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清珏终究是没吃上这顿饭。

    等她赶到食堂,很多窗口都关闭了,还没卖完的几个窗口,餐盘角落里稀拉剩着几块肥腻腻的肉和菜叶子。宋清珏也不是口味多么挑剔的人,只是最强烈的饥饿劲头过去后,看着这些实在提不起胃口。

    最后,她什么也没吃就回宿舍了。

    她前脚刚坐下,舒甜就推门进来了,大声喊着:“快看,宋宋,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了!”

    宋清珏扭头,见她手上拎着一个大银色袋子,莫名有点眼熟。

    还没等她回答,床上准备午睡的夏漫不满地骂了一声,她掀开帘子探下头,没来得及发火,瞬间被袋子上印着的“宋荣记”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她眼睛亮起来,没了火气,略带讨好地问舒甜:“甜甜,你这是哪来的呀?宋荣记这么神秘的顶级私房菜!据我所知,他家从来不做外卖吧。”

    “对啊,这也不是外卖,是厨师现做的。”舒甜没多少耐心搭理她。

    她把袋子打开,端出木制方盒,打开放在了宋清珏桌上,催促她:“快尝尝,趁热吃,过会儿就不新鲜了。”

    “荣记烧鹅、古法熏鱼、桂花天麻、炖花胶……”夏漫探长了脖子,强忍住口水,热心地帮报菜名。

    宋清珏都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

    只是看着色泽诱人的精致菜肴,她也有些动心,好不容易平复的食欲又被勾起来。

    可又不能无缘无故白吃人家的。

    舒甜心思敏锐,立马察觉她这是又想拒绝了,佯装伤心堵住了她的口:“我给你带吃的还不放心?你可真是不拿我当朋友啊,我好难过啊呜呜呜。”

    “我不是……”宋清珏招架无力。

    “哎呀,你就吃吧,要是你不爱吃,我现在就把它倒掉了啊!”说着,舒甜真的端起盒子,抬手要扔进垃圾桶。

    “哎,别!”宋清珏不忍心好好的食物被糟蹋,急忙伸手阻止。终究她还是接了过来,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舒甜见状,脸上露出得逞笑意,心满意足完成了被拜托的送饭任务。

    只有夏漫被气得不轻,她被香气诱惑得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视剧刷了起来,嘴里一直哼哼唧唧。

    *

    宋清珏细嚼慢咽着,空荡荡的胃逐渐被温热食物填满,一股微小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眼前冒着白花花热气的普通大米饭,似乎也格外软糯香甜。

    她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为一口吃的感动到哭,这也太不像她的风格。

    只是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奶奶做的蛋炒饭,以前念书寄宿时周末放假,回到家里经常没人,也没人给她留一口饭菜。这个时候,奶奶就会从房里出来,给她炒一盘什锦蛋炒饭,把家里剩的蔬菜切碎,在热铁锅里扔一块猪油,和冷米饭一起炒热炒熟。

    奶奶的手艺和眼前的饭菜毫不相干,可她脑海里就是没来由浮现出这一幕。

    慢慢吃饱了饭,宋清珏感觉精神有力不少,残余的坏情绪也全都被驱散。

    宿舍昏暗,正适合午睡。隔壁舒甜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哎哎哎,你们说,现在人怎么这么会造词啊?”

    她习惯午睡前刷一会儿小某书,看到人类新奇行为,总忍不住吐槽和分享。

    宋清珏有点没听清。

    她正收拾桌面,见这个木盒子造型别致,舍不得扔,打算洗干净做收纳盒。

    舒甜继续笑道:“现在谈恋爱花样可真多啊,之前有智性恋,现在又有生理性喜欢。”

    “来,我给你们念一段啊,生理性喜欢,指一种自然的、强烈的身体吸引。通常自然而然产生,不需要深思熟虑或刻意追求,属于一种动物本能,下意识地沉沦。”

    宋清珏手上动作顿住,心里一咯噔。

    那一刻,她想到的是篮球场上奔跑的那个谁,阳光下顺着脖颈流下的汗水,肌肉隐隐鼓起的胸膛,还有线条流畅的小臂……她的脸莫名烫起来。

    舒甜还在不知情地持续补刀:“我看就是纯好色,直接说贪图人家身子不就得了?哈哈哈哈,解释就是掩饰!”

    宋清珏这下真的不淡定了,她也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也是好色吗?

