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日光普照,鹅城的大街小巷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墨斗独自驾了马车来到一家专营木匠工具的杂货铺子门前,勒住马缰绳,一翻身下了马,吆喝道:“老板!忙着呢!”店老板一瞧见他,忙陪着笑脸道:“是周小哥啊,一向少见了!”

    墨斗拍着对方的肩膀,调侃道:“我这不是来了嘛,上门给你送银子来了!”店老板打个哈哈,喜上眉梢道:“瞧您这话说的!怎么萧少爷没过来呢,以前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前段时间我听说萧少爷在木艺状元大会上位列三甲,厉害啊!萧少爷真是多才多艺啊!”

    “他现在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可不敢轻易露面了。店老板,凡是木匠用得着的工具,什么刨子、锤子、木锉之类的,一样来两件,拣质地最好、最趁手的拿,全部给我打包好装到马车上。”店老板应了声,吩咐铺子里的伙计赶忙准备。

    店老板道:“周小哥,赏脸进来喝碗热茶?”墨斗摆了摆手:“不了!还有好些东西要买呢!”冲腰间掏出一锭元宝丢了过去,店老板欢喜地接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工具全部打包好了,足足装了两麻袋。店老板吩咐道:“笨蛋!还不给放到马车后面,等主顾自己动手是不是?”墨斗百无聊赖地四下随意看着,忽见迎面一位妙龄少女走了过来。

    不好!是左巧儿!

    墨斗一翻身上了马车,急慌慌道:“店老板,都放好了吗?我急着走!”店老板在马车后回道:“都放稳当了,可以啦!”墨斗扯过马缰绳,方欲打马离开,忽见左巧儿不知何时已站在马车头里,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唉哟!这不是巧儿姑娘么?我说怎么忽然感觉周围花团锦簇的呢!哈哈!”左巧儿面带一丝嗔怒:“少耍贫嘴!萧少爷人呢?他是不是在刻意躲着我?”

    墨斗忙反驳道:“哪有的事,只是他最近有些忙,所以经常不沾家。没顾得上找你玩儿。”左巧儿又道:“那你告诉我,他最近都忙些什么?”墨斗撒谎道:“哎呀!他你还不知道?不过是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没什么新鲜的。”

    左巧儿走到马车旁边,瞥了眼车尾,问道:“那你老实告诉我,萧少爷忽然买这么多木匠使用的工具做什么?”

    墨斗顺口答道:“萧少爷要离开鹅城一段时间,所以就——”话出口后,才想起自己说漏嘴了,忙改口道:“没什么,工具买来自然是要用的嘛。”

    不料对方听了也不说话,扭身就走开了。墨斗也没再理会,驾着马车快速回到萧府。到了府门口,墨斗忙吩咐两名下人:“快将马车上的麻袋抬到西角门的库房里。”两名下人赶忙应了手,捋起袖子干活去了。

    墨斗快步来到萧迟的房里,见对方站在书架前,正在收拾几本书籍,一回身见到墨斗,忙道:“我要你采买的东西都买完了?”

    墨斗有些心虚:“萧迟,我方才在铺子门口遇到左巧儿了。”萧迟没在意:“遇到就遇到呗,有什么稀奇。”墨斗道:“不是……我一时说漏嘴了,说你要离开鹅城。”

    萧迟也没太在意,言道:“说就说吧,又没啥大不了的。”墨斗担忧道:“万一对方嘴快,告诉老爷跟夫人了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把你看得紧紧的,你还走得了吗?”萧迟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籍,犹疑道:“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忽听房门被人敲响了,一名下人道:“小少爷,夫人让你马上到东跨院一趟。”墨斗赶忙使了个眼色,萧迟拉开房门,询问道:“是不是左姑娘来了?”那下人道:“回小少爷的话,左姑娘刚来的,正陪着夫人用茶呢。”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那下人遂走开了。墨斗赶忙凑上来,提醒道:“你要赶紧编个谎话救急。我这边你放心,打死也不会说你要私奔的事。”

    “私奔!”萧迟在口中重复了一遍,无限向往道,“周大侠,你这个词用的恰当!跟心爱的阮姐姐远赴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我们二人的崭新生活。想想都觉得浪漫啊!”随即旁若无人地陶醉起来。

    墨斗在他面前摇了摇胳膊,提醒道:“小祖宗,我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过眼前这一关吧。”

