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援拜月城的大军总计一万多人,由朱明烨任大将军,路阮为左将军,一路快速向边陲进发。连着赶了一日的路程,大军在一片松树林里安营扎寨。路阮换下随身的甲胄,只觉浑身舒适多了。

    刚坐了一会儿,忽见灰色的帘子被挑开,萧迟贼眉鼠眼地钻了进来,冲自己挤眉弄眼道:“左将军一路上鞍马劳累,需要打盆热水泡脚吗?”

    路阮白他一眼,手指动了一下,一道无形的潜力射出去,牵引着对方的身子直接闪了进来,险些跌倒在地。

    “你不在军械营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军营,若是犯了军规,我到时也救不了你!”萧迟故意道:“大将军不就是你的朱叔叔吗?怕什么,以你们二人的特殊关系,他还能真把你怎么着啊?”

    路阮本想发火,听出了对方话中的酸味,随即打趣道:“怎么?有些人吃醋了?萧迟,其实我明白你心里想的,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卒子,而人家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所以你心里感到很自卑是吧。”

    萧迟嘴一撇,面带不屑之色:“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大将军呢!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他每次跟你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的,而且一口一个‘阮阮’叫着,听着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随即身子还故意颤抖了一下,好像满身真的长满了鸡皮疙瘩似的。

    “你别乱说!朱叔叔是我的长辈,不叫我‘阮阮‘叫什么?”萧迟大喇喇地坐到一把椅子上,想了想道:“不行!改日我去找他,当面告诉他我是你的未婚夫,免得对方对你心怀叵测!”

    路阮恼了,一把揪住他肩膀,逼声道:“还记得来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吗?你若是胆敢胡闹,我马上将你送回鹅城去!”

    说话的同时,手上缓缓加力。萧迟吃痛,赶忙求饶:“左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胡闹了!”路阮方才罢手,又道:“赶紧回你的营里去,以后没事不要过来,省得外人瞧见了影响不好。”

    萧迟扭动了几下肩膀,撒娇道:“阮姐姐,就让我陪你待一会儿嘛,反正现在你又无事。我们刚好可以说说体己话儿。”

    不待路阮答言,萧迟已经厚着脸皮牵了她的两只玉手,不停地轻轻摇着。路阮只得由着他,故意板着脸道:“你除了那些不着调的话,还会有什么体己话。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

    萧迟牵着她的手走到椅子旁坐了,拉着她的胳膊想让对方坐自己两只膝盖上。路阮不依,拒绝道:“不行!若是外人来了,瞧见成何体统!”

    “好好好!”萧迟嘴上这般说,手上却忽然用力一拉,对方就已经坐到了自己怀里。他快速抽出两只胳膊箍住了对方的纤腰,然后盯着对方肉麻兮兮地道:“在营帐外面,你是威风赫赫的左将军;在营帐里面嘛,你是我萧迟的未婚妻。这个时候你应该温柔一点,才会讨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嘛。”

    路阮方欲挣脱,却被他两只胳膊箍得死死的,居然不能挪动分毫。萧迟赶忙道:“不许耍赖使用潜力!堂堂潜力师欺负一名倭瓜,你不觉得很过分吗?”路阮笑了出来:“怎么?你也知道这个比喻啊?”任由他抱在怀里,不再挣脱。

    营帐里一灯如豆,放射出柔和的光芒,外面偶尔可以听到三两点人声。萧迟将自己的脑袋枕在对方的肩上,软语道:“阮姐姐,跟你说件要紧事。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回鹅城成婚吧。早点把你娶回家我心里才踏实。”

    路阮道:“此事哪有那么容易,你们萧家能容得下我?你此番离家出走的帐肯定又会算在我头上,萧老爷和萧夫人肯定恨死我了,准说我故意勾引他们的宝贝儿子。”萧迟听到“勾引”二字,笑着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难道你没勾引我?”

