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更替,即将进入万物茂盛的夏日。偌大的一片竹林葱葱郁郁的,大有遮天蔽日之势。路阮盘腿坐在一块椭圆形的青石上,双目紧闭,双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用心感察体内运行的潜力。

    只觉那股潜力像顽皮的小鹿一样,跑来撞去,让人捉摸不定。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体内的潜力始终停留在第二境界,无法突破。就凭这点微弱的力量怎么给母亲报仇呢?

    温暖舒适的日光漏了下来,斑斑点点地倒映在了她身上,戴在发髻上的金簪子偶尔闪烁出金黄色的光芒。

    路阮不禁用手握紧自己的膝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炼,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再来这片竹林里。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专心修炼。

    “还在想他做什么!他就要与太守大人家的大小姐婚配了!可惜你被人抛弃了!好可怜啊!”路静紫的声音又从她的心底里钻了出来,带着无尽的嘲讽。路阮心神一乱,忽觉喉头发咸,忍不住咳嗽一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几滴血渍滴在她纯白色的梅花襦裙上,显得鲜艳夺目。她赶忙闭气调息,随后拿出手帕擦去了嘴角的血渍,就见路静紫一人分花拂柳地走了进来。

    “哎呀!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呕出血来了?”对方眼尖,尚在几丈之外就已经瞧见了她襦裙上沾染的血渍。

    路阮坐着未动,淡淡道:“我呕出血了你不就开心了?我若是此刻咳血而死,那你估计要去买炮仗庆祝了!”一句话将对方噎住了,路静紫沉默了半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低声道:“你,你没事吧?”

    路阮笑了下,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来找我有事吗?不是又要给我播报什么重大新闻吧?”路静紫确实想过来再气一下她的。因为已经打听到了萧、洛两家的结亲进展,听说吉期就选在下月中旬,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了。不过瞧她方才的样子,身子不适,确实不适合再受到打击了。

    还有她方才的言语,路静紫在心里想,如果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真的死了,自己会很开心吗?同根而生,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一瞬间,路静紫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了,不该说那些过头话伤害她。

    被她公然问了出来,路静紫一时半会倒不知如何答复了,继而改口道:“竹林又不是你的私人领地?你来得,我就来不得?”路阮诧异道:“我没那个意思。我以为你又是来播报消息的。”

    路静紫想了想道:“怎么?你很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难不成你真的属意于他?冬夜里还在老管家屋里请他吃火锅。我说当家人,你的胆子够肥的,居然敢喜欢路家仇敌的儿子?就不怕路家上下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路阮不置可否,抬眼望着头顶满树翠绿的竹叶。见她不搭理自己,路静紫的语调加重了几分:“大姐姐,我劝你识相点!若是被我抓住了你们二人私会的铁证,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那么容易蒙混过关。我会马上将路家的长辈们全部叫过来,让他们来一个眼见为实。到时候我看你这个当家人怎么收场。”

    “你就这么讨厌他?莫非他招惹过你?或者是因为上次在镜湖边,他亲眼目睹了你半天连只猫儿都抓不到?”路静紫尖声道:“我讨厌你!也讨厌他!包括那只一身白毛的贼猫,我都讨厌!哪天若是让我逮着了,非把它身上的毛拔光不可!”见对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路阮接口道:“就算要拔毛,首先也要能够逮到它才行。你行吗?”

    “行不行到时你就知道了!”路静紫想了想道,“赶紧找个郎中瞧瞧!你若是死了,我以后找谁撒气去!”脖子一拧,快速向竹林外走去。对方刚走了出去,瓶儿就小跑着进来了,一脸关切的表情。路阮怕她看到襦裙上的血渍担心,赶忙用手帕遮盖了,问道:“这么急慌慌的,有什么事吗?”

    瓶儿道:“我瞧二小姐进了竹林,以为她又要说一堆疯话气你,所以就赶忙过来了。”路阮语气轻松地道:“她没说什么,闲聊了几句家常而已。我这个妹妹其实心地不坏,只是受我那位小娘的影响太深了。”

    瓶儿走过去坐到路阮身旁,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路阮早已察觉:“你想说什么?”瓶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路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人家已经准备风风光光地举行大婚了,她什么也做不了。而且是她明确拒绝人家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竹林里起了轻柔的微风,可以闻到竹叶散发出来的青丝气。瓶儿郑重地道:“大小姐,我知道你伤心,可是总逃避也不是法子。”路阮违心道:“没什么好逃避的。他成他的婚,我继续做我自己的事,两不相干。”

