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远处白山顶上还残存着未化完的白雪。冬日里的寒风刺骨得冷,刮在脸上有明显的割脸的感觉。一队长龙似的押运大军正在沿着山道缓缓推进,有序穿越白山。大批的粮食和军械装满了一辆辆马车,不时可以听到马儿的嘶鸣声。

    萧沉鱼立在一处高坡上,望着缓缓通过的押运大军,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只见一名手拿红色令旗的押粮官小跑着上了高坡,快步走到萧沉鱼面前,拱手道:“禀钦使:押运大军正在匀速穿越白山,然后取道树城,即可直接抵达潜城。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五日以内可以到达。”

    萧沉鱼面色冷峻,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吩咐下去:大军全速前进,三日以内务必抵达京都。若是延误了时辰,让你全家老小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全部处斩吧。”

    那押粮官吓得面色煞白,赶忙跪了下来磕头求饶。萧沉鱼道:“军情紧急!你跪在这里求我没用,还是去求他们加快速度前进吧。或许还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今年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团圆饭。”那名押粮官匆忙跑下高坡,骑上快马一路挥舞着手中的令旗,大声叫嚣命令大军提速行进。

    少顷,押运大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高坡上都可以感受到明显的颤动。忽见一道明黄色的光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萧沉鱼身旁,是千代寒霜。萧沉鱼赶忙跪身施礼,千代寒霜亲自扶她起来,柔声道:“妹妹不必多礼。”

    萧沉鱼简要禀报了押运大军的行程,千代寒霜听完面露欣慰之色:“很好,应该没问题了。本宫已经安排好大军在树城外接应,然后送往京都。这么短时间内就能从显力世界筹集这么大一批粮饷军械,确实不简单。到底是在潜力世界重要岗位上历练过来的,能力不一般啊!”

    萧沉鱼谦逊了几句,千代寒霜道:“明日就是你母亲的生辰,本宫批准你休假一日,然后速速赶回京都来。□□寺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们只好枕戈待旦了。”萧沉鱼犹豫了一下,道:“太后娘娘,微臣的弟弟萧迟原本在军械局当差,现在忽然失踪了——”

    不待她说完,千代寒霜道:“你放心,他现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见面的。”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萧迟已经被对方软禁起来了。两界的冲突一触即发,萧迟身为路阮的心上人,显然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质,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派上大用场。对方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出手将萧迟藏了起来。

    见对方怔在原地,千代寒霜催促道:“妹妹现在就可以回鹅城了。多时不见,沈夫人必然十分想念你。本宫也给沈夫人挑选了一件生辰礼物,相信明日就可以送到萧府里。”萧沉鱼躬身道:“微臣代母亲谢过太后娘娘恩典!”

    辞别对方后,萧沉鱼当即施展羽化飞了起来,不一会儿早已飞掠万水千山,来到了鹅城上空。身影一闪,人已经降落到了萧府的西跨院里。早已过了掌灯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客厅里隐隐传来说话声,萧沉鱼迈步走了过去,先是听到了父亲萧半城的声音:“如夫人的生辰宴明日摆在何处?”

    随后是一个尖细的声音:“老爷!迟儿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二小姐又大半年没回家了,毫无音讯,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如夫人哪里还有心思过生辰呢?依妾身的意思,这个生辰宴就不办了。”是竹盘英的话音,对方还是这般尖酸刻薄,话里带着软刺。

    萧半城像是怒了,提高了嗓音:“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如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刚好借生辰宴冲冲喜。府里最近也很沉闷,趁此机会刚好热闹热闹。我还吩咐管家请了戏班子,到时候就在花园里搭台唱戏。”

    接着是一个虚弱的声音:“启禀老爷:大娘子说的在理。小少爷现在不知如何了,鱼儿又没有音讯,妾身实在没有心思过生辰。实在要过的话,不如一家人吃顿便饭就行了。”是自己的母亲沈如的声音。

