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墨斗二人下了马,墨斗四下扫了眼,嘀咕道:“这土楼村附近怎么连个茶寮也没有?你待会要见路大小姐,总不能站在大日头低下说话吧?”

    萧迟左右看看,望见不远处一片翠绿,像是一片竹林,遂道:“你告诉你堂姐,就说我在竹林里等她。”墨斗点头道:“嗯……是个好地方,里面凉荫荫的,适合你们说话。若是有个石桌石鼓,再泡一壶香茶那就更好了。”

    “真啰嗦!赶紧见你堂姐去!无论你耍什么手段,务必要让你堂姐把她带来。”墨斗拍了拍胸脯道:“小少爷,你先去竹林里凉快去吧!剩下的事包在本大侠身上。”将手中的木匣子交给对方,一溜烟儿向村子跑去。

    萧迟小心地拿着木匣子,牵着两根马缰绳踩着弯弯曲曲的田埂来到竹林边上。竹林面积有好几块农田那么大,满林子的竹子葱葱郁郁,苍翠欲滴。夏风一吹,树梢的竹叶儿来回地摇摆,像是在跟远处的人儿亲切地招手。

    萧迟将马缰绳拴在一根竹子上,手拿木匣子进了竹林。方一进入,一股凉丝丝的气息扑面拂了过来。脚下踩着厚厚的一层去岁落下的竹叶,松松垮垮的感觉。

    抬头一望,树梢的竹叶儿被夏风吹得哗哗作响,日光透过缝隙漏下斑斑点点的光影,让人顿生一种如梦似幻、日光流年的虚幻感。他将木匣子放在一块青石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

    方才顶着大日头一路策马狂奔了一个多时辰,真是把自己累坏了。萧迟活动了一下四肢,深呼吸了几口,登时觉得疲累感减轻了许多。

    也不知墨斗说服了他堂姐瓶儿没有?若是没有瓶儿帮忙,自己是见不到路家大小姐的。他在想着此番若是见到了,日后该好好找个机会谢谢瓶儿姑娘的。

    约摸过了两刻钟的工夫,萧迟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打眼一看,果然是路阮跟着她的丫鬟瓶儿走了过来。

    对方口中还嘀咕着“你这小妮子,大晌午的非要把我领到竹林子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瓶儿在后面推着路阮的后背,回复道:“大小姐,马上你就知道了!”

    隔了这许久,总算又见到她了。萧迟内心里莫名的一阵激动,快步迎上去,口中唤了声“路大小姐”。路阮已经瞧见了萧迟,回头怒视着瓶儿道:“瓶儿!你好大胆子!他为何会在这里?”

    瓶儿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口中只是支支吾吾。萧迟赶忙替她辩白:“路大小姐,你千万不要责怪瓶儿姑娘。都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路阮笑了声,反口道:“小魔王!你倒挺有本事的!居然还能指使我的丫鬟了!”目光又落到瓶儿身上,质问道:“瓶儿,你到底是路家的丫鬟还是萧家的丫鬟?现在当面讲清楚。若是想当萧家的丫鬟,马上就可以跟着你的新主子走。”

    瓶儿一时急得不知说什么好,萧迟赶忙道:“路大小姐!我都说了此事与瓶儿姑娘无关,有什么事儿尽管冲着我来!”

    “真好笑!我在管教自己的丫鬟与你什么相干!”路阮近逼了两步,用一种咄咄逼人的口吻道,“小魔王!如今萧家能赢的全都赢了,路家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住在土楼村里种田度日,丝毫妨碍不到你们。而且路家的人也遵守约定没有踏入鹅城一步。你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我,我想见你!”萧迟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然后望了眼瓶儿道,“瓶儿姑娘,我想单独跟你家大小姐说说话。”不待瓶儿答言,路阮扭身道:“抱歉!我现在忙得很,没空搭理你!”转身就要走开。

