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萧迟依旧赖在被窝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头顶的房梁。自从那晚在城外见到路阮后,他的心思就起伏不定。

    她现在人在哪里呢?抓到杀人真凶了吗?好多疑问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搅得他寝食难安,夜里也是时睡时醒,连着几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忽听有人敲门,是一个女声:“小少爷,您起了吗?夫人叫您过去东跨院呢。”是母亲身旁的丫鬟翠竹。萧迟道:“翠竹姐姐,母亲唤我何事呀?若是用早膳就不必了,我待会儿起了自己吃。”

    室外的翠竹笑道:“夫人早就用过早膳了。是一木坊的巧儿姑娘来了,夫人让您过去相陪。”

    左巧儿?她怎么忽然跑去见母亲了?萧迟应声道:“好!我稍后就过去。”然后坐了起来,穿了衣裳打开房门,立时有丫鬟送来洗脸的热水和漱口的青盐。

    洗漱过后,萧迟对着铜镜照了照。一连几日没休息好,黑眼圈都出来了。若是待会儿被母亲瞧见了,估计又要问这问那。萧迟想了想,冲收拾床铺的丫鬟道:“你平日里用不用胭脂水粉的?拿来给我用用。”

    那丫鬟险些笑了出来,还是从身上掏出一个脂粉盒子。萧迟用手涂抹了一些擦到眼眶下面,算是稍微遮住了,看上去没那么明显。他转过身冲那名丫鬟道:“这样还能看出我的黑眼圈吗?”

    那丫鬟仔细看了看,道:“细看还是有点。不过不太明显。”萧迟自我调侃道:“看来以后要好好睡觉了。否则这么好的皮肤糟蹋了。哈哈!”逗得丫鬟扑哧笑了出来。

    萧迟出了房门一径入了东跨院的厅房里,见竹盘英和左巧儿正聊着闲话,萧迟冲左巧儿道:“一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左巧儿故意道:“怎么?不欢迎我?我今儿可不是看你的,而是专程来探望夫人的。”竹盘英佯怒道:“没规矩!巧儿姑娘是来看为娘的,还特意带了好多稀罕土物呢。”萧迟一看桌子上摆了好几样礼盒,有脆皮冬枣、柿饼之类的。

    萧迟随手捏了一颗冬枣放入口中,赞道:“嗯——好甜!比城里卖的冬枣好吃多了。”随即扭头道:“巧儿姑娘,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左巧儿仔细望着对方,笑道:“萧少爷,你眼睛下面涂了什么?”萧迟笑道:“哈哈!听说左大小姐光临寒舍,我刚才特意打扮了一番,表示隆重欢迎嘛!”

    一句话说得室内的几名丫鬟都掩口笑了出来。竹盘英轻咳一声,冷着脸道:“这么大了就爱胡闹!还不赶紧擦掉!”左巧儿赶忙拿出手帕要去替他擦,萧迟脸一扭,笑了笑自己拿过了手帕。

    竹盘英见到这一幕,心里暗暗点头,嘴上道:“好了!你们去迟儿的房里玩吧。巧儿姑娘,中午别走了,留下来用午膳。”

    “多谢夫人盛情,巧儿就不客气了。”萧迟只得带了左巧儿朝自己房里走去。左巧儿关切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用水粉遮住黑眼圈的。你最近晚上都没睡好吗?是不是因为头一次参加木艺状元大会所以太过紧张了?”

    萧迟顺嘴道:“是啊!毕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我心里还真有点紧张,万一到时候制作出来的木器太烂,当着那么多木匠师的面儿,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二人入了厅里,早有丫鬟备了茶点端上来。左巧儿两手握着茶盅暖手,问道:“我给你的那本书仔细读了吗?”萧迟点点头:“当然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巧儿姑娘,那本书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吧?”

    左巧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萧少爷,此事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还有,那本书也不准在人前暴露。”萧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都是闷在书房里一个人看的。整个府里除了我之外,大部分人都把时间、精力放在提升赌技上了,他们对木艺不感兴趣。”

    左巧儿放了心:“那就好!只要你认真看了,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名次的。”萧迟吃了块点心,饶有兴趣地问道:“往年的名次都是怎么排的啊?”

