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在施亭柏的怒火下噤若寒蝉,但施亭柏还是努力克制住了,保持良好风度,既没有砸杯子,也没有清空桌面。

    施亭柏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以他的品级势力,后宅家事,不可能造成如此全城流言,必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他为官清正,和哥哥一样,不搞拉帮结派,可如今什么事能影响到一个可有可无的中立派?

    他迅速串联起了最近的线索,他不站队,可有人帮他站队。

    太仆寺少卿是个听命于兵部的职位,也就是说这个位置无形之中和大皇子钟旸是有牵扯的,他的舅舅,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若哥哥还在,他在兵部无可厚非,领兵在外的将军和中央的兵部本就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哥哥没了,近几年皆无战事,无人能在兵部之下和他风雨共济。

    他的直属上司太仆寺卿将要告老还乡,站在大皇子那边的官员便顺势提出将他升任,可皇帝却觉得施亭柏近年工作勤勤恳恳,不闹事不作幺蛾子,连唯一的请赏都是为了自己多病的侄女请药请太医,多好一人啊!

    说起兵部和前镇国侯遗孤,皇帝就想起自己那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他活着的时候震慑八方,死前还能捅死北蛮大王,让北蛮三年恭顺来朝。若是施亭松没死,兵权也轮不到兵部尚书李清霖一人说了算。崇安帝越想越觉得施家一家铁血忠心,各地领兵长官还有许多施亭松从前的部下,施亭柏对他们也还有点影响力,干脆一拍掌决定直送施亭柏去做兵部侍郎。

    这下兵部尚书那边的人可不干了,他们是想卖施亭柏一个人情,但并不想施亭柏现在就来分他们的权利,何况皇帝对兵部人员结构大多都是李清霖直系已经很不满,如今自己亲自送进来一个人,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分庭抗礼?

    于是就有了容都最近的克亲传闻。陛下不是说你一家忠心,说你将照顾哥哥幼女的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好,可不是这样啊!

    这件事李清霖知道了,没管。陛下尚未知如何处置,但这件事是两方同时落下的敲打。

    兵部尚书李清霖要让他知道,你施家如今一具空壳,不要想着和从前一样染指兵部大权,若是你归附李家和大皇子,事情自然还能谈。

    崇安帝要让他知道,施家无人能挑大梁,朕一句话就能让你心惊胆战,你是臣子自当效忠于皇帝,若你做朕在兵部的棋子,事情自然还能谈。

    ——

    施亭柏把自己的猜测和夫人说了,孟锦芝修养了几天已经大好,听闻这些也是沉思。

    “陛下不可能把自己的臣子往大皇子那边送,李清霖也不会放过拉拢你的机会,但你若一直不表态,他们两方又都会施压……”孟锦芝攥紧了帕子,“可他们为何要拿羡予做文章?那孩子如何辛苦!”

    施亭柏倒是反过来安慰自己夫人了:“朝堂斗争,小事也可能酿成大祸,拿幼女身世来作流言真是枉为人臣和人父!”

    夫妻俩商量一晚上,最终决定还是谨遵圣旨,皇恩浩荡,别说兵部侍郎如此恩典,就算是要他今天就去告老施亭柏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至于暗中维系皇帝和李清霖两边关系,这件事可以直接放到台面上看。李清霖知道他不能违抗圣意,陛下也知道他施家与李家颇有旧怨但此时又不得不屈于人下,这是一个微妙的三方平衡关系,陛下一句话把他送进了权利争夺圈,以后说话做事少不得如履薄冰。

    至于皇子之间的站队,此事暂缓日后再看,陛下不动心思,大皇子把兵部全部洗成自己亲戚也只能是大皇子而非太子。

    施亭柏暗自思考,这也只是缓兵之计,陛下终究要立太子,他已经一只脚踏入风云圈,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纵横各方势力,他依旧需要一个能护住施家的日后依靠。

    ——

    流言一事本已暂时了结,施亭柏赶马上任兵部侍郎,不管大家私下如果想,同僚都是一片贺喜之声。

    羡予却看到了叔父日渐加重的黑眼圈,叔母心疼,每日也让厨房炖一碗养生汤,这下好了,一家三口全在喝补药。

    她听说叔父刚入兵部,李清霖的一个表侄,也就是另一位兵部侍郎暗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陛下三天两头把他召进御书房,就差把“这是朕培植的嫡系”这几个字昭告天下了。

    风波暂时平息,但流言却是在百姓心中种下了幼苗。城里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镇国侯府没了大将军还叫什么镇国侯,施家二爷根本无力维系。

    “我想搬出去住。”羡予看叔父叔母都已经用完晚饭,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什……?怎么了羡予?可是最近听到了什么?”孟锦芝紧张地问。