    萧迟抢上几步,伸出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急道:“你若是不肯,我就跟在你身后去村子里!若是被路家的人瞧见了你跟仇家的儿子搅合在一起,恐怕有损你这个当家人的形象。”

    见对方语气坚决,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路阮望了眼瓶儿道:“你先出去等我。”瓶儿应了声,回头看到了笑嘻嘻的墨斗,伸出手将要打他。二人一个在前边跑一个在后面追,没一会儿已经出了竹林。

    夏风阵阵,偶尔有竹叶儿飘落下来。萧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路大小姐,我知道现在路家的所有人都以为是萧家暗中买通了那帮山匪,想致你们路家于死地。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当面问过父亲,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没有做过此事。我父亲说了,他只是想完成萧家祖先的遗愿光大祖业,从未想过要将路家的人赶尽杀绝。”

    路阮别过身子,淡淡道:“人都已经埋入了黄土里,现在讲这些还有何用?是不是你们萧家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迟接口道:“当然有区别!牵扯到几十条人命,我们当然要调查清楚,以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路阮扭头望着萧迟,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里透着无限的真诚:“小魔王,如果你今天见我就是说这些,那我都听到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以后不要再来了。因为这些废话我不想再听。”

    “路大小姐,我还有样东西要物归原主。”萧迟拿起木匣子,双手捧到对方面前。路阮好奇地望了对方一眼,掀开木匣盖子,看到了金光灿灿的五福如意,刚好有一线日光照到了那颗绿宝石上,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芒。

    萧迟郑重道:“听说这是你们路家的祖传之物,你把它拿回去好好收藏。”路阮望了眼竹林外面,道:“瓶儿这小妮子居然敢多嘴,回去了我要好好管教她。”

    又扫了眼匣子里的如意道:“萧少爷,你说错了。它以前的确是路家的祖传之宝,不过现在不是了。它只不过是抵押出去的一件当品。若是我们到期了没有银子赎当,那它就归人家当铺所有,与我们路家再没有半点关系。”萧迟略感错愕,两手就那么捧着木匣子,一动不动。

    路阮笑了一声,道:“不会是这物件当到了你们萧家的铺子里了吧?还真是冤家路窄!小魔王,我也没有银钱赎当了,你就自己留着玩吧。让它保佑你们萧家大富大贵、五福如意!失陪!”转身刚要走开,萧迟脱口道:“慢着!我还有话说!”

    “可是本小姐没兴趣听!你若是想说,尽可对着满林子的竹子说去!”路阮抬步向外面走去。萧迟忽地开口道:“阮姐姐!我是真心喜欢你!待我将来长大了要娶你做我萧迟的妻子!”

    路阮闻言如木桩子一般愣在了原地,眼前一片恍惚。近处的竹林、远处的农田、几里之外村子里的土屋、极远处的山峦……都恍恍惚惚的在自己眼前晃悠,一切景物都虚无缥缈起来。

    少时,她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是对方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一晃眼间,萧迟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开口道:“阮姐姐,还记得儿时荷花村鱼塘边的事么?当时我被你一脚踢进了鱼塘里,弄得满身污泥。或许从那一刻起,你就在我心里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望着对方灼热的目光,路阮一时惊慌失措,不敢与之对视。萧迟两手握在一处,接着道:“阮姐姐,你总说我阴魂不散地缠着你,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只要隔两三日见不着你,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要一见到你,我的心里便又欢喜起来。我知道自己小你三岁,可是老人们不是常说‘女大三,抱金砖’吗?这说明我们二人非常相配。若是结为夫妻,必会幸福美满的。你若是嫌我小,可以略等几年。我迟早会长大的,到时候我再正式迎娶你。”

    “小魔王,你满嘴胡扯够了没有?我看你是犯了魔怔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回去赶紧找个郎中瞧瞧!”

    萧迟郑重道:“阮姐姐,我没病!我此刻清醒得很,我很清楚自己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路阮提高了嗓音,像是要压过对方似的,道:“那好!我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可能!就算没有路、萧两家的恩恩怨怨,你我之间也不可能!”

