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是显力世界西北地区的一座重镇,与潜力世界就隔着一条白河。由于修复还原司在白河上布下迷魂阵法,只要是凡人划船渡河,不自觉就会陷入阵中,永远无法踏入潜力世界的疆域。

    持续多日的暴雪终于停了下来,室外气温依旧很低。知府衙门后院的一处房间里,当中间的铁盆里烧着通红的炭火。

    鲜红色的火苗子放着一个铁架,一只野生的狍子被洗剥干净架在上面烤着,两面呈浅黄色,散发出诱人的扑鼻香气。

    马又良坐在火堆旁,拿着刷子不时地给狍子刷酱料,兴奋地道:“木大哥,这可是一只雄狍子!都说狍子傻乎乎的,没想到还真是。我都跑到它身前了,它还没注意到我,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梁郁立在一旁,言道:“你是个练家子,来去毫无声息。狍子又怎么可能发现呢?它要是聪明得很,也就不会成为你的口中食了。”

    又过了一会儿,狍子终于烤熟了,散发出一股股诱人的焦香。马又良将酱料碟摆好,又取过两把锋利的小刀子,道:“木大哥,可以开动了。”梁郁“嗯”了声,放下手中的书籍,坐到火堆旁的椅子上。

    房间不大,室内的摆设很雅致,此刻被火堆烤得暖烘烘的。梁郁四处扫了眼,道:“这么雅致的一个地方居然被我们拿来烤肉吃,真是有点暴殄天物啊!那位知府大人虽然嘴上客气,说不定心里在怎么骂我们呢。”马又良用小刀子割下一块胸脯肉放入酱料碟子蘸了蘸,然后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管他呢!是他自己为了巴结刘皇帝,才将房子让出来的。”马又良吃完,又喝了几口烧酒。梁郁割下一块肉递到嘴边刚要吃,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冲马又良道:“你割一块肉出去吃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马又良愣了一下,即刻点头会意,扯下一只后腿肉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刚刚关闭,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光影显了出来,篱落显出真身,瞥了眼香气扑鼻的炭烤狍子,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看着应该味道不错。”梁郁赶忙起身招呼对方坐下,又取过一副干净的酱料碟和一把小刀子。

    铁盆里的炭块红通通的,炙烤着铁架子上的狍子肉,渗透下来的油滴掉入炭火中,发出“噗噗”的声响。篱落割下一片肉放入酱料碟中,然后尝了尝,赞道:“烤肉的手艺不错。梁大哥,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

    “哪里,是我的一个属下烤的。”篱落见旁边的桌子上放了酒坛子和酒碗,自己倒了两碗,然后道:“首先,我敬你一碗。恭喜打了一场大胜仗,跟我预期设想的结果一样。”梁郁端起酒碗,脸色并没有喜色,感慨道:“这场伏击战,只怕我终身都忘不了了。过程太过惨烈,白河的河水被染成了血色。他们都是力量弱小的凡人,我良心不安啊!”

    “你是在怪我?”篱落将酒碗的酒水一饮而尽,直视着对方。梁郁赶忙摆手,否认道:“篱落你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打赢对方,有些胜之不武。更何况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我们的敌人。”

    篱落听了面色一变,将手中的酒碗猛地往桌上一撂,厉声道:“你这不是在怪我是什么?之前明明是我怂恿你将聂千重大军杀光的。”梁郁一时语塞,干脆闷着头喝酒。篱落又道:“行了,这事就算翻篇了,你也不要多想。我此次前来是想跟你说说京都里的情况。”

    梁郁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篱落又片下一块狍子肉放入口中,随后道:“做天夜里援军率先攻破西门,随后东门也洞开了,几路援军全部开入了城中。为了清除宇文氏的党羽,一直持续到了天亮。现今宇文玺铭已经自戕,宇文弋罗、宇文昭荣及宇文氏的族人全部被擒,暂时关入九幽绝狱之中。”

    梁郁感慨道:“宇文玺铭虽是乱臣贼子,也算是一代枭雄了,宇文家族这一次恐怕要被连锅端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篱落冷笑了一声,道:“能力越大,欲望就越大,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宇文氏刚刚倒台,下一个枭雄又冒出头来了,可谓是前赴后继。”梁郁愣了下,道:“你指的是上官家族?”

    “除了他们还有谁!”篱落用手帕擦拭嘴上的油渍,接着道,“也就是昨天夜里,援军清除完宇文氏的余党后,上官徽立马下令猛鬼营进驻京都四门。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充兵力,达到了四万余人,替代了原先卫戍京都的羽林卫。而上官涤尘又利用手中的大元帅职权,禁止部分援军入城,依旧驻扎在城外。现在等于京都已经落入了上官氏的手里。”

    梁郁面色凝重,放下手中的酒碗,忧虑道:“刚刚赶走了一只野狼,又迎来了一只猛虎。照这样下去,两界岂不是要继续陷入动乱之中吗?”篱落欣慰道:“我巴不得动乱呢,只有在动乱之中我们才可以乱中取事。上官徽的狼子野心已经暴露出来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反对他。届时我们才可以借助众人的力量颠覆上官家族,为长公主殿下雪恨。”

    梁郁拿起火剪又夹了几块冰炭,放入铁盆之中。篱落站起身,负手踱着步子:“你知道么?我已暗中收服了猛鬼营统领山鬼,等于那四万人马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梁郁见对方面无表情,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不得不暗暗心惊。听说猛鬼营是上官涤尘和萧沉鱼一手组建起来的,在这次大战中横空出世打了不少硬仗,不想已经被她掌控了。