    萧迟显得颇为淡定:“没事。只要不是父亲,母亲大人好糊弄。”随即慢悠悠地入了东跨院厢房里,见竹盘英、左巧儿二人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热络地聊天。竹盘英看上去心情很好,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萧迟先跟左巧儿打了招呼:“巧儿姑娘来了。”又走到竹盘英身旁,温言道:“不知母亲唤儿子过来何事?”竹盘英面带愠色:“你说是何事?左小姐过来看你,你还不赶紧过来相陪,一点礼数都不懂。”

    左巧儿道:“伯母,让我跟萧少爷单独说会儿话吧。”竹盘英笑道:“好好!你们玩去吧,午膳就在这里用,我让厨房多准备几道你们爱吃的菜。”左巧儿礼貌地应了一声,起身道:“萧少爷,去后花园逛逛吧。”萧迟道了声“好”。

    出了东跨院,二人并肩而行,不多时早已来到后花园,只见好多种春花已经盛放开来,姹紫嫣红,颇为壮观。

    尤其以一大片淡黄色的含笑花最为惹眼,花瓣边缘时而点缀红色或紫色,可谓“芳香花木、苞润如玉、香幽若兰”。

    左巧儿望着一片花海,忍不住走到含笑花旁细细地欣赏起来,赞道:“想不到这里的花儿开得这样灿烂多彩,无限春光好像都集中到了这里似的。”

    萧迟道:“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自然是灿烂多彩了。”左巧儿扭头望着对方,面露不解之色。萧迟道:“为了伺弄这些花儿,管家请了十多名花匠,每人每月的俸禄银子都不老少,而且还管吃管住。你算算,这每月要花多少银子。”

    “不愧是首富之家,养个花儿都这么大手笔。”左巧儿走到几朵淡紫色的含笑花旁,伸手像是要采摘一朵,不过最终还是停住了,低声道,“萧少爷,方才在伯母面前,你是不是心里挺紧张的?”

    萧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方才心里确实有些惴惴,虽然他已经编好了谎言。可若是竹盘英一味的刨根问底追问下去,他也不好作答。倒是有点出人意料,对方没有将他要离开鹅城的事情告知竹盘英。

    “紧张?”萧迟心里明白,嘴上却装糊涂,“我见自己的母亲紧张什么。”左巧儿回身站到他面前,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别装了。你是不是要离开鹅城?你要去哪里?”

    萧迟扯谎道:“是要离开一阵子,去大名县串门子,我有个姨母住在那里。”左巧儿却道:“你撒谎!去亲戚家串门子用得着带那么多斧子、锤子吗?而且我听伯母提起过,说你最讨厌走亲戚的,正月里给长辈拜年都是硬催着才去的。”

    对方接二连三的发问,萧迟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心里琢磨着该如何答复。左巧儿却显得不疾不徐:“不急,慢慢编。谎话若是想编得像样点,自然需要花时间。”

    望着对方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萧迟干脆道:“巧儿姑娘,我们算是好朋友吧?”左巧儿“嗯”了一声,只是带了疑问的口气,像是在反问他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既然你不否认,那我就直言了。你的心思我了解,可是我的心思你可能还不了解。上次逃婚的事你也听说了,我的心上住着一个人,此生我只想跟她长相厮守,此志磐石不可转移!”一席话说得异常坚决,不容质疑。

    左巧儿显得异常冷静,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这还是他头一次拒绝自己的心意,虽然有些含蓄,确是那样的斩钉截铁,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左巧儿的心里翻江搅海一般,自己虽然家世一般,但从小到大也是在父亲和一众师兄弟的宠爱下长大的,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右手紧紧攥着衣角,话音有些发颤:“萧少爷,这么说你是要去自己的心上人那里?准备离家跟对方长相厮守?”

