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叶春惜用完早膳后,就开始拾掇自己,将压箱底的衣裳拿出来穿上了,然后坐在铜镜前面描眉打鬓,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路静紫慢悠悠地走过来,随口道:“母亲是要出门吗?难得这样好兴致!”

    “那当然!今儿是萧家在九方财神会馆还路家公道的日子。为娘要过去瞧瞧热闹,看看萧家如何当众出丑。还有我们的当家人会提出什么补偿条件。”路静紫早有所料,规劝道:“母亲,女儿还是劝您别去为好。会馆里肯定都是男子,母亲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抛头露面不合适。我看一切就交给大姐姐吧,我们在家中听信就行。”

    叶春惜放下眉笔,断然道:“那可不行!阮丫头跟那个萧家的小子是分不开了。说不定她会胳膊肘往外拐,轻松放过萧家。我要过去盯住她!姓萧的一家害得路家这么惨,现在逮着了机会我可不能便宜了他们!”说罢方要起身,路静紫快速出手,一指点在了她肩上的穴道上。叶春惜顿时两腿发麻,身子瘫软,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小蹄子!你好大的胆子!”路静紫笑了一下,道:“母亲,今儿你哪都不能去,乖乖坐在家里听信吧。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若是到了现场还不将会馆搅得天翻地覆?既然大姐姐已经决定了要嫁给萧公子,那双方就不能闹得太僵。否则将来入了萧府还不受气?您若是闹得太厉害了,萧公子那边大姐姐就不好交代了。”

    叶春惜恨得牙根痒痒,破口大骂道:“死蹄子!赶紧放开你老娘,否则我饶不了你!”路静紫装模作样地替对方松松肩膀,调皮地笑道:“母亲大人,任你说破天去我也不会放你的。您就好好歇着吧,有事只管唤我。”转身出了屋门,向西走进了一个小院,来到路阮的屋里。

    屋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路静紫掀开帘子进了卧室,只见路阮一个人坐在床沿上,两眼发愣。她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咋呼道:“大姐姐!发什么愣呢?你放心吧,我母亲被点了穴道,不会去现场闹的。到了现场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也不能让萧家下不来台。毕竟你和萧公子是要成婚的,那边都是你婆家的人。”路阮瞄了她一眼,笑道:“静紫!多日不见,你胆子倒变大了!仔细过后小娘揭你的皮!”

    “嘻嘻!我不怕!有大姐姐给我撑腰呢!”路静紫拉了对方的胳膊道,“赶紧走吧!我还等着回路家大宅居住呢。这里的茅檐草舍我是住够了,到处都是农田,想买个点心吃都找不到地方。”二人走出了屋子,只见管家引着几位族中的长辈走了过来,然后道:“大小姐,他们几位要跟着大小姐一起去会馆现场。”

    路静紫生恐那些人给路阮添乱,灵机一动,赶忙恐吓道:“我说几位叔叔伯伯们,我劝你们还是在家听信的好。萧老爷说是要还给路家一个公道,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定是故意布的局呢。所以我们还是让当家人一个人去吧,她武功高强,万一有什么意外还可以抽身而退。”

    那几位老者一听,顿时后怕了起来。毕竟都是经历过蛇王山山匪截杀一事的,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路静紫一见自己的话有效,继续火上浇油道:“诸位叔叔伯伯不会忘了蛇王山那帮山匪吧?那些人凶悍得很,杀人不眨眼的。谁知道萧家今日摆的是不是鸿门宴呢!所以还是不去的好。”

    几句话一说,当先的一位已经怂了,忙道:“大小姐,那翻身局的事就委托给你了。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另一位附和道:“那是那是!大小姐聪敏果断,而且又会武功,肯定会为路家挣回面子的!”

