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G在她面前缓缓停下,还不等陈松伶有所动作,顾原星已经快速下来,先她一步将副驾驶的门打开。

    “请吧,陈小姐。”顾原星眉眼上挑,一副风流痞气的模样顿现。

    陈松伶见他这模样,不由失笑,竟然也配合道:“多谢,顾总。”

    顾原星等她坐进副驾驶,才将门关上,之后自然地半弯下腰,撑着车窗的窗沿,目光看向她,轻声说道:“不客气。”

    眸中星墨闪闪,秋日的暖阳的流光也逊他三分。

    车子掉头直行在港城大道之上,“小玲让我转告你,她们很喜欢你送来的礼物。”顾原星虽然侧首对她说话,但眼神却没离开路面。

    “嗯,我知道了。”陈松伶点点头,先前那阵熟悉的头晕再度袭来,难受的她直犯恶心。

    等红灯的空隙,顾原星才终于可以看向她,见她往后仰着,偏头靠在椅背上,面色并不好看,顾原星道:“晕车吗?把窗子打开?”

    边说着边将车窗降下一点,这几天的风并没有凉下来,车窗打开后,暖风如知晓他的意思一般,朝陈松伶拂过来,倒也带了点清新的感受。

    顾原星车内并没有难闻的汽油味、皮革味或者香水味,相反,基本上没有什么味道,干净且奢华。他的技术也不差,车子驶的很稳,坐他的车其实是一种很好的体验,并不会让人晕车。

    但她无法说出真实头晕难受的原因,于是只能就着他的话,认同并感谢道:“有一点,谢谢。”

    “好受一点了吗?”顾原星眼中的担忧重新浮现,眉头又轻微皱在一起。

    “嗯。”陈松伶原本话就不多,此刻更不想说,于是顾原星也就不再继续和她聊天,而是认真地开车,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再去看她。

    陈松伶则侧头靠向窗边,试图让不断袭面的秋风快点吹散萦绕脑海久久不散的异感。

    就在快要抵达目的地时,唯一通往小区的道路却被堵住了。远远就看见前方为首停靠的消防车,保安大叔拿着大喇叭,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消防车后面排了很长的一条队,很多车堵在路上,交警的身影也奔忙在其中。

    而从另一边来的救护车与警车,也被迫堵在了距离目的地不远不近的地方。

    “那边失火了,消防在救火,得等一会儿才能过去。”保安招招手,顾原星降下车窗,就听他说道。

    “嗯,知道了,谢谢啊。”顾原星闻言,点点头,道完谢后保安便朝后面走去了。

    后面有陆续过来的车,都不知道情况,于是都堵在了一起。

    “离得不远了,我走过去,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回去注意安全。”陈松伶也听见了保安的话,虽然将顾原星一个人扔在这儿等交通疏散不太礼貌,但她现在身体极其不舒服,也没法再陪他等着,于是只能这么做。

    “我跟你一道过去吧,那边都是人,我把你送到楼下才放心。”顾原星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锁上,也跟着陈松伶出来了。

    陈松伶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嗯,那还得再麻烦你一段路了。”陈松伶无奈道。

    “这没什么,我很乐意陪你走过去。”顾原星道,事实上,能够跟她多待一会儿,走这么点路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怕将陈松伶逼得太紧,他甚至想要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因为顾原星的车停住的地方刚好在路边,所以他并不担心待会儿交通疏散后会堵住别人,这才安安心心打消了陈松伶的顾虑。

    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小区走去,堵住的车辆中也有部分人选择下车走过去。有的是为了去看前方的事故现场,凑凑热闹;有的是真赶时间,下了车后急奔过去;有的则是小区的业主,一看前面的问题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索性锁了车,悠悠往里走。

    顾原星和陈松伶并肩走着,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道:“我同学给我发消息,说是咱小区旁边那幢老旧小区里,一楼那边一老太太家里失火了,她家摆了好多废品,堆得满满当当的,现在正烧的欢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得好。”

    “那老太太没事儿吧?”

