,他挥开了姜临的手,在姜临不悦地目光里瑟瑟发抖,他想躲在角落里。

    姜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每一个变化,她把沐酌抱在怀里,不夹杂情欲,只是简单的拥抱,她说,“我想学着爱你。”

    姜临似是安抚着受伤的鸟儿,帮助他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又故意用手遮住他的眼眸,姜临的身上带着异香,沐酌的呼吸渐渐均匀,姜临放下了手。

    她环着沐酌,眼眸中的温情化为了漆黑的怨海,残留着几分弑杀的血腥,她的目光慢慢移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床头的烛火闪过,一女人飘在窗前,破烂的嫁衣上依稀可见金线描摹的凤凰,她的躯体鲜血淋漓。她就这样飘在那里,颤抖地咽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姜临怀里的沐酌,就像饿了许久的乞儿看到了香喷喷的馒头。

    她舔着嘴角,饥饿使她向前,而求生的本能告诫她,不要招惹面前的人。

    她畏惧着姜临,就像是野猫不会自不量力地挑衅面前的老虎,即使老虎环着美味的猎物。

    不敢上前,便只能用贪婪怨毒的双眸上下舔舐着姜临怀中的人,显然她不愿舍下猎物,姜临离开,她一定会张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将沐酌吞噬殆尽,不余一丝骨血。

    姜临的目光越来越沉寂,就像平静的海面,笑容也越加温和无害,她抱着沐酌,走到窗前。轻轻结印,不过瞬间,锐利的冰锥割下了窗外人的脑袋,钳制着女鬼的四肢。女鬼感觉不到疼痛,却本能地畏惧死亡,她拎着自己的头颅,迅速下跪,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混沌的双眸睁得大大的,她哀求着,留她一条性命。

    “你还有用,弥荼,要学会安静。”

    弥荼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下,过了许久,停下了兽鸣。水流的限制逐渐消逝,她后知后觉地退了下来,野兽需要猎食,她还是很饿,虽然很可惜,但也不是不可以找些其他的东西来果腹,她慢慢飘向了其他的繁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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