    萧沉鱼立在门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收敛了一下情绪,叩门道:“母亲,女儿回来了。”室内像是一阵慌乱,是萧半城快步走过来拉开了房门,一见是萧沉鱼,几乎是喜极而泣道:“鱼儿!真的是你!”沈如也快步走了过来,泪水夺眶而出。萧沉鱼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了沈如的怀中。

    只剩下竹盘英一人愣坐在椅子上,端着架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拥抱了一会儿,几人纷纷坐下,萧沉鱼跪身道:“女儿不孝!外出多日不归,有劳父亲、大娘子、母亲挂心。”竹盘英故意挖苦道:“二小姐,这么久没回家,难为你找得到家门!”萧半城故意咳嗽了一声,竹盘英立时住了口。

    沈如忙问道:“鱼儿,你在那边可有见到小少爷?他现在何处?”萧沉鱼想了想,撒谎道:“见到了。弟弟现在潜城里,由于事务繁忙,所以暂时抽不开身回来。等过一段时日,应该就能回来了。”竹盘英埋怨道:“这个浑小子,好好的富家少爷不做,非要跑去军营里。等这次回来看我好好收拾他。”

    众人又聊了一阵,方才散去。萧沉鱼方要准备回自己闺房,萧半城忽然叫住了她,道:“鱼儿,你来为父的书房。为父还有几句话要问你。”萧沉鱼只得跟了过去。

    父女二人进了书房,萧半城又将房门关严实了,方道:“鱼儿,你老实告诉为父,你是怎么了?上次你弟弟说你犯了大罪,被关在牢房里静候发落。”萧沉鱼扶着萧半城坐了下来,然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他身旁,沉着地道:“父亲,女儿原本是犯了重罪难逃一死的,现在能够回到家再看到你们,可以说是莫大的造化。”

    萧半城越发焦急,抓着对方的一只胳膊,急道:“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沉鱼道:“说起来也很简单。我们这里的太后娘娘也是个厉害人物,她不动声色地掌握了兵权,趁着潜力世界京都守卫空虚的机会成功偷袭,现在已经掌控了京都。是她将女儿从死牢里救了出来,而且还委以重任。所以女儿才能回到你们身边。”

    书房内烛光明亮,映照在萧半城一团迷雾的脸上。只听他诧异道:“太后娘娘?那不就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吗?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如此厉害?她以前认识你吗?为什么会单单救你出来呢?”

    萧沉鱼耐心答复道:“这位太后娘娘十分了得,跟路家大小姐一样也是潜力师,而且武功奇高。女儿之前从未见过她。她之所以会搭救女儿,八成是求才吧,希望女儿能为她效力。毕竟女儿是潜力世界的钦犯,除了效忠她,只有死路一条。”

    萧半城总算明白了几分,心里略略放心:“不管怎么样,能平安回来就好。上次你弟弟跟我说了你的事后,为父一直日夜不安,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现在看到你平安回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话到激动处,不禁老泪纵横起来。萧沉鱼急忙抽出随身的手帕递了过去,萧半城擦了擦眼角的老泪,自嘲道:“人老了真没用,动不动就爱落泪。”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萧半城想起了什么似的,发问道:“对啦!那位路家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萧沉鱼笑了下,道:“父亲怎么关心起她来了?我入狱之后,她还去牢里探望过我。她现在很厉害,已经做了朝廷的征南大将军,位高权重,深得领主信任。”

    萧半城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缓缓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满腹心事的样子。萧沉鱼心中犹疑,可是并没有问出来。萧半城遂讲述了萧迟之前讲过的萧落雁暗中勾结山贼残害路氏族人一事,萧沉鱼听了大为震惊:“这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敢那么做呢?”

    萧半城感叹道:“为父起初也不相信,后来经过多方了解终于慢慢相信了。现在想想,我们萧家实在对不住路老爷和路家啊!我们父女二人在翻身局上玩弄手段赢了对方,夺走了对方的全部产业。雁儿又在背后下狠手,险些将路家灭族。唉!我们欠路家的实在太多了!”