    “啧,这谁知道啊,谁还管她啊,你看看今天这路,都快堵死了,烦都烦死了。”

    “嗐,失火也是常有的事儿,谁还不会遇上个意外啥的呀,咱就体谅体谅,走两步。”

    “干嘛要体谅啊?走这两步我也很不乐意,这么大的太阳,对皮肤伤害很高的!你以为我买车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在别人犯错的时候,我去体谅她吗?”

    “啧,别这样嘛,我这不给你打伞了,而且这都入秋了,这太阳不大不大。”

    “你干嘛老替别人说话!你……”

    后面没听清他们讲的话,因为迎面过来的一辆自行车并未减速,直直朝人群行驶过来,因为前方失火的情况,所以这边的人行道也出现了逆行的行为。

    眼见自行车速度很快,遇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顾原星眼疾手快地将陈松伶往身边拉过来,这才堪堪避开了被自行车剐蹭到的情况。

    而身后的两人则没来得及躲开,一道女声惊呼。

    “你有病吧!看不见人吗?骑这么快,你赶着投胎啊!”

    陈松伶这才反应过来,感谢地看向顾原星。

    “没事吧?”顾原星不放心,问道。

    “没事。”

    两人站定,身后的女声继续道:“还敢跑,我一定找警察抓你。”

    她身旁的男子急忙道:“亲爱的,怎么样啊?”

    “怎么样怎么样,你除了问这个还会什么!”女子剜了他一眼,揉着手臂愤愤道:“我就说了,应该将旁边那幢破房子拆掉!里面除了只会浪费资源和碍事的穷人,还有什么?”

    周遭很多人朝他们投来打量的神色,男子低垂着头,似乎有些窘迫,但眼神却又不敢飘向别处,只能看着女子。

    顾原星与陈松伶也看了两人一眼,随后继续走。

    “我认识那位家里失火的老太太。”陈松伶忽然道。

    “要去看看她吗?”顾原星问。

    “不用了,她这个时候不在家,在外面收废品或者捡瓶子呢。”陈松伶摇摇头,解释道。

    “那位老太太年纪很大了,但家里没有任何亲人,房子是以前结婚时留下来的,后来老伴和儿子相继去世,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没工作,父母也不在世上,亲朋好友也不往来,只能去收收废品,捡捡瓶子,聊以度日。”陈松伶向顾原星说道,“那幢小区里,住着很多这样的老人,还有一些外地过来的农民工和聋哑人。”

    她眺望那幢颜色老旧,墙皮剥落的小区,在岁月的风霜雨雪下,房子已经破旧不堪,它独立而静默地矗立在那条通往西京最繁华处新修建的公路旁,与旁边的所有建筑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甚至与这个城市大相径庭。他们的存在好像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和意义,除了让人心生感慨以外,便只剩下抱怨和谴责。

    “虽然老旧,但毕竟也是一个家。”顾原星也直观地看到了这一点,不无感慨道。

    “嗯。”

    若非对比太过强烈,并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它。

    可一旦看到它,便只能感叹,世事无常,同人不同命。一样降生在这片土地上,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与人生。

    消防车与救护车的警笛声不断交混在一起响着,争吵声、惊呼声、哭泣声、唾骂声,人群的喧闹声也嘈杂不已,让前方看起来混乱无比。顾原星看着那片混乱,眼中也沉下了几分:“不知道火势怎么样,要是毁坏了根基,恐怕有不少人要失去住所。”

    “但愿一切顺利。”陈松伶同样看过去,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这边虽然和新规划的居住区相隔一条大道,但地理位置还算好的,没有开发商接么?”顾原星左右打量了一眼,突然问道。

    “原先有的,但那幢小区比较容易出事,特别是在有开发商接管计划开发之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些事情,有段时间甚至接连出了几条命案,后来那次接管的开发商突然间破产,没过多久,也在那幢楼里跳楼了。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有谁愿意接管这一块儿。”陈松伶说着,抬手遥遥指向小区东边的楼顶。

    小区并不高,至少与旁边新建的世纪花园比起来,算得上矮房。只有十层,但跳下去,也足以毙命,东边往下,是一块水泥地,周边除了围绕着栽种的灌木丛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世纪花园的建筑群刚好背对着它,如此一来,这幢小区光彩也不算太好。太阳不大时,甚至见不到光线。

