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手中的事务,难得空闲下来。宇文弋罗出了书房,径直来到宇文昭荣住的小院里。迈步进了房里,只见对方端坐在书案前,正在埋首苦读,旁边坐着一位负责教习的教书先生。

    宇文昭荣回头看到宇文弋罗,欢喜道:“大姐姐!你何时来的?”宇文弋罗露出怜爱的笑容,轻抚着对方的脸颊,冲教书先生道:“小少爷读了多久了?”那教书先生道:“回大小姐的话,已读了一个多时辰。”

    “那我带他到院子里玩会儿,等下再继续用功。”教书先生面有难色,迟疑道:“若是相爷知道了——”宇文弋罗道:“老爷若是知道了,我来担待。”那教书先生也就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宇文弋罗拉起宇文昭荣的小手,郑重道:“我们现在去院子里玩会儿,松松筋骨,完了再来继续用功。”宇文昭荣自然是满心欢喜,二人出了书房来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呈椭圆形,方砖铺地。宇文昭荣皱眉道:“大姐姐,若是你能每日陪我玩会儿就好了,整日里读书学这个练那个,闷都闷死了。”面对小家伙的提问,宇文弋罗感同身受,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呢。

    这或许就是宇文家族子孙的宿命吧,任谁也逃不掉。她一个女儿家都要经历重重磨炼,更何况男儿身了。宇文弋罗蹲了下来,仰头望着宇文昭荣道:“弟弟,你想玩什么呀?告诉大姐姐。”

    宇文昭荣歪着脑袋,像是在冥思苦想。宇文弋罗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木头制的陀螺,咋呼道:“你瞧!这是我在集市上特意给你买的!”宇文昭荣一把抢到手中,爱不释手地道:“好精致!比我先前玩的那个好多了。”

    “那还不赶紧取出你的布绳鞭子,抽几次试试!”宇文昭荣应了一声,飞快地钻入房里,片刻后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截细竹竿,上面绑了一条布绳。他将陀螺塞给宇文弋罗道:“大姐姐你帮我将陀螺转起来,我先抽它几鞭子试试,看看能不能转得久。”

    宇文弋罗笑道:“这么好的陀螺若是转不长,肯定是你抽的不对哈。”几根手指握着陀螺的底部,旋转了一下快速丢了下去。

    只见那陀螺在半空中飞速旋转,落到方砖上后也飞快地旋转着。站在一旁的宇文昭荣看准时机,挥动布绳鞭子对着陀螺的底部抽了起来,立时发出“啪啪”的响声。

    在布绳鞭子的力道的裹挟下,陀螺在地上拼命地旋转。宇文昭荣越发得意,边抽边自豪地道:“大姐姐!快看!”宇文弋罗夸道:“好好好!我弟弟抽陀螺最棒了!”

    望着对方一脸欢欣愉悦的表情,宇文弋罗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面对戍卫兵马司和宇文家族里如山的事务,她也只有这一刻才能舒心地喘口气,心里只盼着这开心的一刻能够持久一些。

    场中的宇文昭荣玩得非常开心,扭动着身姿换着姿势抽打陀螺,叫道:“大姐姐!你瞧我给你表演一记回旋抽!”只见他扭动身子,反手凶猛地抽了一记,陀螺旋转着飞了起来,随即落到地上继续旋转着。

    宇文弋罗赶忙鼓掌,宇文昭荣忽道:“大姐姐!你也来抽打两鞭子试试,可好玩了!”宇文弋罗赶忙摆手,推辞道:“别别别!我可不会!”

    宇文昭荣劝道:“你不是跟我说过要随时保持一颗童心吗?谁说大人就不能抽陀螺了。何况在这院子里,又没人瞧见。不会扫了你‘紫衣女将军’的威名的。”

    “荣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侃你大姐姐。”宇文昭荣猛抽了几遍子,赶忙将鞭子递了过来,催促道:“大姐姐!快点接上,别让陀螺停下来了。”

    方砖地面上的陀螺转个不停。宇文弋罗只得接了鞭子,伸展胳膊抽了过去。不料一鞭子抽下去后,那陀螺忽然不再旋转,而是静止不动了。尤为奇怪的是,陀螺底部是尖的,居然没有倾斜,而是屹立不倒。

    宇文昭荣也感到好奇,蹲下来仔细盯着陀螺,怪道:“这陀螺怎么不动了?好像长在了地上似的。”宇文弋罗稍一犹豫,自然知道是潜力干预的结果,脸上的愉悦表情一扫而空,登时换成了凝重的神色。

