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凌厉射出,毫不拖泥带水。

    此时若有人旁观,一定会认为苓歌和狼妖是一伙的。

    只因她这一箭径直射向的是王猫儿后心。

    就在此时,夺舍邪修蛊惑的声音在王猫儿的身体里响起:“这女人要杀你,快把身体给我!”

    王猫儿充耳不闻。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后心的劲风,却并不害怕,也没有躲避。

    甚至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兴奋笑意。

    因为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苓歌的意图。

    就在王猫儿招式使老,刚刚变招的一瞬间,羽箭飞至,恰好绕过他腋下的空隙,稳稳扎进了狼妖前胸的伤口中。

    两人时机和角度把握之精准,令人啧舌。

    夺舍邪修果然啧了一声。

    这绝非一人之功,假若方才王猫儿心慌躲避要害,中箭的必会是他。

    小小年纪胆识过人,又是这般资质,若能长大,也当是个人物。

    可惜不好意思,他没机会长大了,这具身体很快会被彻底夺舍。

    夺舍邪修志在必得。

    前胸本就可怖的伤口又中一箭,狼妖艰难地扑腾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它很快换上一副哀戚神色,央求道:“你们饶了我吧!我……我没害过人!”

    没害过人?真是笑话,发狂的时候见了活物就咬,妖洞里只怕和尸山血海比也不差什么了。

    二人都是冷漠地看着它。

    苓歌只等着大仇得报的快慰,王猫儿则是发现这狼妖脑子不甚清楚,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任由它嚎。

    倒是夺舍邪修有些不耐烦,吼了一声:“聒噪!”

    便在此时,王猫儿伸手抓住羽箭的柄猛地一绞,狼妖嗓子里挤出零星的话:“我……真没害人!”就一命呜呼了。

    世界安静了,只余山间清风和远处的鸟鸣。

    将狼妖的尸体踹开,王猫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又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含在嘴里,就开始闭眼调息。

    苓歌看着他微阖的凤眼,终于觉得他和想象中的那种仙风道骨的仙师有些像了。

    难得今日见着了货真价实的仙师,恰好自己一肚子的疑问要问,苓歌心中自然欢喜。

    王猫儿再抬头时,就对上了苓歌含笑的眼。那眼中盛着好奇,还有些微的讶异。王猫儿却谴责地回视一眼,末了,两个人都轻笑起来。

    “你那一箭,还真是……真是……”王猫儿想了想,吐出个词“要命。”

    可不是要命吗?不是要了狼妖的命,就是要了他王猫儿的命。可苓歌也不知怎的,莫名就觉得那一箭王猫儿肯定能接住,故而也不解释,只是学着江湖游侠的样子,拱手弯腰施了一礼,笑道:“那我给王仙师赔个不是吧!在下李苓歌,杏溪村人氏,多谢王仙师搭救!”

    王猫儿惊跳起来,侧过身去不受,连连摆手道:“可别,你救了我还差不多!惭愧惭愧!我叫你一声大姐姐吧,狼妖是咱们联手杀的,就别谢来谢去了,待会儿妖丹一人一半。”还真是一点仙师的架子都没有。随着王猫儿这么一动,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汩汩冒血。

    苓歌这才惊觉,自己身上也是多处挂彩,最严重的是脖子,被划了数道血痕,和泥土和在一起,黏糊糊的。

    二人只得在妖洞口的小棚子下休整。王猫儿虽年纪小,到底身份不同,又受伤颇重,少不得苓歌忙前忙后,替他掸了掸石台上的灰,又从狼妖的水缸里打来了水。两人都清洗了伤口,王猫儿从衣襟上随意扯下一截脏兮兮的破布,在手臂一处极深得伤口上缠了两圈,就算包扎完毕。

    ……也忒不会照顾自己了。

    苓歌叹了口气,替王猫儿重新洗了洗伤口,又从怀中摸出一包自家粗制的伤药给他敷上。

    伤药炮制不易,苓歌等闲不用,此刻一股脑儿倒给了王猫儿。

    许是因她手法轻柔,王猫儿颇有些不好意思。离得近了,苓歌还能听见他痛得轻轻抽气,整个人蔫头耸脑的,颇有几分可爱。

    原来还是怕疼的,先时只是好面子装坚强……果然还是个孩子。

    “你们仙师,应该是会疗愈术的吧?怎么不用呢?”苓歌好奇问道。集仙考里就有疗愈术,但是与纵火术不同,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苓歌没有学会。

    王猫儿奇怪地看她一眼,理所当然道:“我又不是医修,哪里会疗愈术?这点小伤,又不要命,过几天就好了……嘶,哎呦,倒多了倒多了,浪费了……多谢,多谢!”

