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萧迟坐在一把靠背椅子上,弓腰垂着头,左手持一截木条,右手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刀削了上去。只听“刷刷”声响,木屑横飞,脚下堆积了一大堆。直到他手中的木条变成筷子粗细时,再换成另外一根,继续如法炮制。

    周墨斗瞄了眼圆桌上早已凉透的饭食,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刀子,责问道:“萧迟!你这是干嘛呢?整日闷在书房里,连大门都不出,跟个千金小姐似的。现在连饭也不按时吃。你这不是自己跟自己怄气吗?”

    萧迟淡淡道:“墨斗,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发闷,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你让人把饭食端下去吧。等我觉着饿了自己会去找吃的。”周墨斗撇撇嘴,正要说话,忽见眼前一团白光闪了出来,是潜灵显出了本相。

    “娘呀!”周墨斗吓得都失声了,惨叫一声慌忙躲到了书架后面。萧迟见到潜灵来了,顿时喜上眉梢,慌忙跑过去道:“是不是阮姐姐回来了?”

    潜灵点头道:“母体大人已到石碣村口,她让我来跟你打声招呼,明日进城来看你。”萧迟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连忙抱起潜灵转圈圈,然后急道:“墨斗!赶紧备车,我要出城去见阮姐姐!”

    周墨斗见二人对话如常,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应了声快步走了出去。萧迟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裳,忙道:“我要换身衣裳,打扮打扮。”白光一闪,潜灵坐到了桌角上,鄙视道:“瞧你这副邋遢样儿!哪里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萧迟一边换衣裳,一边道:“小妹妹,以后对我客气一点。等我跟你家母体大人成了婚,怎么着我也算你半个主子了吧。要有尊卑知道吗?”

    潜灵不屑道:“就凭你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凡人也想在我面前充大辈?萧公子,我劝你还是照照镜子吧。”白光一闪,早已不见了踪影。

    “个头不高,脾气倒不小!”萧迟匆忙整理好了,快速出了府门坐进马车里,周墨斗亲自驾车,猛抽了一鞭子,马车四蹄飞奔起来。不多时,早已出了城门。周墨斗好奇地问道:“萧迟,方才那是什么东西?吓死我了!”

    “亏你还自称大侠呢,我看你也就是老鼠的胆子!”萧迟讥讽道,“周大侠,你可不要小瞧方才那个小姑娘。人家武功高得很。你若是跟她对打,人家只需一招半式就赢你了!”周墨斗反驳道:“吹牛吧!我才不信呢!”

    寒冬已过,城外的田野间已经有了浓浓的春意,新绿逐渐代替了冬季的枯黄色。官道上偶尔可见三两个行人,马车飞快地奔驰起来。费了小半个时辰,牌坊已经遥遥在望。在牌坊下面,隐约停着一辆马车。

    待到近处,果然见一位白衣女子立在道边。萧迟唤了声“阮姐姐”,马车尚未停稳,人就已经跳了下来。由于脚底打滑,立身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忽见一道白影闪过,路阮早已伸手稳稳扶住对方,嗔怒道:“萧迟,你都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一点。

    萧迟尚未来得及开言,立马将对方紧紧拥入了怀中,两只胳膊紧紧箍住了对方的后背。马车上的潜灵偷偷瞄了一眼,急道:“实在有碍观瞻。”倏忽一闪,不见了踪影。周墨斗立在不远处,小声提醒道:“萧迟,注意一下影响可以吗?官道上还有路人呢!”

    路阮也觉得不妥,方欲挣脱对方的怀抱。萧迟却不放手,理直气壮地道:“我抱自己的媳妇怎么了?又不是抱别人家的媳妇。旁人爱看就让他看好了。”

    路阮白他一眼,稍一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然后道:“萧迟,人你也见到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先回村里见见族里的长辈们,明日再进城找你。”

    “就见这一会儿就将我打发了?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萧迟索性道,“正好我也要见见你们族里的长辈们,有话跟他们说。”当即大喇喇地向村里走去,路阮人影一晃拦在他前面,阻止道:“萧迟,你别胡闹。”萧迟道:“今日见到你,我不知有多开心。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路阮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不再阻拦了。