    瓶儿显然是急了:“大小姐,你就这么放弃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的心里是有他的。”

    路阮低下头,专注地望着地上枯败的竹叶,不发一言。瓶儿冷静地道:“大小姐,我不知道你们二人那日在竹林里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萧少爷对你是真心的。自从路家在赌局上落败后,族人走的走散的散,还有几个人像他那样关心过你?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以他的身份至于这样低声下气、死皮赖脸的三番五次来找你吗?我觉得你心里也有他,虽然没到情根深种的程度,但起码有好感吧。所以,我觉得你们不该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对方依旧没有发声,一副冷漠淡然的表情。瓶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吗?现在外面都在传太守大人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萧、洛二人的八字都合过了。吉期就定在下月中旬左右。萧老爷还放出话来,届时要为一对新人在鹅城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大摆流水宴席,让鹅城百姓普天同庆,都沾沾婚礼的喜气。现在就连田间地头的小民百姓都在议论着这桩婚事。”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一个字也不要听!”路阮干脆埋下脑袋,用手直接捂住了耳朵。瓶儿气急道:“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呢?对这桩婚事掩耳盗铃?”路阮慌忙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不听!我要马上离开土楼村,我要回到那边去!”

    “你只管去!只怕将来后悔的还是你!明明遇到了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却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就放弃了。俗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此刻错过了,说不定此生也就错过了。”路阮倔强地道:“我不用你管!”

    瓶儿起身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迎着她的目光:“我没想管。大小姐做事向来很有主见,自然不需要旁人替你拿主意。瓶儿只是奉劝你此刻稍稍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毕竟现在还来得及。若是等对方二人磕了头拜了天地,那一切都晚了。”

    路阮伫立着,身子未动。瓶儿知道自己的话凑效了,赶忙趁热打铁道:“大小姐,你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嘛?”路阮注视着瓶儿,嘴唇动了动,继而道:“我,我也不知道。总之乱得很,寝食不安的感觉。”

    瓶儿加紧追问道:“我只问你心里有没有萧少爷?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路阮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若是隔一阵子见不到他,心里会想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蛮开心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性子,平日里很少能够笑出来的。可是跟他在一起我就能笑出来,好像烦心事一下子少了许多似的。”

    “那我问你,他现在要娶别的女子做妻子了,你心里是什么感觉?”路阮道:“我……”顿时语塞了。瓶儿急得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终于,她像是想好了,方道:“大小姐,我觉得你此刻就该拿出‘古怪大小姐’的气势,主动进城找萧少爷再好好谈一次,为自己争取一下。”

    “进城?那怎么行呢?”瓶儿反驳道:“有什么不行的?去年在路家坟场里你不都说了吗?萧老爷是耍诈才赢了‘翻身局’的。既然是耍诈,那双方事先订立的条约就该作废。路家的人凭什么不能进出鹅城?”

    路阮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呀!既然都已经查明了是萧家二小姐违规使用潜力,才逆转了“翻身局”的结局。自己为什么还要死守所谓的条约呢?只是,自己此刻入城做什么呢?难道要当面对他说我心里有你,希望他即刻取消与洛府大小姐的婚事?

    只是,那种话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跟人家抢夫君么?

    瓶儿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一般,急切道:“大小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顾虑什么?”路阮想了想,重新又坐回青石上,方才的心慌意乱像是一下子全部没了。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当时他就站在距离青石不远的地方,始终不肯道出家里给她安排婚事的事情。到如今,整个鹅城的人都知道了,只有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当时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自己呢?

    还有他当时讲话的语气与神态,那样的蛮横霸道。还有后来在她屋里,从路静紫口中得知他要迎娶太守大人千金,当时带给她的意外与震惊。一出出、一幕幕,像连环的画面一般在她脑海里不间断地回放。而对方呢?自竹林一别之后,再未露面。他在城里做什么呢?是在忙着试穿新婚的喜服吗?

    天光稍稍暗了一层,浓密的竹林显得深沉了几分。瓶儿上前两步,用一种犹疑的目光望着对方,未及开口。路阮盘膝而坐,下了决心似的道:“我不会为了此事入城的。他爱娶谁就娶谁,我管不着。”说罢缓缓闭上了一双美目。

    竹林里死寂一般。瓶儿方欲开口,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难道他们二人的恋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吗?

章节目录

祸国双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朱泽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朱泽举并收藏祸国双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