    “不可,搬到哪里去?就算外面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施家的大小姐,哪有因为其他外人说了两句就要离家的道理。”施亭柏段然拒绝。

    羡予亲自接过侍女端上来的养生汤放在叔父叔母面前,依旧轻声细语的:“我知道,叔父叔母都是为了保护我,但我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们吃苦头。二叔你都瘦了,叔母还要养胎,我就出去住一段时间,等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我就回来了。”

    还不等两位长辈再开口,羡予就先说明去处了:“咱家不是在秋阳山旁边有处别院吗,我就想去那住着,听说那儿春秋二季景色都好着呢。”

    秋阳山就在容都郊外,马车半天就能到,因着里皇宫近,景色也好,围了个皇家狩院,每年秋天皇帝都会带上儿子臣属们去围猎消遣一番。

    镇国侯府在那的别院也是这么些年战功积累下来的赏赐,离皇帝的地方近,治安也好,地位也高。

    “等我离家呢,二叔你们就叫人在城里放些消息,我是为了自己好玩出去,但大家得知道咱家过的辛苦啊。”羡予眨着眼睛说俏皮话,“就说有人见不得我还活着,想气死施将军遗孤。”

    这话用猛了,差点没把施亭柏夫妇气死,可两人心头又立刻涌上一股酸胀的情绪。

    “至于矛头指向谁呢,看叔父你觉得是谁要害咱们家了。其他的我不懂,但天下百姓安稳过的这么些年,多少有些是咱家儿郎拿命换来的,他们不能这么用流言构陷我们家。”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施亭柏是聪明人,他知道羡予的意思是顺势卖惨,博取百姓和皇帝的同情,这二者只要成一都是原地翻盘。流言还能转换方向对准开始传播这件事的人,这是舆论的反攻。

    桌边三人都半晌不语,两个大人想明白了,这便是此局最好的解法。只要向外告知是施将军幼女为了不烦扰叔父事务和叔母养胎,自请离家养病,还能直接为羡予换来孝顺贤良的名声洗清“克亲”罪名。

    孟锦芝忧心忡忡,轻轻拍了拍羡予的手背,“等我和你叔父再想想,总有别的法子的。”

    ——

    第二天下午,羡予陪孟锦芝说着话,把手轻轻搭在叔母已经七个月大的肚子上,谈起自己都十岁了还没离开过几回家,她是真想出去玩。

    孟锦芝知道这不是埋怨,是反过来对她这个叔母的劝慰——没别的办法了。

    羡予一一数着好处和安排:秋阳山不远,坐着马车一来一回一天就够了,那里还有狩场的守军,没有强盗土匪敢靠近。景色好看这人心情也好,说不定真能把她身体养好一些呢。她去的也不会很久,最多等中秋,他还要赶回来见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孟锦芝怜爱地抚摸着侄女的发丝,不免想起来她的亲生父母。这孩子遗传到了她母亲的绝世姿容,也有她父亲的过人胆识。

    一家子商量了三四天,终于把事情定下来了。

    府里先遣一批人去别院把一应事务都准备齐全,羡予等三月在府里过了生日再去。府里护卫也要一批跟着,领头的是从前施将军下属的一个小将姓白,将军死后干脆来镇国侯府做了护卫,对羡予自是爱护有加。羡予的药是城里最大的药房善安堂定期配的,以后直接从别院来城里取便是……

    种种杂事羡予都是听一耳朵就忘,反正有青竹记着呢。她想出去玩的心思真没作假,上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当个混吃等死的宅女,但那也得要有点起码的娱乐活动啊。

    至于这场舆论风波,她不过是顺水推舟。上辈子活在信息时代的人,她操纵过的洗白卖惨翻红可不只这么点儿人看。

    ——

    三月底,羡予在叔父叔母依依不舍的目光里坐着马车出城了,还和叔母说好了端午节一定回家,掰着手指头算都没两天就到了。

    春光灿烂,一路上有不少百姓看见了镇国侯府车架,也都知道车里坐着的正是施将军的孤女,因为从前和施将军有旧怨的人的刻意抹黑,也为了让叔母安心养胎,她被逼得要独自离家了,真真是孝心可嘉!至纯至真!感天动地!施将军那是战神下凡!没有他,哪有现在的安稳日子过!现在人家唯一的女儿都要被赶出容都了,谁还说施大小姐命格不好!丧尽天良啊!

    百姓们瞥见施大小姐微微皱眉、苍白又不失清雅的仙姿佚貌如此感叹道。

    城里后来的风波,护卫白叔后来都跟羡予说了,基本符合她的预期,就美美在隐世大别墅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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