    见路阮表情凶了起来,萧迟赶忙改口:“是我勾引你,行了吧?”随即又道:“他们若是反对,我索性就不回鹅城了,直接跟你去土楼村成婚。就住我们之前共住过的那间土屋。不过,这回我可不睡脚踏板了。”

    “想得倒美!恐怕土楼村也不欢迎你。”路阮提醒道,“路家的那帮老老少少还等着重返鹅城呢。你若是办不到,一见面估计会将你暴揍一顿。”萧迟猛然想了起来,无奈道:“还真是!想成婚都没个地方,我们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路阮脸色倏然变了,微微运力,已然挣脱对方的怀抱,坐到了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对于她忽然间的举动,萧迟有些愕然。路阮道:“‘翻身局’的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我是不会进萧家大门的。”

    萧迟道:“事发当日,我曾亲眼见二姐姐化装成一名下人站在萧家的下人堆里,可是她死不承认去了会馆。我去问管家,管家也说没见到。真是奇了怪了。”路阮哼了一声道:“她怎么可能承认!萧老爷肯定早就嘱咐过管家了,他自然说从未见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忽见桌案上的白骨杖忽然自行飞了起来。路阮大惊,闪身护在萧迟前面,忽觉营帐上空一团红光砸了过来。

    路阮手握白骨杖,一手携了萧迟飞掠出营帐,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凌空坠落下来,正好砸中营帐,发出了冲天的火光。

    一时之间,周围全是人仰马翻的吵杂声。只见数十道黑影无声地飞掠过来,一人命令道:“正点子在那里,快上!”数道黑影向路阮冲了过来。

    路阮推了萧迟一把,急道:“你快跑!”萧迟担心心上人的安危,可是他不会武功留下来反倒成为累赘,于是发力狂奔起来。

    路阮也顾不得萧迟,手握白骨杖与黑衣人近身厮杀。一连刺死几名黑衣人,朱明烨也赶了过来,手提宝剑加入了武斗。

    不多时,就灭了一干刺客。朱明烨收了宝剑,关切道:“你没事吧?”路阮点了点头,在军营里四下寻找了一番,可是却没有发现萧迟的影子。她又急忙吩咐军械营的官兵在丛林里四处寻找,也是一无所获。

    糟了!他会不会被那伙黑衣人掳走了?他是个凡人,一点武功也不会。若是真被掳去了,想逃都逃不掉。路阮浑身一颤,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

    连绵的阴雨毫无征兆地普降下来,极大地削弱了行军速度。由于雨势渐大,大军不得不暂停下来,四处寻找遮蔽物躲雨。一众将士们忙活了一番,个个脸上透着狼狈之色。路阮料理完手头的军务后,只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虽然外面大雨如断了线一般,可是却没有一滴落到她身上,好像雨水刻意避开了她似的。她呆呆地坐到桌案前,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萧迟已经失踪五日了!至今毫无音信,对方就像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路阮心里很后悔,后悔不该带着他进入大军队伍,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暂时留在京都。好几次,路阮都想跟朱明烨明说暂时离开队伍,自己独自去寻找对方的下落。

    可是她最终都没有开口。眼下军情紧急,一日三变。她知道自己所处位置的重要性,又怎么能擅自离岗呢?

    帐外的风雨愈发肆虐,发出呼呼的响声。路阮几步走到床边,随手拿起床头的月牙相思枕,轻轻地用手抚摸,触到一丝淡淡的凉意。忽见面前一道橘黄色的光影猛然大盛,如天边灿烂的晚霞一般。

    接着,篱落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显了出来。路阮放下手中的月牙相思枕,迎道:“你怎么来了?外边又是风又是雨的。”

    篱落瞥了眼枕头,言道:“造型挺别致的。中间还有镂空的孔洞,像一弯月牙儿。”路阮将枕头拿在怀里,爱不释手地轻轻抚摸着:“这是他送我的。他很擅长制作木器,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一名了不起的木匠师。这个叫‘月牙相思枕’,他说让我随身带着,无论到任何地方都可以枕着它睡个好觉。”

    “他?是你的心上人?送个枕头给你,这份定情物倒是别出心裁。”篱落也坐到床沿边上。路阮抚摸着带有凉意的月牙相思枕,心里有些诧异,这些本都是自己内心里的隐秘,怎么自然而然地就对她随口道了出来呢?

    片刻之后,路阮失落道:“可是我却一不小心,将他弄丢了。现在我的心情乱得很,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寻找他。”

    篱落显出惊愕之色,带着忧伤的口吻道:“我的心里也有一个他。我们相识多年,可是我却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直到经历了一场糟糕的恋情后,才发现他是最好的。可是我已经无颜回首。或许这就是红尘之中的爱情吧,悲伤难过的居多,甜蜜圆满的稀少。”

    营帐外的雨势像是小了一些,偶尔闪过一道白光,是半空中划过的霹雳。篱落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遂道:“我听梁大哥说,你有很重要的话要跟我详谈。”

