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原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因为他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

    等听见她的话后,顾原星也解开安全带,这下他才终于移开那道仿佛定了位一样的视线,往车窗外扫了一眼。

    天色很暗,但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永不停息地,翻涌着白色浪花的潮水。

    凌晨两点,天地的风似乎还没吹到这里,除了那遵循着既定的天命,片刻不曾停歇,前浪拍后浪的浪声外,世界一片清明。

    陈松伶牵着他,但她没有自顾自往前走,而是背对着海滩,看着顾原星,一边笑一边往后退,那样子仿佛是为了奔赴与大海的约定一般,一步一步,退回人类与命运的分界点。

    他无法放下自己那跳动不安的心,从一开始被她牵着往海边走,到随着越走越急的步伐,混乱之间转变为仅仅抓住她的手,等终于停下之后,他才幡然从胡乱的心绪中反应过来,手指因为心脏跳动得太快而微微发抖。

    陈松伶看着他,随后在他被未知的恐惧和担忧紧紧包裹住无法脱身时,往前一步,抱住了顾原星。

    一切归零。

    脑海中繁杂不堪的思绪,从知道结果后一直逃避着无法面对的愧疚和绝望,在这一刻,在他最爱的人的拥抱中,终于厘清。

    “别怕,我会拉住你的。”陈松伶抱着他,坚定而温柔的语气,身体相贴时能感受到的对方的心跳,让他清楚地明白,命运的长风,还没有到来。

    片刻后,陈松伶松开他,重新牵起他的手。

    肩并肩,踩着柔软的沙子,面向广阔的大海,看着翻涌着奏响乐曲的浪花,顾原星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些什么。

    “既然看到它了,那要不要感受一下它?”顾原星问道。

    陈松伶和他对视一眼,随后脱掉了鞋子,就在她准备弯腰去捡鞋子时,身旁的人已经先她一步,给她提起了鞋。

    “我来,你往前走吧。”顾原星松开手,笑看着她,“我在你身后,我会紧紧跟着你的。”

    “好。”陈松伶笑起来,随后往旁边走了几步,潮水更替之后沿着湿软的沙子没过她的双脚,带着温凉,带着温柔。

    陈松伶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加快了步伐,她沿着浪花翻涌过的地界向前奔去,一口气跑了不小远的一段距离。心底的晴朗渐渐升起,她弯腰喘/了几口气,随后决然地转过身去,顾原星就在她身后,虽然脸上带着还没有掩饰干净的担心,但他就站在她身后,稳稳当当,没有虚言。

    “原星,要跟我一起吗?”陈松伶再次伸出手,而这一次,顾原星也一样牵住了她。

    他们相偎着,踩着潮湿的沙滩,一步一步走在海水中。

    即便前方的那一脚无法确定深浅,但他们都走的那样安心,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跌倒,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往前走,陈松伶问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

    “还满意么?”

    “当然,很满意。”

    随后彼此交握的手更加紧实。

    月亮从来没有消失不见,她并没有只以一种方式存在于地球之上。她并非只能高高仰望,在数亿万年的光阴岁月中,她为人类留下了另外一种可以感受到她的方式——潮汐。

    月光可以倾洒在海面之上,而力量,可以潜藏在海面之下,每一天,以不曾失约的方式,与大地相见,与万物相见,与人类相见。

    陈松伶的意愿本来是想要留在海边看日出,但无奈她身体根本无法撑住这样的折腾,于是顾原星趁夜将她带了回来。

    刚从沙滩上回到车里时,她就已经疲倦不堪,没了刚才的精神,靠着车窗迷迷糊糊睡着了。

    顾原星将车背放下来,一路上控制着车速,并没有开太快。到家时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抱她回去。

    等为她擦洗干净,换好衣服后,他才终于在床边坐了下来。

    卧室的窗帘被拉上了,除了床头那盏小灯外,再没有其他光线的来源。

    他看着那张熟睡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顾原星的长相很凌厉,不带笑意时总有一种肃杀的锋利,极具攻击性。然而此刻他望着陈松伶的眼神,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而片刻后,从那双漂亮眼睛里断然滑落的泪水,将他所有的狼狈和措然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顾原星别过脸去,像是为了掩饰眼里的悲伤,他强迫自己闭起眼睛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还未流尽的泪水全都藏回心底去,不允许它们这样脆弱无助地暴露在外。

    强硬的憋住情绪,他凑身过去吻了吻陈松伶,为她掖好被子后,进了浴室。

    海边的平静已经不在,浓云重雾如水墨一般晕开,无法区分开的昏暗笼罩着天地一色。更大的风暴从遥远的地方起势,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一夜之间,平城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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