    当下,二人并肩而行,周墨斗跟在后面。尚未到村里,好多认识的村民们都已经出来了,盯着二人细看。路阮毕竟是姑娘家,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走路。萧迟昂着头丝毫不惧,不时跟村民们招手打招呼,俨然一副衣锦还乡的派头。

    到了路家的那几间土屋前,路静紫早已跑了出来,上来就拉着路阮的手,急慌慌道:“大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对啦!朱叔叔最近好吗?”路阮方要开口,萧迟抢先道:“静紫姑娘,劳烦你通知一下路家的长辈们都来这里,就说我萧迟有话对大家伙说。”

    “还没当我姐夫呢,就开始使唤起人来了!”路静紫扮个鬼脸,立时走过去了。路阮好奇地望着萧迟,疑惑道:“你究竟要干嘛?若是敢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萧迟笑了下,道:“你放心好了。”

    “哟!我们路家的当家人回来了,真是稀客啊!”叶春惜走了过来,瞟了一眼萧迟道,“萧公子也来了,那更是稀客啦!”只见三三两两的路家族人赶了过来,没一会儿就站满了整个院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路阮和萧迟二人身上。还有院子外面也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们,大人、孩子都围了过来,将原本就窄巴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只见萧迟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屋檐下,面对众人道:“诸位路家的长辈们,记得我上次在这里跟诸位保证过,关于翻身局一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今日,我萧迟就是来兑现诺言的。”路阮听了颇为震惊,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对方。

    所有路氏一族的族人自然也是大为震惊,纷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内情来。叶春惜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不愧是首富家的儿子,看来说话是算话的。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兑现诺言的。”

    很显然,对方是在故意挑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萧迟架到了火上烤。萧迟扬声道:“现在已经查明:当年萧、路两家的翻身局,是因为萧老爷暗中耍了手段,所以才赢下了赌局。按照赌桌上的规矩,路家才应该是翻身局的最终获胜者。”

    一石激起千层浪,萧迟的话刚讲完,院子里的众人立时闹哄哄起来,绝大多数人义愤填膺,完全是一副愤愤不平的嘴脸。叶春惜提高了嗓音,发问道:“萧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想问下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别人说的?”萧迟镇定地道:“路夫人,这话是我父亲说的。所以我方才说的话完全可以代表萧家。”

    只听一位路家的长辈叫嚣道:“萧公子!那你们萧家要怎么办?”余下众人纷纷起哄起来。萧迟镇定地瞄了路阮一眼,然后道:“诸位请安静。萧老爷早有吩咐,只要你们路家的当家人回来了。他就会在九方财神会馆大厅内召集赌坛上的前辈们,当着路家当家人的面,当众公布翻身局的真相。至于路家想要什么补偿可以当面提出来,萧家一概应允。”

    话到这里,萧迟向左走了几步,注视着路阮道:“路大小姐,既然你现在回来了。我看明日就去会馆吧,萧会首在那里候着你。翻身局事件迁延了这么久,该有个了结了。”

    此事来的太过突然,路阮一时还没想好,所以听了对方的话,只是一脸默然。叶春惜却冒了出来,插话道:“萧公子,无论路家提出什么补偿萧家都会答应吗?比如将路家原先的产业如数奉还,然后再将萧家的产业全部献出来。萧氏一族的族人全部离开鹅城也可以吗?”

    “我说过了,无论路家提出任何要求,萧家都会一概照准。这是萧老爷的原话。”萧迟环视了众人一眼,“诸位若是感兴趣的话,明日可以随你们的当家人一同前往会馆当场见证。”叶春惜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其余的路氏族人议论纷纷,神态各异。

    站在篱笆墙旁边的周墨斗满脸错愕,心想若是照叶春惜方才说的,那萧家岂不是要一败涂地了。只见萧迟重新走到屋檐下,再次拱手扬声道:“诸位路家的长辈们,还有一事想必你们都知道。此事整个鹅城人都知道的。我这个混世小魔王钟情于路家大小姐。如今我们二人都过了成婚年龄,该成婚了。不日萧家就会正式派媒婆过来提亲。”

    此话一出,人群里根本没起什么反应。很显然大家伙对重返鹅城继续过那种富贵日子更感兴趣,至于路大小姐嫁给谁,好像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只见叶春惜又冒了出来,回复道:“萧公子,大小姐的父母皆已离世,她的婚事由我这个小娘做主。依我看,还是先等了却了翻身局之事再说吧。你说呢?”