    “往年的大会取木艺状元一名,榜眼一名,探花一名。另取一甲十名,二甲二十名,三甲三十名。总共有六十三个名额。”萧迟算了算道:“状元、榜眼我就不想了,只要能入三甲有个名次,我就心满意足了。哈哈!”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到了正午,在东跨院里用了午膳。左巧儿才告辞离去,由萧府的马车送回到了一木坊里。穿过铺子直接来到后院,一连折腾了几个时辰,左巧儿有些倦意,寻思着先回房里躺一会儿。

    将到闺房门口,只见葛湛杵在那里,像是在故意候她。左巧儿随口道:“大师兄,你在这儿干嘛?”

    葛湛直勾勾地盯着左巧儿,阴阳怪气地道:“师妹,你又去萧府见小魔王了?”左巧儿听他讲话的语气怪怪的,让人很不舒服,好像审讯犯人似的,也直接填了一句:“我去哪里要你管?我爹爹都还没管我呢!”快走两步就要去推房门。

    “你是不是喜欢上小魔王了?”葛湛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左巧儿被他戳穿心思,又急又气:“你胡说什么!大师兄,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了!懒得理你!”拉开房门走了进去,随手狠狠地带上了房门。葛湛气得浑身发抖,不禁攥紧了沙包大的拳头,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萧迟”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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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掌灯时分,上官府的护院侍卫开始换班。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当班的侍卫都集中在一起,插科打诨聊聊闲话。

    梁郁来到值班房内,一众侍卫都已经开吃了,侍卫统领鹤翎也在聊着什么,一见梁郁来了,忙招呼道:“木兄弟,赶紧过来填肚子!”

    梁郁应了声,卸下身上的佩刀坐了过去,盛了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吃了起来。只听一人问道:“头儿,宫里最近有什么消息吗?跟我们大家伙透露一点。”

    鹤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听说太子殿下的灵柩明日就要出宫了。随着这位太子储君出了事,宫氏家族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众侍卫都忘了吃饭,小声议论起来。先前那名侍卫道:“这回确实摊上麻烦了!太子殿下忽然殒命,以后由谁来继承领主宝座呢?”

    鹤翎嘿嘿笑道:“反正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小子!瞅瞅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根本不是做两界领主的料!”一众侍卫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梁郁只是冷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用罢晚膳,梁郁离开上官府,骑马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里。屋外早已黑透,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他也没有点灯,小心翼翼地取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然后呆坐在床边的一把竹椅上。

    随着宫辰忽然殒命,整个京都里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人人脸上都透着不安的情绪。好像有一场天大的祸事即将降临似的。

    尤其诡异的是,上官府内却异常平静,跟往日里没有任何差别。身为中枢台右相的上官徽和修复还原司司正上官涤尘还是像往常一样,按时出来进去,脸上也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呆坐了一阵子,梁郁觉得口干,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忽听敲门声响了起来。他警醒道:“谁?”

    “小郁子!是我老头子!”梁郁听出是戍卫兵马司司正高越,慌忙起身开了门道:“老将军!您这么到这里来了?”只见对方换了一身常服,而且蒙了黑斗篷,显然是在有意遮掩自己的身份。

    高越笑道:“我就不能来瞧瞧你了?”梁郁笑了笑,手指一弹,一道潜力射中桌子上油灯的灯芯。只听“嗤啦”一身,灯芯自行就燃亮了。他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道:“我这里可没什么好茶,您将就着喝吧。”

    高越抿了一口,咂咂嘴道:“不错!虽然都是茶叶沫子,好歹还有点茶味。”因为二人是旧相识,梁郁说话也比较随意:“老将军,下次把君上下赐您的好茶带一点过来,让我好歹也沾沾光。”高越闻言,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良久,他才开了口:“都听说了吧?”梁郁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轻轻地点点头:“想不到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现在各种谣言都传了出来,人心惶惶不安啊!”