    只听一声响动,院门被推开了。一辆轮椅车转动轮子驶了进来,宇文玺铭端坐其上,面无任何表情。

    宇文昭荣看到对方后,像是耗子见到猫似的,赶忙悄声躲在宇文弋罗身后。宇文玺铭来到二人身旁,望了眼地上的陀螺,左手五指一握,那陀螺自行飞入了他的手中。

    “不错!制作得好精致啊!难怪你姐弟二人玩得这般欢实。”宇文弋罗一手护住宇文昭荣,壮着胆子道:“荣儿读了一个多时辰的书,我带他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宇文玺铭没有理会她,而是温和地望着宇文昭荣,招手道:“荣儿,你来爹爹跟前。”宇文昭荣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一副惊弓之鸟的表情。

    宇文玺铭和颜悦色地道:“荣儿,你跟爹爹说。是玩陀螺重要还是读书长本事重要?”宇文昭荣嗫嚅着道:“读书重要,将来可以光耀宇文家族的门楣。”

    宇文玺铭听了颇为满意:“嗯——荣儿真乖。你回房去吧。这玩物丧志的玩意儿以后不许再沾了。”五指稍一用力,木质的陀螺立时化为齑粉,从指缝里缓缓流了下去。

    宇文昭荣望着陀螺化为的齑粉,心中万般留恋,嘴上却道:“孩儿告退!”随后拱了手,缓缓走回了书房里。宇文弋罗望着方才的一幕,不忍道:“父亲,荣儿年纪还小,这样对他太过严苛,只怕不利于他健康成长。”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若是要将一个人培养成栋梁之才就是要从小开始。何况为父嫡亲的孩儿就荣儿一个,不培养他难道培养族中的那些侄儿吗?”

    宇文玺铭的目光扫向无尽的天际,沉吟道,“若是苍天眷顾,他日宇文家族替代宫氏家族统辖两界,那荣儿就是未来的两界之主。待为父西去之后,他会继承大统登上领主宝座。他自己若是没有雄才能守得住宝座吗?”

    宇文弋罗一时无言,宇文玺铭问道:“罗儿,追缉九天罡大当家的事进展如何了?已经过了七八日,还没有结果。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陪小孩子打陀螺。莫非你真要保留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吗?”

    宇文弋罗忙低首道:“女儿不敢!据暗枭队报来的消息,杀手们多次与魑魅交手,对方已经身受重伤,可还是给她逃脱了。从最后一次报来的消息显示,对方现在应该流窜到了冰火城。暗枭队全员已然赶了过去,争取在冰火城里将她生擒。”

    宇文玺铭显得很不耐烦:“我不想知道暗枭队是怎么抓捕对方的,那是他们的事。我只想要结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现在就告诉我,还要多久才能看到结果?”

    “女儿即刻动身赶往冰火城,亲自监督暗枭队抓捕对方。五日之内一定给父亲一个满意的答复。”宇文玺铭摇了摇头:“五日太久了。就给你两日吧,两日之内给我一个结果。否则你不要回来见我,就留在北疆赏雪吧。”

    “是!女儿这就出发。父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宇文玺铭想了想,言道:“你要尽快料理好九天罡的事情,然后火速赶回来。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小年了,为父与众位心腹朋党们商议后决定在小年前后策动大事,一举掌控宫弼。只要拿住了他,两界就等于攥在宇文家族手中了。”他适时地做了一个五指张开、合拢成拳的手势。

    宇文弋罗道:“女儿记住了。”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两日之内就抓住大天罡魑魅,她的心里还真没底。她打开床边的机关,进入一间暗室,看到了亡夫的灵牌竖立在供案上。

    她上前点燃线香,随后跪在灵牌前方,祷祝道:“夫君,妾身要离开两日赶往北疆捉拿一个漏网之人。夫君若是在天有灵,保佑妾身此行顺利。”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退出了暗室。

    片刻之后,宇文弋罗换了一身甲胄,然后握紧常用的一把宝剑走出寝室。随后关好房门,她瞥了眼远处天际的流云,化为一道紫色的光影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了流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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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南城的一所僻静的宅院里,已是深夜,室内却依旧亮着灯火。一位年逾四旬的妇人拢了拢头上的发丝,撩开厚厚的门帘子向外面望了一眼。只见室外暴雪肆虐,凌冽的寒风吹着号子呜呜叫着。