    “原来仙师还分不同种类么?”苓歌颇感好奇。

    “是呀,医修,丹修,剑修,法修…各种的吧,”王猫儿顺嘴说了几种,又看了看苓歌,直言不讳道:“大姐姐,以你的天赋,不该到了这般年纪还是个凡人,而且对修真界的事情简直一无所知啊。我方才看你的法术也很不常见,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照着书学的。”苓歌摸了摸鼻子,“我一介乡野村妇,哪有师父教?能认得字已经算是万幸啦!从来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仙师,都是自己摸索着瞎练。可是练错了?”

    王猫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自己在书上学的?你能说说……等等……你不必取…”他思索一阵,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问道:“集仙考?你是不是跟着集仙考学的?果真是自学的么?”

    三指一捻的纵火术,饶是王猫儿见多识广,也是快要想破脑袋才突然想到,那可不就是《天衍皇帝集仙考》里的假术法嘛!

    修真界谁人不知,集仙考,手纸一般的假冒伪劣秘籍,没人能真学会的那种。就连凡人也能拿来哄哄小孩子。因为麻纸价贱,买来当手纸用的也不是没有。

    呃,说那是秘籍都谈不上,就是个笑话。

    谁能当真呢?

    哪怕就学会一个所谓纵火术,这放在修者中也是极其炸裂的存在。

    毕竟,一般的修者遇到纵火引水之类的事,都是使用五行诀。

    此时他并不知道,苓歌不止学会了纵火术和丙阶储物阵,集仙考里其他几种简单的阵法和法术也是会的。

    诛杀狼妖用不上而已。

    苓歌闻言有些忐忑:“不错,正是《天衍皇帝集仙考》,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可大了,可最不妥的还是你居然真练会了!王猫儿心想。

    “大姐姐,以后您可别叫我王仙师了,担待不起,就叫小王或者直接叫王猫儿吧。”王猫儿汗颜,“我这么跟你说吧,就我知道的修士里,从来没人能练会集仙考里的任何一样法术!我敢说,你天赋绝对不低,天生就该是个仙师。”

    不等苓歌答话,夺舍邪修忽然插嘴:“你小子好没见识。依我看,这个女人平庸得紧,甚至可以称得上蠢笨。”此刻听来,邪修的声音其实颇为苍老,说是中年人都有些勉强了,语气中的轻蔑自大更是惹人不快。

    “谁问你了?就不能闭嘴吗?”王猫儿听见就来气。

    “啧,老夫修习鬼道这许多年,见过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于修士而言,资质好坏有什么重要?脑瓜子才是顶重要的!这女人你说她笨吧,还知道买那么多爆竹,可你说她聪明吧,那么多爆竹隔着储物法器点着,炸了个寂寞。这可不是脑子不好使么?哈哈哈!”

    苓歌有些汗颜,这才明白为什么先时点了一百多只爆竹,连狼妖的毛都没炸到。

    原来是储物法器隔绝了爆炸,而最终那声爆炸,是因为法器承受不住冲击自行崩坏了。

    苓歌若有所悟,忽听见王猫儿冷笑一声,对邪修凉凉道:“你才脑子不好使呢,你见过谁能不将东西拿出来,隔着储物法器施法就能点燃爆竹的?还同时点了一百多根。那可是同时,不是点一下!”

    邪修似乎是想了想,才道:“哼,怎么没见过,隔着储物法器施术,对老夫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这可奇了,你这么厉害,怎么偏偏死在这儿啦?区区狼妖都打不过,远不及我们妇女儿童。”

    邪修似乎想反驳,又找不到词,气得不说话了。

    在见到苓歌之前,这一人一魂已经较了半日劲了,都拿对方没办法。王猫儿专捡着让邪修不痛快的说,只求在言语上讨些便宜,也算为自己出气了。

    苓歌看着一人一魂在同一副躯体里斗嘴,初时还觉得诡异,不多时也就习惯了。他们说她天赋异禀也好,榆木脑袋也罢,她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修炼了这么久依然进展缓慢,乃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凡人?可是先前自己练错了?