    萧迟本想否认的,可是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索性郑重地点了头:“不错!她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路上不免长途跋涉。我准备陪着一道去。”

    “没想到我们的小魔王还挺痴情的。你说的就是那位路家大小姐吗?”萧迟没有否认:“你们有见过面的,就是上次在戏园子里。”

    左巧儿的目光有些阴冷:“萧少爷,你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告辞!”抬步作势准备离开,萧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语有些太重了,有些于心不忍:“巧儿姑娘,希望我刚才的话没有伤到你。如果有的话,希望你见谅。”

    左巧儿驻了足,冷声道:“你的话的确伤到我了,知道为什么吗?我心里的话还未道出,你就拒绝得这样彻底。不过,我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否则岂不是让那位路家的小妖女白捡了便宜?”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坚决而凌厉。话音落下后,她又恢复常态,两手自然地搭在胸前款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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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已临近亥时的末梢,偌大的上官府内一片幽寂。上官涤心漫不经心地走在厨灶间的古井旁,身子颤颤巍巍,像个午夜的游魂一般。

    “阿木哥哥,你去哪儿了呢?这么久也不回来看望心儿,莫非是把心儿忘了吗?”上官涤心在心里默默言语,瞥到右手边的葡萄架子已经活了过来,挂满嫩绿的叶子,如小婴孩的手巴掌大,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像是在冲自己友好地招手。

    上官涤心不由想起对方给自己摘葡萄吃的场景,那一幕幕美好的回忆自然地涌上了心头,忽听“呼啦”一声响,一个黑影忽然越墙钻了进来。上官涤心一惊,唤道:“阿木哥哥,是你吗?”

    声音清亮!早已惊动了不远处巡逻的侍卫。只见像是有两三人快速跑了过来。那黑影身法极快,只一招就将上官涤心控制住了。

    那几名侍卫业已赶到古井旁,领头的乃是侍卫统领鹤翎,抽出长刀喝道:“大胆毛贼!居然敢擅闯相府?识相的就赶快放了大小姐,否则让你死得很难看!”

    那黑影手里攥着一把断刀,毫无所惧:“早就听说上官涤尘有个傻妹妹!那太好了!刚好给老子做人质!你们快将上官涤尘这个蛇蝎小人叫来,就说卢一锋跟他有笔旧账要算算!”鹤翎瞅准时机,一刀轻轻挑了过去。

    卢一锋反手将上官涤心锁在身后,断刀巧妙地送了过来。只两三个回合,卢一锋就找到了鹤翎的破绽,一刀插入他的小腹之中。鹤翎只觉浑身发冷,瞥了眼他身后惊慌失措的上官涤心,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卢一锋面露得色,将断刀缓缓抽出,冲余下两名侍卫道:“不想送死的就快去叫上官涤尘!”

    由于方才二人的缠斗只有几个回合,而且彼此过招都是悄无声息的,甚至都没有发出兵器的金戈相击之声。两名侍卫一时有些发蒙,不相信统领大人就这样毙命了。等瞧见鹤翎像一坨肉团缓缓栽倒下去,心里才坐实下来。

    卢一锋望着怀中的上官涤心,挑逗道:“虽然是个傻丫头,倒是生得蛮标致的。”伸手就要去摸对方白皙的脸蛋,忽觉眼前像是凭空刮起了一团旋风,吹得他脸上生疼。

    上官涤心也盯着那股旋风,惊喜地道:“阿木哥哥,是你么?赶紧打跑大坏蛋!”

    旋风逐渐转弱,梁郁显出本相,骈指插向对方的两只眼珠子,出手快如闪电。卢一锋早已戒备,赶忙将上官涤心推出来挡在自己身前。梁郁急忙收住攻势,左胳膊伸出去,将对方稳稳勾入怀中。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亵渎大小姐!”梁郁赤手攻了上去。卢一锋立时感觉到了杀机,手持断刀和对方全力缠斗。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府内早已炸开了天。只见上官涤尘和大批的护卫赶了过来,将二人围在垓心。上官涤心一见上官涤尘来了,慌忙道:“哥哥!快叫他们都上去,帮阿木哥哥打大坏蛋!”上官涤尘将对方搂在怀里,安慰几句,又瞥了眼地上的鹤翎,随后盯着二人的打斗。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二人已经来回拆了数百招。梁郁虽然赤手空拳,可是依然稳稳占据上风。只见他人影翻飞,斜刺里猛地一拳,正中对方的小腹,直接将对方打飞在葡萄架下。卢一锋一个趔趄,拄着断刀吃力地道:“好诡异的武功!小子,你这是哪里学来的?”