    一股寒风迎面扑了过来,那妇人浑身打个寒噤,赶忙放下了门帘子。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浑身裹得跟粽子似的,打着瞌睡,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拽着妇人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道:“阿娘!我困了,想去被窝里睡觉。”

    那妇人蹲下来,望着小男孩身后的两个女孩,一个七八岁,另一个十二三岁的样子,皆是不住地打着哈欠,显然是都困了。

    妇人怜爱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圆脑袋,柔声道:“宝儿乖!再等一会儿,你爹爹说今晚要回来的。”大一些的少女已经懂事,上前将小男孩拉在怀里,道:“弟弟乖哦。等一下爹爹回来,说不定会带你最爱吃的甜柿饼呢!”小男孩最喜欢吃柿饼,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居然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那妇人被小男孩的姿势逗笑了,迎来了难得的轻松一刻,可惜内心里却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少女走了过来,小声问道:“阿娘,爹爹今晚当真回来么?不是说——”竟没有再说下去。

    少女的父亲名叫“何占奎”,乃是东宫太子殿下宫辰身旁的一名三等侍卫。十几日前,太子殿下当街被歹徒刺杀,何占奎也当场被害。

    日前,官府中人已经正式发来噩耗和一笔抚恤银子。一家人惊闻噩耗,登时陷入了悲痛之中。只盼着太子殿下被杀一案尽早终结,也好接回何占奎的尸首操办丧事,及早让亡灵入土为安。

    不料昨晚黄昏时分,何占奎的一名生死之交忽然登门带了口信过来,言称何占奎尚在人世,让家里人收拾好行李今夜在家等他。

    妇人听了半信半疑,但还是按要求做好了准备。如今已过了午夜时分,对方依然没有露面。妇人的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众人又等了一阵子,小男孩没了方才的兴奋,窝在少女的怀里直打瞌睡。妇人瞥了眼道:“不能让你弟弟睡着,这样要着凉的。”那少女点了下头,又实在不忍心弄醒对方。

    忽听一声清晰的敲门声,少女当先警觉:“母亲!好像有人在敲门。”妇人站了起来,并未出门,像是在仔细听声。

    又一声敲门声响了起来,妇人方才宽心:“许是你们爹爹回来了。你们待在屋里别动,我去应门。”撑了伞快步来到院门旁,暗暗发问:“谁在敲门?”

    “是我。快开门。”果然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妇人总算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开了院门,只见丈夫何占奎立在外面,一下子扑入对方的怀里。

    二人夫妻多年,感情甚笃。此时相见,妇人由悲转喜的心情可想而知。何占奎忙打趣道:“好啦好啦!都老夫老妻了,让孩子们瞧见成什么样子?会笑话我们的。”

    妇人对着丈夫的肩膀捶了两下,无意间扯动了对方的伤口,何占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妇人忙道:“奎哥,你怎么了?”何占奎叹道:“连带侍卫统领在内的好几十名大内侍卫都被杀了,我也算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上能不受伤吗?好了,屋里说话。”

    二人三两步进了屋里,几个孩子见到半个月未见的父亲,一个个振奋起来,纷纷嚷嚷个不停。何占奎望着身旁的三个孩子,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冲妇人道:“夫人,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吧?”

    妇人点了点头:“该典卖的全部典卖了,只剩下这座小院暂时由我母家的人照看着。万一风平浪静了,或许我们还可以回来住。”何占奎环顾住了几十年的房舍,感慨道:“估计是回不来了。”

    少女好奇地问道:“爹爹,我们要搬家吗?搬到何处去居住?”何占奎道:“不是搬家,而是避难。至于搬到何处去,我现今也不知道。只要是个安全的地方就行,我们一家五口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反正京都是不能待了。”随即招手道:“大妹、二妹,你们帮着拿包袱。马车就停在院门口。”

    一家人开始忙活起来,将打包好的包袱一个一个往院门外的马车上装。四五岁的小男孩帮不上忙,在白日里堆的一个雪人旁玩耍,忽而叫道:“爹爹快看!姐姐堆的雪人眼睛会动!”何占奎嘴里应和着,手中却没停下来。

    待所有的包袱全部装车后,何占奎冲妇人道:“你带着她们先上车,我来逮那个小家伙。三更半夜的,他倒是有精神头!”来到院子中央,看到小男孩还在跟雪人玩得起劲。何占奎将堂屋落了锁,一把抱起小男孩作势准备离开,忽地瞄了一眼雪人。