    “是啊!前些日子上官府里的夜宴我听说了,高朋满座、宾客云集。看来上官家族很重视你的新身份。”篱落望着对方,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路阮将月牙相思枕小心地放回原处,分析道:“你很清楚拜月城的重要性,一旦城破,宇文家族就会趁机掌控两界。而上官家族却一直处于观望状态。我希望你能出面说服上官涤尘,让上官家族的兵马尽早增援拜月城。”

    篱落两手拢在一处,思考着对方的话语,并未立即表态。路阮又道:“上官徽和上官涤尘父子二人都是老江湖,都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我知道这个说客不好当,可是我们左思右想,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你们?”路阮点了点头:“我们是一大群人,代表蓝衣社、监事阁和那些效忠于宫氏家族的势力。”篱落站了起来,缓缓踱着步子,脑海里回想着梁郁之前的话。

    ——要先顾全大局,个人的仇怨只能先搁置一旁。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团结一切力量对付宇文家族,防止对方逐渐蚕食两界。

    路阮又道:“上官氏一直在观望,无非是想等两虎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宇文氏这一仗一旦得了势,回过手来就会收拾上官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到时候上官氏孤军奋战,赢面能有多大呢?”

    篱落笑了下,道:“看来你们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啊!你分析得不错,上官家族已经暗中筹备,只不过在等一个合适的出手机会。而且他们的野心不会比宇文家族小。”路阮警醒道:“右相大人是不是给你什么暗示了?他们在待价而沽?”

    篱落摇了摇头:“只是我心里这么揣测而已。”路阮接着道:“你回去后可以这么说。只要上官家族愿意尽早出兵,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如今的局势迫在眉睫,我们一时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由于二人方才只顾着谈正事,篱落此刻才猛然想起她先前讲的话。她心中的那个他擅长木器制作,而且听方才的话是人失踪了。

    那就足以说明不是梁郁!篱落的心里不由一阵窃喜,为了确认一下,忽而岔开话题道:“你方才说把他弄丢了是什么意思?是他走丢了?”

    一言及此,路阮的心情就灰暗下来,毫无生气地道:“他是来自显力世界里的一个凡人,不会武功,本来是陪在我身旁的。可是前几日行军途中我遭到刺客暗杀,混乱之中他就走散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说着说着脑袋低了下去,显然是十分伤心。

    篱落上前,轻轻地抱住对方,温言宽慰道:“你也不要太伤心,说不定只是迷路了呢。他既然来自于显力世界,肯定对这里非常陌生,肯定是走迷路了。”

    路阮点了点头:“但愿吧。他若是真出现意外,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为了跟我在一起,他付出了不少,想不到这回把性命也搭——”竟然不忍再说下去。

    篱落知道此刻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除非她的心上人好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于是,她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抱着对方。

    过了好一会儿,篱落才放开对方,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去后就做这个说客。但是具体能谈出什么结果,我心里没把握。”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上官涤尘那张隐隐绰绰的面孔,自己虽然是他的枕边人,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心里想着什么。

    因为那是一位有多副面孔的男人!这一刻是谦谦君子,下一刻摇身一变就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厉鬼!

    她若是老早看透,也不会将自己和长公主宫叠叠主动送入魔窟里了。路阮却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鼓励道:“你尽管大胆去做,我相信你可以的。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双子星说出的话分量很重,上官涤尘肯定会慎重考虑的。只要说动了上官涤尘,右相大人那里基本就同意了。”

    “何以见得?”路阮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他们在为自己么?他们皆已年迈,就算抢了领主的宝座又能坐几年呢?他们都在为自己的下一代和背后代表的家族谋划。上官涤尘是上官家的长公子,而且修为、谋略、声望样样出类拔萃。他就是上官家的明日之星,所以他的意见上官徽能不同意吗?”

    “这么说来你也很仰慕上官家的‘翩翩公子’喽?”路阮否认道:“那倒不是,我们只是在监事阁里见过两回,有过一次不算正式的谈话。他在代表上官家族蓄意拉拢我,但是我含蓄地回绝了。”

    篱落不再说笑,叮嘱道:“路阮,前途凶险,你自己要当心。我这就回去了,如果有结果了会马上过来告诉你。”路阮轻点了点头:“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二人能并肩作战,将那群反贼剿灭干净,恢复过去的清平世界。”

    篱落笑了下道:“我可不行!修为不高,若是跟你一起对敌,恐怕要托你后腿啊!”路阮也跟着笑了:“没事,我会教你武功的。不过,你要先准备一份拜师礼,然后我再传授你无上神通。”

    二人相视而笑,篱落招了招手,身子化作一团黄色的光影钻入漫天风雨之中,倏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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