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仲夏,下午一点三十,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季辞顶着一脑袋乱毛,在枕头缝隙中精准捞出失宠一夜的手机,点亮屏幕,按下“不再提醒”,倒头再会周公。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旁人唉声怨气的裁员风潮里,季辞仗着前两年家里的拆迁款,成功全款购入一套郊区小平层,有房无车无小孩,和父母隔着安全距离二十公里,同市不同区,俨然过上了同龄人眼里的梦中人生。

    如果说真的有影响,那大概只剩下每天熬夜到天明的空虚,以及朋友都还在上班的孤独。

    不过最近倒是有件事很是闹腾人,季辞的智齿又开始发炎了,这已经是三年里的第五次。前几次因着广告公司非人的工作时间以及快消行业没有淡季的职业需求,季辞每次都凭借惊人的意志硬是扛过发炎大关。

    这次或许是因为乍一下不上班了,就连智齿也变得娇气起来,痛了三天硬是没有一点要消退的迹象,且,越来越痛。

    显然上班的铁人能扛过智齿大关,但,躺平的咸鱼不行。

    在闹钟闭麦的第87秒后,左边面颊的突然抽痛惊醒了还想睡个回笼觉的某人。在某个瞬间,也许是脑子还不清醒,也许是突如其来要战胜智齿的胜负欲作祟。

    季辞终于下定决心,并且行动迅速地,预约了明天下午的牙科门诊。

    大部分时候,季辞是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可能是快要奔三的原因,她身上没有初出茅庐的天真,不会幻想到在康波周期都不看好的时代里,她这条高不成低不就的咸鱼能够混出个名堂。

    只不过她也偶尔挣扎挣扎,在某江写过小说,坚持了三十万字喜提还没入v;和朋友一起在网红路合资开了个网红店,刚装修好奇妙撞上百年难遇的全国特殊时期;升职的档口遇见金主爸爸财务危机砍掉广告预算……

    生活像把刀,刮得她想去算命。

    如果抛开这些不谈,其实季辞也想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大抵是祖籍浙江带来的根深蒂固的自立门户属性,也可能是35+找不到工作的就业debuff,季辞总觉得给人打工换不来一辈子的安全感。最近的她,又开始盘算着摸起相机随意拍些什么。

    思绪回笼,季辞起床随意撸了把脸,刚准备掏出手机点个外卖,季母陈女士的电话仿佛算准了时间打来。

    “喂,陈女士,这个点打来有啥事吗?”季辞嘴里叼着牙刷,眼里还是一片朦胧。

    陈女士对这个女儿约莫是知根知底的,按常例数落一番后,转头提起周末要去舅舅家吃席的事情。

    季辞的表哥今年三十多了,二十五岁结婚,嫂子是他高中同学,后来大学在一个城市,毕业后夫妻俩一个在单位上班,另一个在互联网大厂里高就。婚后两年他俩就有了个儿子,今年这席,已经是二胎女儿的百日宴。

    工作顺利,夫妻和谐,有房有车,儿女双全。

    好在老季同志和陈女士都不是迂腐顽固的家长,否则季辞怕是在大学毕业后就已经开始被催婚催生。

    “那过几天住杭州老家?”季辞拿了块冰,试图冰镇智齿,麻痹痛觉神经。

    季父季母原先便是富阳人,因着上世纪末上海发展迅速,嗅到机会的季父带着妻子一起来到上海发展,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凭着先于众人的眼光,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也算是扎下了根。

    至于富阳,在时代的变迁里,这座小城如今已并入杭州。

    “肯定住老家啊,顺便陪陪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你正好不上班,干脆多住几天……”陈女士絮絮叨叨开始安排。

    “陈女士,我这两天智齿发炎了,要去看医生。”季辞找了个缝,赶忙插入话茬。

    “我就说你之前就该去看了!上班哪有身体重要……”陈女士又开始念经,“对了,你表哥的朋友接了他老爹的牙科诊所,几十年的老诊所了,你外公当年镶假牙就是那儿弄的,回头我让你表哥带你去。”

    如此,一锤定音,两不耽误,陈女士总有各种方法平衡各种问题。

    周四上午,季辞拖着一箱子行李,成功挤进早高峰的地铁。按照陈女士原定的时间安排,季辞要先回家吃个午饭,下午由季父开车一起回富阳,晚上先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再去外公外婆家问个好。

    下地铁打车堵了会时间,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刚推开门,便见陈女士皱着眉头:“不是说十二点要到吗!”