    萧迟遂道了声“好”,路阮走过来道:“萧公子,你进屋里来,我有话跟你单独说。”萧迟辞别了众人,转身进了路阮之前居住的茅屋里。虽然许久无人居住,但是屋里还是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

    路阮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并未发声。萧迟拉过一把椅子落了座,言道:“这些都是家父的安排,我不过是传个话而已。我也没想到家父的变化会这般大。说实话作为儿子我挺佩服他老人家的。赢得起,也输得起!”路阮点头道:“身为一名赌徒,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服输确实不易。”萧迟猛然想起了什么,急道:“阮姐姐,你把我二姐姐带去了何处?”

    “她很安全,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具体是哪里,你也不要多问。我可以向你保证,她还活着。”路阮面露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的?”萧迟道:“前几日我见到了颜姬姑娘,她跟我说了你的情况。”然后走到她身旁,柔声道:“阮姐姐,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失去了相位,被贬为庶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路阮伸手主动牵住了对方的手,面露微笑道:“你别这么说,我是觉得你二姐姐活得也不易。再者说,我也不是一个迷恋官位的人。杀母之仇已经得报,我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这趟回鹅城来除了了却翻身局一事,就是要跟你成婚的。”萧迟立时心花怒放起来,牵着对方的手走进左手边的寝室里。

    屋内木床、脚踏板、桌椅都还在,摆设一应如旧。萧迟回忆道:“阮姐姐,还记得这块脚踏板吗?当时你好狠心让我睡在这上面,咯得我后背生疼。等成婚之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可不能再让我睡脚踏板了。”路阮笑了下,板起脸道:“那要看你表现如何?听不听我的话。如果不听话,晚上还是要睡在老地方。”

    萧迟放开她的手,走过去坐在脚踏板上,垂着头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颇为无奈地长叹道:“哎!你的武功那么高,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突然之间对我的婚姻生活没那么向往了。总觉得肯定是要被你欺负的。我不得不成为一名惧内的主儿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路阮奚落道:“不想被我欺负,我可以教你个方法。那就干脆别娶呗!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继续做你的小魔王!”

    不料萧迟一骨碌爬了起来,急忙紧紧拽住对方的胳膊,死乞白赖地道:“娶还是要娶的!双子星媳妇儿,那可是珍贵得很。我萧迟这辈子能娶到,已经算是萧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敢不珍惜?”

    “知道就好!”路阮拿手指点了下对方的鼻头。萧迟顺势将对方挽在了怀中,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感慨道:“想想真是蛮自豪的!两界之内双子星统共只有两位,而我萧迟一个浑小子,居然讨到了其中一位做媳妇儿!真是吓煞旁人啊!哈哈!”路阮没好气道:“也就是我眼皮子浅呗,否则能落到你手里?”

    萧迟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自豪地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能说我比那些人下手都早。我们初次认识的时候你才六七岁,我才四五岁。应该是在那个鱼塘里摸鱼对吧?这么说来我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这个先天优势外人根本没有。所以他们竞争不过我。谁能看得出小时候的一个古怪丫头将来会成为叱咤两界的传奇双子星呢?说到底是我萧迟眼光好,早就看出阮姐姐你将来非同凡响了。”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路阮轻轻地啐了对方一下。二人打情骂俏了几句,萧迟的神情骤然间暗淡下来,他想到了自己的大姐姐萧落雁。对方是导致路氏族人被山匪截杀一事的主谋之人,直接导致了路鼎轩惨死。

    如今事实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明日的会馆现场,对方会提出惩治萧落雁的要求吗?毕竟,萧落雁等于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啊!一想到这里,萧迟都不敢再看对方。

    一连好几次,萧迟想开口询问此事,可是实在是难以启齿。路阮松开他的怀抱,缓缓坐到床沿边上,默然道:“萧迟,你是不是想说萧落雁?”萧迟也坐到了床沿边上,语气深沉地道:“嗯,我的心事瞒不过你。当然,我不是为了给她求情。她害死了那么多路家的人,理应受到惩处。”

    迎面是一扇小窗户,透过窗纸,可见屋外天光正亮。路阮的目光像是透过窗纸射了出去,幽幽道:“返回鹅城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至今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她。”随即陷入了沉默。萧迟扭头瞥了她一眼,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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