    高越叹道:“宫里都是如此,更何况外界了。太子殿下虽然暗弱了一点,但是心地善良,想不到会遭此横祸。”

    梁郁犹豫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最终还是没道出口。高越看出来了,问道:“凭你我的交情,还有什么藏着掩着的。有什么话尽管说。”

    梁郁壮着胆子问道:“君上和宫氏家族有对策了吗?若想早日平息谣言,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快重新确立一位储君。”

    高越道:“这点君上早已想到了。可是一时间也难以确定合适的人选。要知道一旦确立,对方就是未来的第二十八代领主,这可丝毫大意不得。”

    梁郁又喝了口热茶,言道:“老将军今晚亲自登门,想必是有什么事找我吧?眼下这个紧要当口上,您应该无暇分身才对。”

    “是啊!现在的确不是叙旧的时候。可以说是非常之时,一旦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动乱。非但宫氏家族,就连两界也会被裹挟进去。到时候遭殃的还是潜力师和那些无辜的凡人。”梁郁道:“老将军,有话您就直说吧。”

    “记得我上回跟你提过一次。你想必也知道,现在朝局晦暗不明,两大家族日益坐大。所以我老头子暗中组织成立了一个‘蓝衣社’,成员全部都是效忠于君上和宫氏家族的朝臣。我希望你能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一员。不要忘了,你曾经可是一名兵士,也有一身忠骨和热血。”

    “老将军,我现在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侍卫,就算加入了能顶什么用呢?”高越不以为然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更何况你从军时当过侍卫长,现在又潜力高深。更重要的是你有一颗忠心。现在君上和宫氏家族处在风雨飘摇之际,随时都有倒悬之危。若是我们这些臣子们都不去扶保,那些谋逆之徒就真的要窃国了!”

    望着对方一脸热诚,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梁郁立时被感染了,可是如果离开上官府,谁来揭开上官涤尘的伪善面目呢?什么时候才能将篱落救出魔掌呢?

    高越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感慨道:“以前没发现,没想到你小郁子还是个痴情的种子。改日有机会我老头子倒要见见你说的那位姑娘了,是不是美得跟天仙一样。”

    梁郁一时有些尴尬,高越严肃道:“小郁子!有国才有家!如果君上和宫氏家族被覆灭,两大家族势必会争夺最高权柄。到时候两界就会彻底失去平衡,有多少无辜的人要遭殃你想过没有?”

    “这个我明白。老将军,我决定加入‘蓝衣社’,你就直接吩咐我做什么吧。”高越面露欣慰之色:“我想过了,你还是留在上官府继续做你的侍卫。”

    梁郁面露疑惑之色,高越站了起来,缓缓踱着步子,随即问道:“关于刺杀太子殿下的凶手是谁你听说了吧?”梁郁点头道:“据目击者感察量刑司副司正萧沉鱼和她的属下说,是‘英武侯’的女儿——路阮。”

    高越追问了一句:“你觉得对方是真凶吗?”梁郁听得一头雾水:“那么多人众口一词指认她。而且案发现场只有她一个人,不是她又是谁呢?而且听说对方是施展‘羽化’逃离现场的,这就说明她的潜力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她是有能力杀死太子殿下的那些侍卫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莫非老将军认为对方不是真凶?”

    “我不清楚!可是我老头子相信,任何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是有动机的。路阮刺杀太子殿下的动机是什么呢?我老头子做过调查,她进入潜力世界才不过一年多时间,之前一直生活在显力世界里,做着一名豪门的千金小姐。来到京都后,在朱明烨的引荐下做了谍报堂堂主,前段时间又获得君上亲简,兼任了感察量刑司司正。这样的人有什么动机去谋刺太子殿下呢?”

    梁郁分析了一番,暗道:“确实有几分道理。监事阁是宫氏家族一手所创立。现任大阁领朱明烨又是君上的股肱之臣,他推荐的人怎么可能弑君篡逆呢?”

    高越肯定地道:“我老头子有一种直觉。太子殿下被刺杀一案绝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幕后黑手一定是隐藏了起来。路阮只不过是凑巧做了替罪羊而已。”

    梁郁言道:“老将军,您心里是不是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了?”高越叹道:“无有证据,我也不能乱说。可是,我觉得逃不出朝中那两大权力家族。”

    是啊!寻常人去刺杀当朝太子干嘛呢?嫌命长?

    很显然,对方是为了最高权柄。而在潜力世界里具备这个实力的只有宇文家族和上官家族。梁郁目光敏锐,脑海里适时地浮现出上官涤尘那张虚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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