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与姜楠道别后,秦嘉遇不急着离开,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直至看到楼层数字已逐步上升,最终停留在第三层。

    确认姜楠已安全抵达目的地,他才终于转过身,目光无意间穿过大堂,落在站于门口的那个人身上。

    他注意到,那个叫张航的人还没有离开,此刻仍在剧场门口逗留着,不知是何心思。

    两个人的目光在那一瞬恰好猝然撞上,张航眼神再漠然,也掩不住那几分攻击性。

    他们相隔不算近,秦嘉遇却几乎能清晰感受到从对方眼里传出的敌意,他分毫不惧,神色平淡地直视着对方,不疾不徐地朝门口走去。

    他仍不够清楚知晓姜楠与这个张航之间的关系,但对方这股敌意已足够明确地告诉他一些事。

    从大堂准备出去时,他隐隐预感到什么,却并没有怎么在意,如何而来就如何而去,始终安安静静。

    他那张脸多数时候总没有表情,清冷干净,旁人轻易也猜不透他的内心。

    “你——跟姜楠是什么关系?”

    走过门口,忽有声音意料之中地在他耳边响起,低沉冰冷,宛如冬日霜寒。

    他本可以不予理会,却还是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此刻他与张航呈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对方急于得到一个答案,眼里闪过细小但清晰可见的火星,将他将秦嘉遇设定为假想敌时,他的情绪总归也会受到影响。

    而秦嘉遇不慌不乱,只是淡淡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转头离开,不顾身后人再次捏紧的拳头。

    张航强忍着出拳的冲动,提醒自己不能被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东西左右了情绪,看对方那模样与和姜楠在一起时的状态,显然与姜楠并不存在任何亲密关系,最多仅限于同事关系。

    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目前显然已成为他在重新追回姜楠这条路上的一道阻碍。

    虽太过碍事,但他并不惧怕。

    这样才好玩,若是轻轻松松就能追回姜楠来,那才最没意思,对他也丝毫没有挑战意义。

    当初他追姜楠同样也耗时耗力,但最终不是照样将她追到手来了,如今追回她的难度升级不少,却无疑也更有趣,更好玩了。

    目送秦嘉遇背影愈渐远去,张航从鼻间哼出一口气,双目微敛,神色连带着周身气场一并冷冽下来。

    他回身看了一眼电梯方向,思考着是就此等待姜楠再次出来,还是先离开去做些别的事情,随后折返。

    -

    回酒店之后,久未拿出手机的秦嘉遇这才看到微信里那几条未读消息。

    与钟葵逛街时,关河抽空给他发来消息,问他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关河问得隐晦,不说是什么事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嘉遇不太想搭理他,有些话已被说起过多次,奈何关河性子太硬,听不懂人话。

    犹豫几分,最后他还是回了条消息过去,再次向关河强调在自己与姜楠身上并不存在“进展”一说,让对方永久性地放下任何期待。

    关河回复得很慢,显然还是将重心放在了陪钟葵逛街这件事上,尽可能不碰手机。

    秦嘉遇倒是没什么想法,平静地再去查看其他信息。

    其中有一条消息由他大学时的一位老师发来,未看消息却已知对方来意的他下意识轻拧眉心。

    前几日他的这位老师已来找过他,邀他参与一份钢琴伴奏与创作的工作,工作时间、工作地点,还没有哪一项是已经定下来的。

    秦嘉遇对此并不感兴趣,更何况眼下什么信息也没有,又让他如何能同意参与进去。

    老师一直说他是他带过的学生里创作能力最突出的,当对方找到他时,他首先想到的正是秦嘉遇。

    秦嘉遇感恩老师对于自己的信任,才会有这么多天以来的纠结,换作别人他恐怕第一时间就已直接拒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这份工作有个“悬疑框架”,将他的创作限制其中,他向来是个抗拒被条条框框束缚的人,因而对此存有迟疑。

    何况他也从未创作与接触过内容与悬疑相关的曲子,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足以胜任。

    只是,那个来找他的是他的老师,亦是他的恩师,他并不怎么相信自己,他的老师却完全信任他的能力,给予他充分认可。

    事实上,直到此刻,秦嘉遇也还未思考清楚这件事。

    他点进消息,看到的内容与他自己所想相差无几,老师仍是在询问他的想法。

    短暂几秒的考量后,他终于还是给老师回去一个明确答复。

    他起先打出一句“我试试”,又觉得“试试”二字发出去太不成样子,于是很快删除。

    他深知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听来的确像是在敷衍着老师,又像是同时在敷衍着自己。