    它就像被遗忘的历史一般,在这个世纪,除了见证过它年轻岁月时候的模样,并与它有过共同回忆的人外,也就只剩走投无路、身无分文的人会惦记着它。

    其余的人,再也没有人会记住它。甚至今天如果不是失火,又刚好导致堵车,恐怕别人见了,也只是感叹一句,或是高兴于它终于不得不被拆除了,更或有人也盼着火势更大一些,最好将它全烧了,连同着它承载并存在着的所有回忆,一并葬进这一场烟云中,再来一场雨,将痕迹消得更彻底一点,好让这些与西京“格格不入”的人与物,彻底消失在西京。

    让西京只留下他们想要的一切。

    “政府也不管么?”顾原星奇怪道。

    “兴许吧。”陈松伶不明其意地回了一句。

    “但不论如何,活下去才有希望吧。在那样的地方选择结束生命,不是更加让自己的人生显得暗淡么?这里都没有多少人记得啊。”顾原星道。

    无外乎他会这样感慨,站在那幢老旧的小区往前看,就是西京最豪华的地界,这是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地方,它拥有无限的可能,它成就了多少人,给予了多少荣华富贵。

    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往里闯,为了能够在这里立住脚跟,付出再多的努力与辛苦,也不值一提。

    因为它是美的,是五光十色的,是灯红酒绿的,是纸醉金迷,是酒池肉林,是钟鸣鼎食,是琼楼玉宇,也是贝阙珠宫。

    它是人性最深处对于欲望的极致渴求。

    说话间,已经到了陈松伶小区楼底下,这时人很少。

    陈松伶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空中腾起的滚滚浓烟,眼中多了些悲悯,缓缓道:“大多数处在这种境况下的人,活着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这和选择死亡一样,需要无比大的勇气。他们的世界没有色彩,单调,乏味,沉闷,窘迫,狼狈,看不见希望。乐观的人会用自己的双手或者想象力去给自己增添色彩,而悲观的人则只能沉默地面对这个世界,在这样的静默下,对抗或者顺从,生存或者死亡。”

    顾原星愣住,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无论悲观还是乐观,无论个人的世界是灰色还是彩色,我们只有选择活下去,才能看见光和希望啊。只要心存念想,砥砺自己前进,终有一天,就可以到达信念的彼岸。降生在这世上已是极大的幸运,此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啊,除了对抗或顺从外,人生是拥有很多选择的。出生与死亡,是生命的两个终点,而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尽管是不同滋味,那也是生活啊,不是生存。”

    “我从不认为降生在世界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幸运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则都需要被迫去选择,去服从,去感受,去淹没在人群中,周而复始,浑噩蒙昧。”陈松伶收回视线,静静凝望着他,语气更加清淡。

    顾原星有些不可置信,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着他,缓了一口气,却突然勾起一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不明意味地说道:

    “条条大路通罗马,更甚者,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可是却很少有人可以选择不去罗马,不走那条千人万人拼杀的大路。自己建筑世外桃源,随心所居,自性而为,可是时代会允许你那么做么?你的家庭,你的出生,你所拥有的资本,你所能看见的世界,当真能让你去拥有选择的机会么?

    我们身处在看不见的历史中,遵循着不知何人定义的世界规则,感受着处处束缚的压抑与强迫,思考着世界究竟为谁而转,社会究竟为谁而筑,资本到底为谁而存在,规则到底为谁而服务?我们念书,识字,试图在长久的年岁中能够从中明白其中的义理,寻找自我认同的真理,以求能够在封闭而混沌的世界中得到了悟与解脱,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而存在以及我真的想做的事是什么。可是,越往后走,你就会越发现,你根本跳脱不开时代给你的局限性,无论你如何做,你都不能知道那些决定与阐述你本源的答案,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无法寻到。我们只能感受内心的煎熬与痛苦,在没有任何办法下,就只能劝慰自己,以求清心寡欲,平淡度日。因为我们最终,都只能在时间的研磨下,如同轮回一般,重复着不知多少前人的命运,碎成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这就是普通人的选择,那就是没得选,因为你根本看不见这个世界,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陈松伶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淡,眼里的冷漠与平常别无二致,说完瞧见顾原星惊讶的模样,又接着道:“蜉蝣朝生暮死,尽其乐。可是人却不能做到那种境界,因为人有欲望,因为人是群居动物,只要在群体中,就无法避免去比较和争夺,也无法摆脱受制于人,受制于群体的结局。又因为欲望,使得人根本无法知足常乐,我们违背内心对于平和安定的依附,被圈养在大环境中,被迫去纷争拼命,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到你说的光和希望呢?”

