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崎岖,马车一路前行,颠簸得厉害。萧迟坐在车厢里,感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打开侧窗,只见外面夜色正浓。

    一弯明月斜挂在半空中,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萧迟一手扒着侧窗,心里不由思念起了路阮:“阮姐姐,你我现在看到的是同一弯明月吗?分开了这些日子,你有想起我呢?”

    马车又前进一阵子,像是进入了一个小村子里,月色下隐约可见几间小茅屋。少时,马车停了下来。颜姬撩开车帘子,道:“下来吧,我们今晚找户人家歇息一下吃点东西,明日一早入城。”萧迟一听,不禁有些雀跃:“已经到拜月城了?我怎么没瞧见呢?”

    “这里已是城郊,距离城郭尚有三十余里地,你自然瞧不见。”颜姬搀扶着萧迟下了马车,叮嘱道,“我们假扮成姐弟,省得引起旁人的猜疑。”萧迟故意道:“凭什么你是姐姐我是弟弟?为什么不能是兄妹?”

    经过连日来的相处,二人已经熟络很多,经常时不时就要斗嘴一番。颜姬也早已习以为常,搀扶着他胳膊的手暗暗加了力道,木然道:“就凭我武功比你高,自然要当你的姐姐。”萧迟撇撇嘴,心里虽然不服气,表面上算是默认了。

    二人走了一截,来到靠里间的一个茅屋前,颜姬道:“你在这等着,我过去敲门。”自行走到屋门前,伸手敲了敲。

    好半晌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在敲门啊?大半夜的。”颜姬回道:“老婆婆,我们两姐弟是过路的,错过了入城时间,想在您家里借宿一宿。我们可以付银子给您。”

    接着是门闩拨动声,屋门被拉开,只见一位六旬上下的老妪手里端着油灯开了门。那老妪先是瞄了颜姬一眼,又望向不远处站着的萧迟,打了个哈欠道:“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要那么多银子也没用。都进来吧。”颜姬赶忙道谢,搀扶着萧迟入了屋里。

    入了堂屋,扑面的一股老旧衰败气息,除了几件简单的桌椅摆设之外,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那老妪道:“你们先坐下歇歇,我给你们做碗疙瘩汤吃。茅檐草舍的,想吃好的我老婆子可没有。”颜姬忙道:“婆婆哪里的话,出门在外有口热乎的吃就行了。”

    那老妪不再言语,佝偻着腰转身去了旁边的厨屋。萧迟的身子依旧虚弱,斜靠着桌子,浑身不自在。

    颜姬倒了碗热水递过来,问道:“萧公子,我明天要入城,你打算怎么办?”萧迟喝了几口,道:“我也要进城,在城里等阮姐姐。她要不了多久也会来拜月城的。”

    “那你在城里有亲戚朋友吗?我可以把你送过去,刚好趁这段时间将养身体。等你的心上人来找你。”

    萧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个凡人,头一回来潜力世界,哪里来的亲戚朋友呢?”话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颜姬,补充道:“不过还真有一位,你不就是我姐姐嘛。当弟弟的住在姐姐家里不是合情合理吗?”

    颜姬冷声道:“都病成这样了,还只顾着耍贫嘴。我看你的那位心上人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你。”萧迟言辞灼灼地道:“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她就是喜欢我这一点呢。”

    闲聊间,那老妪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疙瘩汤过来,遂道:“你们吃吧,想用什么东西自便。那边还有一间空屋子,留你们将就一宿。我老婆子去睡了。人上了年纪,每晚也就睡俩时辰,过了那个点就睡不着了。”说完打个哈欠朝右手边的屋子走去了。

    颜姬将一碗疙瘩汤推到他面前,萧迟瞅了眼,黏糊糊的,上面飘了几片小白菜和蛋花,看上去一点食欲也没有。

    “想必你一定是个富家大少爷了,嘴巴还挺挑的。这里可没有你想吃的山珍海味。爱吃不吃!”颜姬端过一碗疙瘩汤,拿着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见对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萧迟无奈,只得端过瓷碗也吃起来。没想到一入口,味道还蛮好吃的。

    不多时就吃完了疙瘩汤,颜姬收拾碗勺去了厨屋,一会儿又将汤药端了过来,故意气他:“方才的疙瘩汤不合你的胃口,小女子特意给你熬了一盅参汤,赶紧趁热喝下。”

    萧迟坐着身子没动,鼻子老远就闻到药味了,干巴巴道:“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亏你还是出了名的美人,没想到一点爱心都没有!”话到这里,萧迟忽然盯着对方的脸蛋,意有所指地道:“颜姑娘,都说你是拜月教里的大美人,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是不是该让我一睹芳容啊。”颜姬白了他一眼,自顾走开了。萧迟讨了个没趣,自己捏着鼻子开始喝药。

    好一会儿,也不见对方出来。萧迟起身走进去,见对方已经铺好了被褥。萧迟道:“颜姐姐,只有一张床,我们怎么睡?”