    梁郁默然不言,凌空一个翻身,身法如闪电一般再次攻了上去。卢一锋已经被压到围墙边,方欲准备逃走,忽觉头顶骤然亮起,数道白光刺了过来。

    “啊!”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卢一锋握刀的右手直接在胳膊肘处被生生削断,断刀已经飞到了梁郁手中,冷冷道:“你方才就是用这只脏手想亵渎大小姐,我就斩断它!”卢一锋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梁郁右手挥舞断刀,卢一锋稍一迟疑,只觉漫天的刀影,从四面八方向自己侵袭过来,忽觉脖颈处一凉,对方的断刀已架在他脖子上,露出摄人的寒气。梁郁一手擒住对方的锁骨,冲上官涤尘道:“请公子爷发落!”

    上官涤尘缓步走了过来,探身瞄了对方一眼,慢悠悠地道:“卢一锋,本公子还真小瞧你了,关到锁狱里你都能逃出来。”卢一锋恶狠狠地道:“上官涤尘,你害得老子家破人亡。只恨老天无眼,不能让老子食你的肉、寝你的皮!”

    上官涤尘笑了笑,吩咐道:“你们将大小姐送回房里休息,然后都散了吧。”又望着梁郁道:“木侍卫,你押着他跟我走。”梁郁应了声,押着卢一锋走在对方后面。

    不多时,早已来到假山下的石壁前。只见上官涤尘开启机关,立时露出黑洞洞的入口。梁郁走在对方身后,不堪的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发现了上官涤尘的蛇蝎面目。就是在这里的地牢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一个不完整的男子。

    身后的石壁合上后,周围立时黑了下来。卢一锋叫嚣道:“上官涤尘,你要杀就杀,老子不怕死!”上官涤尘缓步前行,随口道:“你深夜大闹相府,搅扰了本公子的清梦,而且还杀死相府的侍卫统领。你以为本公子会轻易放过你吗?”

    一行三人来到甬道尽头,上官涤尘再次开启机关,顿时露出一个洞口,众人走上一截向下的石梯。待双脚踩到实地上,终于看到两旁的一排排窄小的牢房。每个牢房里都摆放着一口三尺余高的酒坛子。

    走到一间牢房前,早有两名门人走了过来。上官涤尘摆了下手,那门人打开锁链。上官涤尘回头望着梁郁,道:“放开他!在这里他是逃不出去的!”

    梁郁依言,松开了对方。上官涤尘面带微笑,道:“卢一锋,你方才说本公子害得你家破人亡,这话不够准确。因为你父亲尚在人世。”

    卢一锋犹疑道:“上官涤尘,你在耍什么鬼把戏?”上官涤尘瞥了眼牢房里的酒坛子,道:“不信,你打开那个坛子看看。不过,你父亲以前挺富态的,现在可瘦多了。老百姓有句俗语:罐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就是这个道理。”

    卢一锋半信半疑地走入牢房,来到坛子旁边,揭开上面带孔的木塞。

    没一会儿,果然冒出一个脑袋。卢一锋仔细辨认,果然是自己的父亲,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卢一锋大叫一声“父亲”,身子趴在坛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上官涤尘站在牢门外,道:“一别十余载,多么感人的父子相认的画面啊!本公子都险些要流泪了。”回头瞥了眼梁郁,笑道:“木侍卫,是不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梁郁道:“那倒没有。属下猜测公子爷是要将这个毛贼也做成人彘,这样他们父子二人就可以团聚了。公子爷算是做了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属下钦佩之至。”上官涤尘哈哈笑了出来:“你跟我来!”

    开启机关,又下了地下一层。二人来到一间亮堂的厅房内,只见菊韵正坐在书案前,见到二人进来了,忙起身唤了声“门主”。上官涤尘冲梁郁道:“木侍卫,想必你们之前在府中见过吧?”

    梁郁赶忙打招呼:“菊韵姑娘!”上官涤尘纠正道:“木统领,以后你该唤对方‘副门主’。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你在明面上是相府的侍卫统领,暗地里你就是蛊仙门的门人。”

    “多谢公子爷栽培!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效忠相府和蛊仙门!”梁郁慌忙跪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自从蚀骨渊脱险上来后,在上官府忍辱负重这么久,自己终于引起了上官涤尘的注意,成为了他信任的身边人。

    “上官涤尘、蛊仙门,还有你背后的上官家族,终有一日我要将你们连根拔起。为了枉死的长公主殿下,还有我昔日遭受的侮辱。”梁郁的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上,胸中复仇的火焰却肆意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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