    “为什么?”路阮的眼神分外锐利,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因为我讨厌你!整日里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简直讨厌死了!”萧迟先是一愣,随即又换成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表情:“那就对了!你越是讨厌我,心里就会记得越深。嘿嘿!”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小魔王,我求求你别再缠着我了行吗?鹅城里漂亮姑娘多的是,你们萧家如今家大业大,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就是太守大人的千金你想娶,也照样不在话下。”

    “鹅城姑娘千千万,我只喜欢你路阮!”萧迟说完这句,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道,“阮姐姐,我就是喜欢你反叛倔强的性子,喜欢你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谁说女儿家必须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说女儿家不能捉鱼摸虾的?谁说女儿家不能读书做官的?我若是当了皇帝老子,这些统统都要翻过来,男女就该一律平等对待的。”

    路阮吃惊地望着对方,这个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小魔王,居然这么懂自己。由于自己性情古怪,所以才得了“古怪大小姐”的称号,不管是路家的人还是鹅城里的那些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自己。他们大概在心里骂自己是一个“怪胎”。

    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在心里想,自己真的古怪么?自己真的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儿么?

    自己平日里的“古怪行为”得罪了谁犯了哪条王法了呢?为何这么多人要众口批判呢?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么?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路阮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人,这还是自己平日里认识的那个人吗?一瞬间,她好像重新认识了对方一般。

    萧迟原封不动地站着,注视着她,眼神里透出无限的真诚。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夏风,翠绿的竹叶儿纷纷飘落,自由散漫地落到二人身上。

    路阮的脸红了一下,急促道:“我,我先回去。”萧迟还要说什么,对方已经快步走远了,没一会儿消失在了竹林里。

    由于两只胳膊举的太久,禁不住发起酸来。萧迟后退几步,端着木匣子默然坐到青石上,回想着方才二人的谈话和她的神情,声声在耳,历历在目。只是,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女儿家的心思又怎么猜得到呢?

    只见墨斗愣愣地走了过来,看到他手中的木匣子,问道:“路大小姐没要她家的祖传之物?”萧迟默然不语。

    墨斗坐到他身边,又道:“你们二人刚才说什么了?我见路大小姐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像是有人在她身后追赶她似的。而且表情也是古里古怪的。”萧迟想到了她的临别之语——我,我先回去。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生硬,听上去柔软了许多。

    而且这句话值得琢磨,好像只是半截话,后面还有什么尚未交代清楚。“我,我先回去。”萧迟又在口中默念了一遍,后面的话应该是“日后再联络”之类的?

    一想到这里,萧迟顿时心花怒放起来,看来与路家大小姐的事儿有戏!见萧迟一人坐在那里傻呵呵地笑着,墨斗凑上前,担忧地道:“萧迟你怎么了?是不是路家那位‘古怪大小姐’给你下了什么毒药了?看你笑得挺渗人的!”

    萧迟止住笑,一把搂着墨斗的肩膀,亲密地道:“墨斗大侠,今儿这事办得漂亮!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少爷统统满足你!”

    墨斗见他恢复了正常,立刻开始吹起牛来:“哎呀!本大侠行走江湖为的就是行侠仗义,替朋友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什么赏赐不赏赐的太俗气了!”

    萧迟冷不丁一脚踹了过来:“嗤!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妄称大侠了?要照你这样,估计满世界都是大侠了!”

    墨斗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埋怨道:“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实话告诉你,你们二人方才的对话我全都偷听到了。这回算是揪住了你的小辫子。日后好便好,若是不好就跟老爷、夫人抖搂出来。嘿嘿!”

    “墨斗!我看你这辈子是当不了大侠了,将来顶多也就是个爬房梁偷听的小贼!”萧迟将木匣子捧在手中,匆匆道,“大侠!我们赶紧回城吧!若是回去晚了,只怕又要挨老爷的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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