    颜姬道:“你睡床上,我睡脚踏板上。”萧迟才瞧见木床下方有一块脚踏板,长约六尺,上面已经铺了一层薄褥子。

    萧迟忙摆手道:“那怎么行!我病好多了,还是你睡床我睡脚踏板吧。”颜姬冷冷道:“少废话!再病了我可没工夫照顾你。赶紧去洗漱!”

    萧迟被她呵斥两句,乖乖地洗漱去了。待洗漱完回来后,见对方已经脱了靴子,合衣坐在脚踏板的一头,一副秀眉紧锁的表情。

    萧迟安慰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拜月教?放心好了,驰援大军很快就会赶来的,我的心上人武功十分厉害,她会助你一臂之力的。”颜姬讶异道:“就是你的那位‘软姐姐’?你是说她也在驰援大军里?”

    萧迟自觉失言,忙改口道:“暂时保密,等大军来了你就知道了。”颜姬顿时兴味索然:“我就不相信她武功能有多厉害,难道比我还厉害?我看你又开始吹牛了。”

    萧迟得意道:“颜姐姐,我知道你揽月使的名气很大。可是她的名气远远在你之上,潜力世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她的武功也高出你很多。”

    “潜力世界会有修为这般高深的女子?我不可能不认识。你说的究竟是谁?”萧迟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是肯让我一睹芳容,我或许可以考虑告诉你。”

    颜姬立时动了怒,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急道:“挺你的尸去!别跟我讲话!”自己当先侧身躺到了脚踏板上。

    萧迟叹了口气道:“哎!美貌的女子一般脾气都大,本公子早就习惯了。睡觉睡觉,睡个好觉!”自己胡乱念叨着也躺倒下去。

    他的身子平躺到木床上,自然地就想起了自己在土楼村路阮的卧室里渡过的那段浪漫时光,自己则是睡在脚踏板上,而心上人路阮睡在床上。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午夜醒来,可以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回忆起过往的那一幕幕,萧迟睡意全无,侧身抬头望了眼床下,见颜姬侧身向床里边躺着,神色恬静,像嗜睡的婴孩一般。

    萧迟轻声道:“颜姐姐,你睡了吗?老实说,我还蛮怀念睡脚踏板的。因为我跟阮姐姐第一次同处一室住了几个晚上,当时我就是睡在脚踏板上。那是我记事以来睡得最温馨、甜蜜的地方。”

    见对方像是真的睡着了,只有弯弯的眼睫毛间或轻颤一下。萧迟遂不再说话,忽然瞥见她左脸颊上的那块疤痕,应该是故意贴上去的吧。萧迟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缓缓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缓缓向那块疤痕靠了过去。

    手指即将触及那块疤痕时,颜姬依旧紧闭双眼,却开口说话了:“你再敢向前一点,我就砍断你的手指头!”萧迟赶忙抽回了手,笑道:“你没睡啊?怎么半天不说话?”颜姬平躺了身子,睁开眼来,断言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萧迟赶忙否认:“你别多想,我可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的样貌想看看罢啦。平生我只喜欢一人,那就是我的阮姐姐。除了她之外,就是九重天上的仙女,我也不稀罕!”

    颜姬感慨道:“你倒是对她一往情深,这番话也有点慷慨激昂的意思。可惜她不在这里,你深情告白她也听不到。”萧迟无所谓道:“我早就告白过了,不过是跟你表明我的态度罢了。”

    二人一时都不再言语,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静默。良久,颜姬方道:“萧公子,我看你不如暂且住在这里,我明日自己入城。等我料理完了手里的事,再过来找你。”

    萧迟面露担忧之色:“我听说擒月使已经掌控了拜月教,你现在孤身入城,凶险万分。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再者说,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发急。”

    颜姬深思片刻,道:“好吧。入城之后跟我先去见一个人。”萧迟有些好奇,脱口问是谁。颜姬脸上疑云重重,沉声道:“弄月使——宁岚。”