    “路上打车堵了,您女儿也不想的。”季辞无视陈女士扫过来的视线,从善如流洗了手坐下。

    如果陈女士愿意测个mbti,季辞觉得她大抵是个百分之九十九的j人。

    “就一公里你也打车,这边在封路修轻轨。打车还得绕远呢。”陈女士拿女儿没办法,又看了眼老季同志。

    老季打着圆场笑哈哈坐下,顺手给老婆把红烧肉端近了些:“哎呀,大热的天哪里吃得消走路,天气预报都三十七度了,来快坐下吃饭,没事儿。”话落,还不忘给女儿个眼色。

    季辞心领神会,态度恳切地配合着她那退休后家庭地位直线下降的老爹。

    好在今天不是周五,沪昆高速基本能够畅通无阻,季同志压着限速边缘终于是在四点半赶回了富阳老家。

    回到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季辞原本懒怠的□□直接上升到令陈女士不忍直视的地步。行李大剌剌躺在地上,床上飘着洗漱包化妆包,这间屋子的主人却只是随意躺倒在摇摇椅上,藤桌上还摆着季爷爷今天早上刚摘回来的半个西瓜。

    “行了,季辞,收拾收拾等下去你外婆家,别吃完饭就懒洋洋的。”陈女士推开房门,皱着眉催促道。

    季辞看了眼窗外带着红的云层,磨磨蹭蹭起身,跟上陈女士的脚步。

    外婆家离奶奶家不远,也就开车半个多小时的距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末要办二宝百日酒的缘故,表哥陈泽航和嫂子章蕴也在外婆家,还带上了她侄子侄女。

    “呀,小乐桃。”季辞还是头回看见她小侄女,小婴儿一脸软糯,很是可爱。

    小乐桃刚出生的那几天她还没被裁,表哥一家也正忙着嫂子做月子的事儿,季家思来想去,怕打扰到人家休息,就只派了陈女士一人前来问候。

    二宝似乎是睡饱了,眼睛亮亮的,窝在章蕴怀里眨巴眨巴打量着季辞。

    “小乐桃这是在看姑姑呢,多看看姑姑以后和长得姑姑一样好看。”章蕴打趣道。

    “嫂子你别笑话我了,表哥和团团呢?”季辞捏了捏小乐桃的小手问道。

    陈家只有陈女士和舅舅两兄妹,陈女士和季同志只有季辞这么一个独生女,陈家也只有陈泽航一个小辈。加上两人打小寒暑假都厮混在一起,感情一向很好,也只是后来上了大学各有各的生活之后才渐渐少了联系。

    “刚刚团团玩水身上全弄湿了,你表哥带他去换衣服了。”

    说到底,季辞还是很羡慕表哥表嫂,生活四平八稳,彼此相互照顾。正准备幻想自己以后的美好婚姻生活时,脑子里蓦地闪现出闺蜜江林最近忙着离婚的现实。

    …幸福不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头上,所以她季辞还是选择自得其乐。

    等陈泽航带着团子回来,一家人又是一通寒暄。

    “对了,阿辞,明天我有个临时会要回一趟市区,诊所那边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明早我把你送过去之后就得先回公司一趟。”

    “没事哥,我自己去也行。”季辞体贴狗腿道,虽然是她真的起不来床。季辞不敢想象陈泽航的明早得早到多离谱。

    不过可能太久没玩一块儿了,陈泽航还以为是表妹怕麻烦她,摁着季辞脑袋当着亲阿姨陈女士的面表态表妹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一定亲自嘱咐他朋友,让陈女士安安心心跟着好姐妹打麻将。

    有的时候,就是非常不能理解男人的眼力见。

    季辞好些郁闷,默默算了算今天晚上三点是否能够睡得着。

    根据她连续二十天稳定下来的早六中十二,吃个饭再睡三个小时“午觉”的外球作息,季辞面无表情点开手机闹钟,将起床闹钟转轴移回到晚二早八,又额外补了五个闹铃。

    饶是如此,当贺辞第二天九点坐上陈泽航副驾的时候,依旧有种今夕是何年的彷徨。

    陈泽航看了眼素颜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神朦胧失焦的表妹,脑子这才转回弯来,试探性问道:“你昨天几点睡的?”

    “早上,五点半。”季辞微微偏过脑袋直视陈泽航,眼里写满了幽怨。

    “嚯,您可真牛掰。”陈泽航在北京读过几年大学,每回他要对季辞阴阳怪气的时候总会来几句老北京话。

    学又学不像!狗尾巴草装大灰狼!

    “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太久没见,咱俩生分了。”陈泽航开着车数落道。

    “我妈还在呢,她顶多以为我是一两点睡,我要是被她知道我是天天六点睡她能一个筋斗云翻来我小区明天就张罗着把我那房子卖了以后还是跟家住,到那一天我就逃来杭州天天当你的电灯泡!”

    可能起床气还没过,季辞一套不喘气连招成功ko陈泽航。

    有一说一,陈泽航打小就压不住这表妹,摔炮仗爬树下溪捞河蟹这些事儿一定是季辞的主意,最后闯了祸了一定是她那亲舅舅亲外公,他的好大爹好爷爷,一起捞着棍子来揍他。

    此情此景,见着还没睡醒的表妹,陈泽航心里倒有了几分少年时的回想。毕竟自打他结婚成家以后,季辞和他便少了互相来往,倒是惹得陈泽航有些感慨。

    这般想着,陈泽航不由得微微一哽,忍了忍,道:“没事儿,你妈要是赶你,你就来杭州找你哥我随便住。”

    季辞听见表哥有些哽咽的声音,脑子里默默钻出个问号。

    ?男人的脑回路真的很奇怪。

    嫂子真的了不起。

    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活也蛮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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