    她有些心虚地摸出手机,悄悄了点开软件,她想要搜索下这个词。可首页像是偷听了对话似的,竟然跳出了擦边男主播半裸的肌肉照……她鬼使神差点开看了一眼,只觉得一股油腻涌上心头,又火速关掉了。

    还有一些同类推送,宋清珏也并无兴趣。

    所以,她应该没那么好色吧?也有可能只是视觉冲击力太大了而已。

    宋清珏心砰砰跳着,自我安慰。

    她第一次涌起这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只感觉一阵心烦意乱。

    一旁舒甜还在认真做着知识科普:“和对方在一起时,爱意会不自觉地在肢体行为上蔓延,这种生理性喜欢具体表现为,一,打破心理上的私人距离,想再靠近对方一点点;二,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三,喜欢对方的声音、气味和身材,这些特质都会成为原始欲望的催化——”

    哐当一声,宋清珏腾地站了起来,被拖动的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音。

    舒甜顿住,从隔壁探出脑袋,好奇关心地问:“宋宋,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宋清珏突然觉得宿舍有点闷,她待不下去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出门了。”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你不午睡了?诶?你脸怎么这么红?”舒甜放下手机,对她的反常感到意外。

    宋清珏下意识伸手去摸脸:“我……”

    还没等到她支吾着找到借口,手机震动,一条短信弹跳了出来:【恭喜你,宋清珏同学,你的入团申请已通过,欢迎加入电影社。】

    宋清珏有些受宠若惊,她看了眼短信,忍不住跟舒甜分享这个好消息:“是电影社的事。”

    “啊?你入选了吗?真的吗?”

    “嗯。”

    “恭喜你啊,宋宋!快给我看看!”舒甜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是真替她感到高兴,“这可是一张珍贵的入场券!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尽情追逐你的梦想!”

    “……”

    宋清珏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其实,她的动机也算不上那么纯粹,她也是抱着功利心的,比如为了学分,又比如为了接近一个人……

    与此同时,夏漫手机也响了。

    下一秒,她把手机重重扔在床上,心情不满,大声阴阳着:“不就一个小破社团吗?也真不知道到底啥选人标准,真没眼光!”

    “切。”舒甜冲她床铺方向吐了吐舌头。

    宋清珏只是淡淡笑了笑,说到底,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

    但这个消息确实令人振奋,以至于走出宿舍的时候,她嘴角笑意还未落下。

    都说好事成双,如果这个心愿已经达成,那寄给他的信……是不是也能很快有消息?相比起电影社的好消息,她更希望收到另一个人的回音。

    想到这里,宋清珏心里怦然生出一股喜悦,一束冉冉升起的烟花在心头悄无声息绽放了。

    *

    电影社的第一次新成员见面会,在京大校园的学生活动中心举行。

    宋清珏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提前半小时到了活动教室。

    其他人还没来,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坐下,观察着四周环境。

    樱桃木书架上摆满了获奖电影的奖杯,荣誉墙上挂着优秀学长学姐的照片和履历,精彩人生像是在闪闪发光。

    宋清珏仰头看着,内心荡起一阵激动和憧憬的波浪。

    相比起她贫乏枯燥的青春期,她曾经也有过一瞬间的念头,多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无所畏惧和没有牵绊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可很快下一秒,她又压下了这个想法,嘲笑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她也知道,像她这样“开局一个碗”的卑微出身,能好好活着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追求梦想,是那些衣食无忧富贵人家小孩的特权。

    对,是一种她不配享有的特权。

    她还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有人说说笑笑着进来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上前想打个招呼。可他们就像没看到她一样,径直走开坐到了前排的座位上。

    宋清珏有些不知所措,放下了微微举起的手。

    站都站了起来,她索性走出去,缓解下这尴尬的氛围,也呼吸下新鲜空气。

    她刚前脚踏出门,身后就传来了议论声。

    “哎,你们说,她和沈岘林到底什么关系啊?”

    “啊?怎么了怎么了?有瓜吗?快说来听听,我可好久没听劲爆八卦了。”

    “咳咳,我跟你们说,我可是亲眼看见沈岘林去找了社长,亲自叮嘱他一定要让一个叫宋清珏的女孩进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就稍微打听了下,结果就是金融系的一个穷女孩,他品味不会这么差了吧?”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掩饰不住震惊的表情。

    “不是我搞歧视啊,你们说,这个圈子谁没有点关系和背景?不然像她这种长相和出身,又没什么特长,怎么可能混得进来?”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今天好歹也是成员见面会,也不好好打扮下,真是有够老土的!要是她进来,是不是凭一己之力拉低了我们社的颜值和档次啊?”

    “哈哈哈哈,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宋清珏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内心只有一阵冷笑。

    先不说她是怎么进来的,如果这个社团都是这样抱有偏见以貌取人的货色,她也不屑于进来。

    如果说他们看不起她,那她也毫无兴趣跟这些人打交道。

    这么想着,她大步向前走,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忽然,远远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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