    出了京都地界,大军又疾行几个时辰才停下来稍事休息。上官涤尘将几位关键人物聚拢到一处,然后扬声道:“由于时间仓促,下面我宣布右相大人对诸位的任命。”篱落、梁郁、萧沉鱼、山鬼等几人全部站了起来,敛声恭听。

    “兹任命上官涤尘为大元帅,篱落为副帅,协助大元帅统领全军。萧沉鱼为偏将军,总务粮草、军械,山鬼为前将军……”众位将领一一获得了任命。

    上官涤尘又走到梁郁身旁,正色道:“木统领,你和你属下的职责就是随时保护副元帅的人身安全,少了一根寒毛,你就是渎职。”

    梁郁拱手领命,退到了一旁。上官涤尘道:“待会儿修整完后大军还是按照既定方向前行,我要即刻赶往显力世界的京城与聂千重会面。本帅不在期间,军营里的事全权由副元帅号令。”一众将领纷纷领喏。

    只见一道白光闪动,上官涤尘施展“羽化”而去。众将领又议论了一阵,方各自散去。大帐之内只剩了篱落、梁郁二人。

    梁郁小声道:“篱落,你不要处处刁难萧将军。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同舟共济,争取早日击溃宇文氏的大军。”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就是做不到。”篱落的目光凌然,“还记得宫姐姐出事的那一夜吗?她在花房里亲眼见到萧沉鱼和那个伪君子在床上行苟且之事。一想到她那张妖娆的嘴脸当时肯定在浪笑着,宫姐姐看到了该是多么伤心绝望啊!一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冲上去用刀子划破她的脸,剥下她的人皮!”

    梁郁听得触目惊心,不敢相信如此狠辣的字眼出自她的口中,居然要活生生剥下一个人的皮来,那种画面想想都觉得可怕。

    见对方表情有异,篱落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如此辣手狠心。或许在宫姐姐惨死的那一刻,我就变了。从前那个乖巧、温顺的篱落死了,现在苟活在世上的是一个只想着报仇的满心毒辣的女子!”

    对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听之令人不寒而栗。梁郁注视着对方,言辞恳切地劝道:“篱落,不要这样。虽然长公主殿下去了,但是我不想让你变成一个满心只有仇恨的女子。余生还很漫长,你可以仔细看看,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那些美好的事物与我何干?”篱落目光锐利,带着质问的口吻,“我只要宫姐姐活过来,活蹦乱跳地在我身旁。是他们卑鄙无耻地夺走了她的生命,我就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就算凶手是整个潜力世界,我也要覆灭它!”

    梁郁没有再出声,只是冷静地注视着对方,不知为何他突然对她有了一丝陌生的感觉。这个自己暗地里痴恋多年的女子,仿佛在不经意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篱落接着道:“猛鬼营我仔细观察过了,个个都是身手不弱的高手。而且他们暴躁凶残,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我要趁着此次平叛的机会暗地里收服他们,以便将来为我所用。”

    梁郁犯难道:“这个恐怕有些难度。猛鬼营是萧沉鱼一手创建起来的,而且为首者山鬼性情怪癖,不容易收服。更何况萧沉鱼如今视你为眼中钉,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篱落面沉如水,道:“此事只能缓图,我也没想着三两日就能拿下来。反正战争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你也帮我想想法子,看看该怎么下手。”

    梁郁点了点头。忽听营帐外一位士兵道:“禀副元帅:时辰已到,大军是否继续前行?”篱落道:“传令下去,大军出发!”那位士兵应了声,传令去了。没一会儿,大军排成一条长龙快速向前行进。

    篱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上全副甲胄,显出几分英武之气。身后的兵士扛了两面黑幡大旗,一面上面写着“上官”,另一面上面写着“双子星”三个白色大字。两面大旗并驾齐驱,在日光下闪闪夺目。

    篱落心里想着如何收服“猛鬼营”,一副凝重的表情。未发现萧沉鱼忽然夹马,来到了她的身旁,出言讥讽道:“副元帅昨日还是长乐宫中的一名小丫鬟,如今身披双子星光环,摇身一变就成了统领兵马的副元帅,真是了不起啊!”

    篱落收了神思,反唇相讥:“偏将军还不是一样。昨日还是显力世界里的一名凡人,听说还是豪门大宅里的弃女,从来不受人待见。如今已是感察量刑司主官。”

    不料对方一言揭穿了她的伤疤,萧沉鱼气得横眉怒目,但是又不便发出来,调转马头落到了大军后面。篱落回头瞥了对方一眼,目光向着远方的征途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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