    鹅毛大雪依旧四处飞扬。那雪人忽然动了一下,自头顶开始融化了开去,像是褪去了一层白色的雪衣似的,露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那男子舒展了一下身子,冲着小男孩道:“还是小孩子眼尖,倒是他先识破了本阁。”

    何占奎已经猜到来者不善,唤了声“夫人,你来一下”。妇人应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快速赶了过来,刚要去抱地上的小男孩,一眼瞥到了黑衣男子,登时愣住了。那男子道:“夫人先带孩子去马车上吧,本阁与何侍卫有话要说。”

    何占奎摆了下手,妇人愣愣地搂了小男孩,一步一步向马车旁走去,不时地望向雪地里站着的何占奎,显然是十分忧心丈夫的安危。

    何占奎立在雪地里,见对方虽然立在雪地里,可是身上一片雪花也未落下,很显然对方的修为已至化境,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场,导致外物根本无法逼近。

    “敢问阁下是?”黑衣男子道:“在下朱明烨,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何占奎吃了一惊,立时又平复下来:“不想是监事阁的当家人到了,失敬!”

    朱明烨缓缓道:“何侍卫,太子殿下被刺杀一案兹事体大,你身为重要的当事人,不能这般一走了之。”

    何占奎苦笑了一声:“我本以为这出金蝉脱壳挺高明的,不想还是瞒不过大阁领的法眼。事到如今,你想怎么样?”

    “先告诉我事发当日的情形,刺杀太子殿下的凶手是谁。”何占奎舔了舔嘴皮子,简要讲述了九名杀手袭击大内侍卫以及刺杀太子殿下的经过,最后方道:“当时我已经身受重伤,若非修炼的闭气功达到了最高境界,瞒过了那些杀手,估计此刻也躺在锁狱大牢的停尸房里了。”

    朱明烨仔细听着他方才讲述的经过,面露沉吟之色,像是在思考。何占奎解释道:“既然已被大阁领发现踪迹,我已没有隐藏的必要,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今晚我本想带着家人一起逃命的。就算将来抓住了刺杀太子的元凶,我身为太子殿下的侍卫,护主不力也难逃一死。所以我就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够携家人逃之夭夭,看来终究是不可能。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还望大阁领成全。”

    朱明烨瞟了眼院门的方向,接口道:“你是想让本阁保全你的家人对吧?”何占奎“扑通”一声跪到对方面前,双手抱拳道:“正是!太子殿下被害,属下身为贴身侍卫,罪责难逃,死不足惜。只是夫人及三个孩儿是无辜的,还望大阁领庇佑。”

    朱明烨望着对方,郑重地道:“何侍卫,只要你肯出来作证,揭露太子殿下被杀一案的真相。我朱明烨用自己的人格担保你的妻儿平安无恙。”

    “多谢大阁领。”何占奎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件重担,缓缓站了起来。朱明烨唤了声“来人”,立时有道黑影窜了出来,道:“大阁领有何吩咐?”

    朱明烨扫了眼何占奎道:“你带几名精干之人护送外面的马车到一个安全地方,沿途要小心行事,不得有误。”那黑影应了一声,立时退到一旁。

    院子里寒风呼啸,漫天的雪花打着旋儿四处肆虐。朱明烨道:“还有点时间,要不要过去跟自己的妻儿道个别?日后若是再想见面恐怕就难了。”

    何占奎缓缓扭身望了眼院门口的方向,依依不舍道:“不必了。只要知道他们安全无恙,就算我被千刀万剐也可以瞑目了。”

    朱明烨冲身旁那名黑衣人摆了下手,那人立时向院门口走去。片刻之后,只听马蹄声响动,显然是马车已经开动了。

    何占奎听着马蹄声,强行忍住不去扭头看,心里却很清楚。他与家人永远地诀别了,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朱明烨出言安慰道:“你尽可放心。虽然你的命我保不住,但是可以保证你的妻儿在一个平安的地方度日,衣食无忧。”何占奎再次拱手致谢,随后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大阁领吩咐吧。”

    朱明烨的眼前忽然闪现出路阮的身影,沉吟了片刻,严肃道:“或许你已经看到了四处张贴的海捕榜文,现在有人将刺杀太子殿下的重罪嫁祸到路阮身上,正在两界内缉捕对方。如果路阮投案了,我要你出场作证证明对方是无辜的,以洗刷对方的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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