    顾原星毫不遮掩的震惊浮现在眼中,他看着陈松伶,像是从未认识她一般,一种探求与质疑的感情在他心中升起,而更多的,却是对于这个人更加狂热的追寻与接近。

    “你真令我感到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你说的这些观点,我此前从未听过,也没有过这种想法。我能看到的,能够做到的,就是心念即达。从小到大,只要是我看到的,想要达到的,或是拥有的,我爷爷交给我的,就是去做,去向着你的目标前进,当你突破你的极限时,你也就从此岸达到了彼岸,从观望变成了拥有。我尝试过很多东西,无一不是照着这样的模式成功的。但你说的不错,只有当你拥有能够看到世界的资本时,你才能去更多的思考自己想要什么,因为对于俗世而言,人无法凭空想象自己的欲求。但对我而言,欲望的渴求并不会过于强烈,因为我能做的选择太多,世界于我而言,是友好的、新奇的,生命于我而言,也只是体验和享受。”

    顾原星看向她,目光灼灼,闪烁着一种耀眼的光,他看起来很开心,说出来的话没有了平时的慢条斯理,但说的却也不快,足够让陈松伶听清。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方才聊得太远,口头所表达出来的,仅仅只是内心想法的冰山一角,语言在某些时候显得那样乏力,出生与成长环境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是没有办法能够很大程度去理解彼此的。

    陈松伶表述的观点太过晦涩,它很难用语言清晰表达出来,没有经历过那样人生的人,是完全没办法理解一星半点的。

    这并不是荷尔蒙、激素、多巴胺作祟时产生的喜欢所能化解的,爱的第一步需要理解,如果无法跨越这一步,那么他们远远只能停在欲的阶段,没有爱,如何生情?

    “但你说的,我很有启发,只是那些在我脑海中顿现的念头与想法,一时半会儿,我还没法将它清晰地提炼出来。我回去想想。”顾原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对自己有些失望,毕竟陈松伶将这样的观点陈述出来,是自他们认识以来,双方第一次将话题聊到这个度上,也是陈松伶第一次对他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他一时还分不清哪一个更令他欣喜,是这破天荒的,对他而言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是陈松伶长段的回答。

    可他刚说完,却见陈松伶摇摇头,她轻笑一声,走了两步转到他面前,轻声道:“顾总,刚才的话,只是身处在与您完全不同阶级的我所说的,您和我并不是同一类人,您更没必要去理解我的话,甚至正常情况下,这些话都不应该出现在您面前。”

    “我方才的言行,无论放在哪一个层面看,在大众的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可是那段话也清晰地暴露了我,一个偏激、悲观、狭隘、怨天尤人、自我封闭的人。这样的我,才是我自己所知的,最熟悉的我。我很了解自己,我与您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所接受的教育、观念甚至连所拥有的良知,都是不同的,这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是超越门户之间,经济之间的,巨大到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

    “不”顾原星下意识觉得不对,立即否定:

    “不是这样的,人类的最终结局都是死亡,而生命的开端,都是降生,纵然中间种种经历有所不同,但每一个人本身就是个体的极为特殊的存在,阶级、权势也只是人类定义的而已,而我们,也只是恰好生活在这样体系之下千百年。从根本来讲,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运气好,出生在一个好些的家庭,受到家庭给予我的良好教育,你说的那些,我应该听到,更应去反思,最好去改变。因为人类的命运它是勾连在一起的啊,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很信佛,也相信因果轮回,倘若人真的有来生,谁又能保证下一世自己依然可以拥有这一世的幸运?所以助人如助已,我应该听到这些话,我应该知道你的想法。”