    萧沉鱼也站了起来,试探着道:“父亲莫不是要揭露翻身局的真相?”萧半城望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丝毫逃避,坚定地道:“不错!为父是一个赌徒,纵横赌坛几十载,从来没有在赌桌上耍弄过手段。为父在赌桌上赢过很多人,都是凭技艺光明正大赢下的。与路老爷的翻身局对赌,那是唯一的一次!既然身为赌徒,那就要坚守赌品。因为赌品往往代表着人品。为父虽然赢了路老爷,可是内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刺,如芒在背。所以为父打算将这根刺拔出来,否则为父可能永远都过不安生。”

    “父亲既然心里有了决定,那就去做。无论您怎么做,女儿都支持您的决定。”萧半城欣慰地轻抚了下对方的脸颊,又道:“鱼儿,为父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一直憋在心里没跟旁人说过,今儿想听听你的意见。”

    见对方一副表情严肃的样子,萧沉鱼心中疑窦重重,遂道:“父亲请说。”萧半城重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缓缓道:“为父想等路家大小姐回到鹅城后,当众公布翻身局的真相,然后正式向路家表达歉意。此事了却以后,为父想让你弟弟迎娶路家大小姐,让她成为萧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经过这么多事情为父也看出来了,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的。除了她,你弟弟谁也瞧不上。不知你觉得如何?”

    萧沉鱼确认似的问了一句:“父亲,这是您的真实想法吗?”萧半城决绝道:“那当然!萧、路两家斗了这么多年,牵扯了几代人。现在想想你争我斗的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趁着这桩婚姻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不也挺好的吗?”

    “其实,早在死牢里见到路家大小姐时我就想通了,我是赞同萧迟跟她在一起的。”萧沉鱼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日在牢房里见到对方的一幕,“她身上有一些可贵的品质,比如善良、忠贞、坚韧不拔,平时你可能看她不言不语,甚至举止有些古怪,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光看她是怎么对萧迟的你就知道了,以她如今的地位,在潜力世界里找个如意郎君太容易了。可是她的眼里依然只有弟弟,要知道对方不过是一个凡人,绝大多数的潜力师是不屑于跟凡人通婚的。”

    萧半城也点头表示赞同:“她的父母都死了,自己一个人流落在外,居然还能干出这么大的事业。将来若是能由她来打理萧家的产业,就算迟儿不争气,为父也可以放心地去见列祖列宗了。”萧沉鱼听完笑了,轻松地道:“父亲,敢情你是在给萧家选继承人啊?不过,这个如意算盘你打错了。”

    萧半城面露讶异之色,萧沉鱼解释道:“我是说萧家的这些产业在路家大小姐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人家根本看不上的。她现在身披双子星光环,当朝一品,而且又身领大阁领、征南大将军等要职。以这个势头来看,要不了多久就会位列台阁的。您知道在我们这里意味着什么吗?”萧半城一知半解地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如果在显力世界,相当于位列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试想一下她还会在乎萧家的这点产业吗?”

    萧半城瞪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是格外震惊。好一会儿,萧半城才道:“鱼儿,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留在鹅城还是要回那里去?”

    萧沉鱼如实道:“等明日母亲过完了生辰,我就要返回那边的京都。太后娘娘还在等着我呢。我已经是潜力世界的钦犯,最不容赦,只有依附于太后娘娘才能保全性命。”

    “好吧,你们都大了,为父知道拦也拦不住,你自己要多保重。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首先是活着为第一要务。”萧半城长叹了一声,“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个家的大门都为你敞开。你的父亲、母亲都在家里等着你。”萧沉鱼点头道:“女儿记住了。”身子缓缓歪倒在了萧半城的怀中。萧半城轻轻搂着对方,露出慈爱的神色。

    冬夜漫漫,书房里的火盆烧得暖烘烘的。萧沉鱼就这么倚靠在父亲萧半城的怀中,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父女二人都没有再出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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