    心中疑问,自然就问了王猫儿。

    王猫儿解释道:“正统的修炼方法,是有修炼资质的人将灵气炼化引入自身循环,汇聚在丹田。

    “修者施展法术依靠的是自身的灵气运转,初阶仙师为练气、筑基、金丹,中阶仙师为元婴、分神、合体,高阶仙师为大乘、化神、渡劫。到了渡劫境界,已有移山填海之能,但也被天道所厌,飞升极难。凡人中有修仙资质者一步步修炼升阶,也伴随寿数的延长。

    “各家功法炼化导入灵气的方式不同,集仙考里却是没有。大姐姐正是缺了入门心法。”

    苓歌恍然大悟,将这些记在心里,又道:“所以,一个人若有感知灵气的能力,就算是有修仙资质了?”

    “正是。所以说,你能以凡人之躯施展法术,已经非常难得了,何况还是修士都学不会的假冒伪劣秘籍啊!”王猫儿终于将集仙考的风评透露给了苓歌。

    苓歌觉得好笑,在她看来,集仙考自然是本踏实可靠的真秘籍,怎么也和假冒伪劣扯不上干系。她也不反驳王猫儿的话,只抚掌道:“难怪消耗灵气稍大些的法术我就施展不了,原来是因为我自身不能运转灵气。”

    看来,自己需要的是一套入门功法。若是修行得法,点兽成人之术也指日可待。

    黑云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

    王猫儿又道:“正是了。选入门心法要慎重,你现在这样反而好。要是随便选了不适合你的,那才难办呢。我原本想着,你不若去四心宗试试,名门正派嘛,在那里正经拜个师父,路又近,将来也好照应家里。可现在看来,那种小门小派是对你天分的一种浪费!咱们华夏修仙界南北传承不同,中原、北境和东海多是以宗门传承,而西境和南境则是世家林立,各有所长。大姐姐,你听小弟一句,还是往崂山、蓬莱、五行宗这些大宗门去,多看看吧!”

    苓歌谢过了他的好意,有些落寞道,“家里早没人了,等收殓了家人的遗骨,我就接女儿回来,带着她出门游历。不过,”她话锋一转,替王猫儿担忧起来:“你身体里这个夺舍的魂魄,打算怎么办呢?”

    “他啊,还控制不了我,慢慢想法子就是了。”王猫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从怀里摸出个纸鹤交给苓歌,颇有些不好意思:“大姐姐,将来入了仙门,可使它来荆南道给我传信。”

    这大概就是仙师之间的传讯符,苓歌好奇接过来看了看,只是平平无奇的纸鹤,没有灵气波动。猜想是她现在还不能驱使,只得点点头,先珍重收好。

    两人都休整得差不多了,便向狼妖洞中去寻亲人的骸骨。

    因有王猫儿被邪修缠上在先,二人起初都小心翼翼。所幸妖洞并无危险,只是极为惨烈,积存了成堆的尸骨。积年的人骨和兽骨早已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苓歌和王猫儿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从这里面已不可能找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或是大哥了。

    二人俱是大恸,哭悼了各自的亲人,和那些不知名的无主的亡魂。

    王猫儿两指掐了火行诀,点火烧了所有的尸骨。

    和苓歌一人抓了一小把骨灰,珍重放于木盒中,并一同为这些亡灵起了合葬冢。

    简单祭拜后,王猫儿一刀砍下狼妖头颅,收入乾坤袋,打算拿回荆南道总舵,供于崔正扬的灵位之前。

    随即,二人将狼妖胸腹剖开,寻找妖丹。

    苓歌已从王猫儿那里知道,一枚妖丹放在仙门集市可以换来不少钱,这只狼妖是甲阶,价格只高不低。

    然而,两人一番寻找竟然无果。

    “奇哉怪哉!它的妖丹哪去了?”王猫儿茫然挠了挠头。

    “呵,碎了呀。”

    身后,一道甜腻的女声森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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