    “出生并不是人可以选择的,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去接受,接受命运给予的东西,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那都是极为特殊的。思想是柔软的,就像水一样,它是变幻的,是流动的,可以拥有不同的形态,不同的力量。尽管我们所接受的教育、观念不同,但是在正确的道路上,万法同归,他们都是一样的,它足以跨越出生所带来的阶级鸿沟。”

    顾原星讲完,缓了缓,看着她笑道:“而且,你是美好的,你清醒、通透、坚韧、聪慧、勇敢,优秀,在我至今为止的生命中,你是最特别的存在,因为,在我所能接触的世界里,我只能看见你。”

    陈松伶讶然,顾原星的眼睛长得很好看,许是因为气势的缘故,平常看去总是带着些凌厉,但此刻,那双眼睛亮亮的,仿若晨星一般,动人而耀眼。

    “因为你看到的,只是你基于对我短暂的接触后所生发的想象,那并不是真实的我,我很了解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陈松伶默然一阵,刻意忽略心中的动容,叹了口气。

    “松伶,人总是会下意识将自己的缺点放大,甚至让它遮盖掉自己原本拥有的优点。但是同样的,我也拥有很多缺点,很多别人无法忍受的,让人讨厌的缺点。我们都是一样的,拥有好的也拥有坏的,可正是这样的结合,才让我们区别于人群,成为自我。而且,人不仅要拥有他人对于自己的爱,更需要自己对于自己的爱。你并不差,相反,你很好,你值得拥有很多幸运和爱。”

    陈松伶看着他,却笑了起来:“你比我更加坚韧、通透,所以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今天说这些是为什么呢?”

    顾原星原本认真的模样愣了一瞬,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是啊,从他认识陈松伶开始,她身上带着的那股淡然的、漫不经心的清冷,与她平时待人处事的言行举止,再到能够在林子洲身边待那么多年,经历了那样的少年时期,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在她的生命中,拥有最多的,就是命运的不公。她最缺少的,也是他所谓的幸运和爱,无论是来自谁的爱意。

    从陈松伶转变话题,代入身份和称谓,聊起阶级和吐露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时,就只为了一个目的——拒绝他。

    陈松伶的内心很强大,基本不会崩坏,或者说,她对于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淡漠了。她习惯于接受所有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她都有自己的办法去接受和面对。

    在没遇到他之前,她一个人照样过了26年,靠着自己的努力,从那样的环境中离开,走到西京,走到万瑞,走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强大而优秀。

    他说人类都是一样的,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不同。这句话让陈松伶来讲,兴许才更加合适,因为她才是那个,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同样存在的人,她才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标准的意义,她是命运轮回中多出去的那一点,不属于圆的部分,却那么耀眼而美丽。

    她洒脱、随性、自由,她平等地拒绝所有人,平等地看待所有人。

    “你比我勇敢多了。”顾原星苦笑道。

    陈松伶淡淡笑了一下,温言道:“顾总,您也很优秀,无论哪一方面。”

    顾原星今天说的话,对她而言,其实惊喜和欣赏的成分更大,顾原星的优秀不仅在他本身的家世学识上,更在于他的思想与心态上。拥有这些,腾科的明天,又怎么不会属于他呢?西京的未来,也必将有他一份光影。

    “这算诡辩,我们的话题早就跑偏了。”顾原星耍赖道。

    “可是万法同归,即便不是这个话题,也能够引到我想说的话上去。”陈松伶再次没有逻辑地引用他的话,却偏偏让他无可奈何。

    “可我听不懂。”顾原星垂眸,语气更轻了几分。

    “您知道的。”陈松伶淡淡撇下一句,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浓烟依旧翻滚在云白的天际,周遭依旧嘈杂,只是他已无心再关心这些,北风恰时吹来,试图将灾难的浓云卷走,却只徒劳地带走了他失落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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