    什么叫试试,“试试”二字该作何解释?若是已经决定好了,就不该只冒着可以尝试一次,失败了也只能失败了,无法强求的态度参与其中。

    老师将那个剧组的制片人微信推给他,对方建立临时小组,将他二人拉进群中,在群里聊上几句,商量好了明日在何时何处见上一面。

    这也就意味着,明日一早他会乘高铁再次离开这座城市,若与制作人聊得契合,那么他也将在第一时间进入工作状态,首要工作是将剧本完整先看一遍。

    姜楠后续的演出票他剩余一张,刚好是她在月城演出的最后一晚,看完这场演出,演完这场演出,他与她各奔东西,此后应是再难见面,或者再也不会遇见。

    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人都将在之后开始进入到人生一个全新的阶段。

    -

    修长纤细的手臂无意识搭上额头,姜楠缓缓睁眼,被突如其来的亮意晃了眼,下意识又重新闭目。

    她手臂微挪,挡住些灯光后又再次睁眼,头脑已清醒不少,耳边琴声也开始重新流动,就像因生锈而卡壳的齿轮得到润滑,得以继续流畅地运作。

    她摸索到被卡在沙发缝隙里的手机,点开看了眼时间。

    已是凌晨一点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睡过去的,但这短暂一觉睡得也还算踏实,醒来后并未有头昏晕眩的情况发生,只是仍睡意昏沉,仿佛只需闭上眼,不消一秒又能睡熟。

    迅速取下耳机,她关了音乐从沙发上下来,径直走到床前,以一种相比在沙发上时更舒适的姿势躺下,脑中全然放空,又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时一切正常,所有行为与往常一致,洗漱整理,简单化一个淡妆,再是下楼,与容姗在酒店大堂碰面。

    至此所有日程都无异样。

    姜楠前一晚睡眠充足,于是今日状态饱满,对于今日的排练也精神奕奕,内心充满期待。

    哪怕是经历过、重复过无数次,好像没有必要再来一次的排练,她们这些演员也总是如此不知疲倦,期待着每一次进入戏里,探索更多。

    她与容姗两个人如平常那样散步般慢慢悠悠走出酒店,一路往剧场走去,顺路还能在街边买点早餐来吃,边走边吃,边走边聊。

    本该如此,可惜所有的平静都被姜楠与容姗碰面之后那有意无意间的一眼打破。

    再确切些来说,她今日本该拥有的宁静,是被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那道诡异身影打破。

    又是张航,戴着与昨日相同的鸭舌帽,帽檐下的那张脸半明半晦,眼神却直勾勾向姜楠锁定。

    四目相对时,姜楠眼见着他朝自己露出一抹微笑,然而这笑容从前她或许还能称之为“友好”,到今日只余下让人骇然的惊悚。

    姜楠并未再多看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不动声色与容姗往门口走。

    走出酒店门口的那一刻,她本想甩张航一记狠厉眼色,借此来警告并吓退对方,但临了她止住这一想法,最终佯装无视,不给张航一抹眼神。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张航这个人,过往与对方接触时,对方所有的表现都瞧不出破绽,呈现出的形象纯粹就是个热情友善的男学生。

    她不知这几年发生过什么,让张航变成了如今这样,又或者他本就是这副模样,只不过从前太善于伪装,而现在厌倦伪装。

    面对这样的人,她分析下来,觉得自己还是尽可能少给眼神,自己越是给对方回应,很有可能不仅不能震退对方,反而越是遭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她今日没有像周素素说的那样放样防身工具在身上,但手机始终在她外套口袋里,若对方做些出格的事,她随时准备报警。

    “小楠,今天想吃什么呀?煎饼?肉夹馍?还是别的什么?”

    容姗忽然的开口唤回姜楠紧绷的思绪,她回神,看向脚下道路与两侧商铺,才意识到自己已走出去较长一段路。

    她缓缓松了攥紧手机边沿的手,顺势伸出外衣口袋,神情与语气松弛,回应容姗,“今天有点想吃小馄饨,姗姐,我们去吃小馄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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