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拿了我在京城的衣铺里挣的一点钱,其他什么都没拿,是不想再与这里有任何的牵连,也是觉得自己不配拿家里的任何东西,我身为阿娘阿爹的女儿,却成了他们最大的耻辱,我怎么还有脸用家里的东西呢。

    刚和萧岩哥哥出了屋门,到了院子,就见红姨推开大门走了进来,红姨是我阿娘最好的姐妹,除了嘴比较碎比较大心眼比较小比较不太好之外,勉强算是个挺好挺热情的人,我平时不怎么爱搭理她,可我阿娘却和她好得不像话,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和她说,她常来我家串门,每每张口就是她儿子如何如何,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她有儿子似的,这几天来得似乎格外勤。

    我吓了一跳,可尽管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面上仍是堪堪维持住的平静,我问:“红姨,你怎么来了?”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有一丝磕巴和轻颤,可红姨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更遑论仔细听我说话,只是望着四周的房屋,一脸不耐地问:“你阿娘呢?”

    “阿娘去李涛家了。”我轻轻道。

    “哦~”红姨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我道:“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唉,你说你怎么就做出这种糊涂事了呢,想我早就劝你阿娘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以免后面再生事端,可没料到,这就出了事。”

    红姨为我的遭遇扼腕了一秒钟,又安慰道:“无论如何,这些天,你先在家里待着吧,我会帮着你阿娘一起把这件亲事给办好的,你放心,先回屋去吧,记得这几天一定不要出门啊!”

    我只是假笑着忍住没有回怼过去,要放在以前,我横竖要阴阳怪气地回她几句,起码也要让她内伤缓个两天,但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变得更加宽容柔和也更加小心隐忍了吧,我竟然可以如此平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话,果然,人是有无尽潜力的。

    看着红姨走出了大门,我突然感觉心里的不舍与迷茫少了些,多了些坚定与勇敢,我踏出了家门,最后看了眼这个我如此熟悉、如此喜欢的家,我们挑了一条平时没人走的偏僻小道,路上我想着阿娘与阿爹发现我们走了会不会着急呢,想着他们看到我留下的纸条是会愤怒还是担心又或是放松呢?

    不过,这些随着我们离家越来越远而变得越来越无所谓了,我没办法为他们着想了,我狭小脆弱的心已经被我自己的痛苦所填满,已经伤痕累累,再也没法顾及其他了,我真的已经筋疲力尽,再没有多余的心力考虑别人了,就算我自私吧。

    我一步步走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变轻,闷塞的胸口慢慢变得畅通,自由轻快的空气慢慢进入我的身体,极致的苦涩压抑得到缓冲,心慢慢变得平静。

    鸟儿在我的头顶飞过,向未知的远方飞散而去,云卷云舒,一片云飞向这边,另一片云散向那边,不过转瞬间,已变幻了千百种姿态,白的云,蓝的天,深浅搭配各异,成就了一副浩瀚奇丽的美景。

    脚下是我走过不知多少遍的路,路上每一处凹痕与凸起,甚或是每一颗小石子我都能如数家珍,路边是我曾经在上面跑来跑去不知多少遍的松软土地。

    来到一处小道,这里弥漫着浓郁的果香,以前每到这个时节,我便会挑一棵低些且容易爬的树,坐在枝杈间,两只胳膊所能及之处的果子都会被我扫荡一空,我一个接一个吃着果子,吃得汁液四溅,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将天空都遮挡得严实,把我拥在中间。

    我晃荡着双腿,任香甜的微风拂过我的身体,实在吃不下时,便将果子拿在手中仔细赏看把玩,醺醺然如醉了酒,常常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醒后常常吓出一身冷汗,因为我要再偏转一丁点角度,就要背靠空气向后倒栽下去了,但是本人从没有掉下去过,试想世上有几人能有这样的好睡功和好运气,所以这也是我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事迹之一。

    一次我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此事讲给陈源听,并特意强调了此事迹的不凡之处,然后托着腮期待地等着陈源评价,更准确说是吹捧,他却显出一副难以言表的神情,我没太懂,可我看得出他好似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颇不以为意。

    他一向都是不吝自己的溢美之词的,我奇怪着要追问时,他突然眼睛亮了亮,含着莫名的笑意,用手指点了点我嘴唇肿起的部分,问:“那,这是怎么了?”

    我偏了偏头,捂着嘴“那个,我不小心咬到了。”

    陈源悠悠道:“你是用针尖大的牙口咬破的吗?在下佩服!”说着还假模假式地向我双手做了个揖,我用鼻子出了口粗气,实在不好意思说是蜜蜂采蜜采错了地方,不仅如此,我还被虫子咬了满身包,均匀得让我头皮发麻,不忍再看。

    刚想到这儿,我身上某处突然奇痒无比,我本打算用手悄悄抓一抓,可陈源偏偏侧身瞧着我,虽说我一贯不拘小节,但一来我不想被陈源看出来,毕竟才吹嘘完,二来要当着他的面像猴子一样提着双手双臂交叉挠胳肢窝,我,我总是个女孩子,怎么看都有些不雅,于是我只能夹紧胳膊,小幅度地用衣服磨蹭着,面上却一脸正气地瞧回去。

    陈源不知怎么突然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拿出极小巧的一个圆盒,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只是将那圆盒递给我,道:“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能忍的,但涂些药膏会好受些。”说着,转过身。

    这,这是让我在他面前,啊不,背后涂?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怪不好意思的,多难为情啊,几秒钟后,我已经麻利地给能涂到的地方都涂到了,嗯,冰冰凉凉的,的确不那么痒了。

    “好了吗?”陈源问。

    这,这,我答也尴尬,不答也尴尬,是以我咳两声,陈源似无所觉般大大方方转过了身,我们四目相对,我不知说什么,只能呆呆看着他,他微微错开视线轻轻咳嗽了一声,突然说起了小金最近老是掉毛的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果香,不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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