    “随着宇文氏的倒台,朝中必然会有新的格局。上官徽会成为左相大人,我估计上官涤尘至少也会晋升为中枢大臣。上官氏的势力会渗透到朝中的各个要害位置。届时,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篱落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望着梁郁道,“梁大哥,我希望你能成为戍卫兵马司的主官,掌控潜力世界的兵马调动大权。”

    梁郁不以为然道:“兵马司司正大人?那可是要害中的要害位置,肯定会有很多上官氏的党羽争夺。我刚刚加入上官家族集团不久,要想争到恐怕有点难度。”

    篱落鼓励道:“不试一下,你怎么会知道能不能争到呢?毕竟你刚刚剿灭聂千重,立了大功一件。我估计到时候上官徽会征求你的意见的。退一步说,就算争不到主官,哪怕是副司正也可以的。”

    梁郁猛然想起了老将军高越,对方统管戍卫兵马司的时候,曾多次提议让他过去当差,梁郁都拒绝了。不想对方谢世以后,自己反倒要进去了。篱落道:“你说的是高老将军?看来对方非常欣赏的才能。等你做了主官,也算是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的一种告慰吧。你打算几时领兵返回京都交差?”

    梁郁想了想道:“两日以后吧。现在正在化雪,道路难行。我准备明日先行一步,回京面见上官徽当面述职。”篱落沉吟片刻,点头道:“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战事,大军可以晚点到达。你要尽快赶过去面见上官徽和上官涤尘。舒适的官帽就那么几顶,还是要靠自己主动来争取的。”

    铁盆里的冰炭燃烧殆尽,鲜红色的火苗子渐渐微弱下来。室内的光线也跟着暗了几分。篱落郑重地道:“还有个事要告诉你。我准备进入监事阁任职。凭我现在的名气和军功当不了大阁领,坐第二把交椅应该没问题的。”

    监事阁?那是直属于领主管辖和任命的机构。梁郁疑惑道:“你怎么会想进入监事阁呢?一进去就坐佐阁领的高位,恐怕不一定能办到吧?”

    “首先,监事阁是领主的谍报机构,负责监察朝中百官和两界的动向,阁员遍布两界的各个角落。在那里,我可以获取很多想要的第一手消息。既然是监察朝中百官,也就是说很多官员的小辫子被揪住了。如果我拿到了这些档案,就等于揪住了这些官员的小辫子。”篱落娓娓道来,显得异常镇定。梁郁道:“你说的不错,可是怎么保证你能获取佐阁领的职务呢?”

    篱落显得胸有成竹:“潜城攻破之后,是我第一个赶到无极殿,救出了领主和领主夫人,有救驾之功。再加上我跟长公主殿下的主仆关系,只要我主动提出来,相信君上会同意的。”梁郁端起一碗酒水饮了下去,看来对方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佐阁领的位子好像已经成了她的掌中之物。

    “若想彻底打垮上官家族,一是手上要有兵马,二是也得到朝中百官的支持。”篱落的目光倾注到了梁郁身上,然后道,“在跟上官氏的这场较量中,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能一次性将对方彻底击垮。待对方反扑过来,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那样的话,长公主殿下的深仇大恨就永远也报不了。”对方目光坚毅,如坚不可摧的磐石一般。

    为了给她的宫姐姐报仇雪恨,她彻底改变了自己!而且给自己身上压上了重逾千斤的压力。往日里,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平和、淡然、温顺,而现在已经变成了犀利、仇恨、坚毅。

    望着对方,梁郁心底的某个地方松动了一下,出言宽慰道:“篱落,我了解你内心里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你放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身旁支持你。就像当初你在长乐宫做掌事女官时,我一样的支持你。”篱落听到“长乐宫”三个字,脸色骤变,布满了深深的伤感。

    “华丽的长乐宫还在,可是宫殿的主人已经不在了。”篱落感慨了一声,面露追忆之色,“现在回想起在长乐宫的日子,那是多么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啊!长公主殿下,你,我,还有青樱和鸣鸾。现在我的身旁就你跟青樱还在。”梁郁的目光扫向了窗边,似乎也回忆起了在长乐宫当值的那段日子。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出声,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好一会儿,篱落走到梁郁身旁,言道:“梁大哥,我要走了。日后我们在见面就选在长乐宫吧,那里现在非常僻静,基本上处于荒废状态。而且那里可以时时刻刻警醒我们。”

    梁郁应了一个“好”字。篱落展露一个会心的笑容,方向门旁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过身紧紧抱住了梁郁。

    她突然间的举动,让梁郁一时间不知所措,有些惊慌:“篱落,你——”顷刻之后,篱落松开他的怀抱,笑了下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找个人依靠一下。我走了。”

    方迈出两步,即刻化作一道明黄色的光影,从门缝隙处钻了出去。梁郁伸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口的衣裳,好像那里还残存了对方的痕迹。

    他木人似的立在原地,回想着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没什么,就是忽然想找个人依靠一下。我走了。

    是啊!自己远在燕城,遥看对方,就是一个人在险境中孤独地战斗。她的身旁是上官徽、上官涤尘、萧沉鱼,还有那些心怀鬼胎的上官氏的党羽。

    每一个人都需要她虚与委蛇、逢场作戏,遇到事情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只有靠她自己。

    冬夜漫漫,铁盆里的木炭已经全部熄灭。梁郁打开房门,目光落到远处,在心里道:“篱落,你等我。很快我就会回到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我在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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