    一旁的路阮早已心领神会,忙道:“诸位长辈们请放心,现场该怎么做路阮心里自有分寸。”路静紫催促道:“诸位长辈们请回吧。”拉起路阮快速出了院子,一径往村口走去。

    未出发之前,路阮的心里确实还有疑虑,一是担心路家的族人会跟过去现场添乱,尤其是叶春惜,若是到了现场,肯定会胡闹一通的。二是对于萧落雁该怎么惩处,她至今仍没有想好。对方是萧迟的大姐姐,若是自己嫁入萧府后,对方就会成为自己的大姑姐。怎么又怎么能致大姑姐于死地呢?

    二人并肩走在土路上,路静紫晃了晃她胳膊,好奇道:“麻烦我都给你解决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路阮遮掩道:“没什么,许是昨晚没睡好吧。”路静紫严肃地道:“大姐姐,我有点开始担心你了。现在我要郑重提醒你,你还未过门,还不是萧府的少夫人,胳膊肘不能拐得太狠哟!路家过去的那些产业要全部拿回来,我还要过千金小姐的日子呢!”

    路阮白了她一眼,忽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已经到了村牌坊附近,赶车的正是周墨斗,“吁”了一声,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只见车厢帘子一动,萧迟走了出来。路静紫故意冲路阮眨眨眼睛,调侃道:“萧少爷,我是不是要改口称呼‘姐夫’了?”萧迟却没有调笑,微微垂首,然后一本正经地道:“路大小姐、路二小姐,为了表示萧家的道歉诚意,我是代表萧家来迎接你们去会馆的。”

    见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路静紫也正色道:“那就有劳萧公子了。”路阮没言声,直接坐进了车厢里。

    萧迟见路静紫没有上去的意思,问道:“路二小姐,你不去会馆吗?”路静紫摆手道:“大姐姐是路家的当家人,由她全权代表路家,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更何况,我还要在家守着母亲大人呢。”

    萧迟“哦”了一声,也坐进了车厢里。周墨斗随即调转马头,马车发动起来,向城内驶去。路阮端坐在软塌上,依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萧迟开口道:“阮姐姐,今日的场面要远比翻身局当日大得多,听说整个会馆都挤满了,包括会馆外面都挤满了看热闹的。除了赌坛里的人,上至鹅城太守,下至守城门的小吏全部都到场了。你今日出场,可算是万众瞩目了。”

    路阮略感诧异,问道:“是萧老爷故意所为吗?”萧迟摇头道:“父亲只是请了赌坛里的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不知谁走漏了消息,洛太守知道后,立刻通知了衙门里的各级文武官吏,又连夜将会馆布置一新等着迎接你呢。”

    马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互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马车平稳地快速前进。见路阮一脸不解的样子,萧迟解惑道:“我的路大人,亏你还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人家是在拍你马屁呢。这都不懂?”

    “但是我已被剥夺官职,贬为庶人。他们讨好一个庶人有什么用呢?”萧迟分析道:“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刘氏家族已经覆灭,由朝廷中枢直达郡守一级,洛太守是个官场老油子,肯定是得到了小道消息,知道你很快会被君上重新启用,所以才趁机大献殷勤,也好给自己找个靠山。”

    路阮只是默然听着,并未搭言。萧迟侧身坐着,两手握着心上人的两只玉手,柔声问道:“阮姐姐,你会重返朝堂吗?”路阮默然道:“你希望我回去吗?”

    萧迟诚恳地道:“当然不希望了,我想你永远陪在我身边。这几年,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光屈指可数。但是,我知道这是个奢望。谁让我的心上人是叱咤风云的双子星呢!”

    话到这里,萧迟猛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阮姐姐,我父亲说了,关于路家在蛇王山被山匪袭击一事,他会在了却翻身局后给你一个交待。”

    交待?会是什么交待呢?路阮陷入了忧思之中。萧迟也没有再言语,二人各怀心思,安静地坐在马车厢里。

    不多时,马车来到棋盘大街的中央位置,停在了九方财神会会馆门口。二人尚未露头,就听见外面闹哄哄,显然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萧迟先下了马车,贴心地搀扶对方也走了下来。

    只见会馆大门两旁人头颤动,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两旁站了两排兵丁,将人群阻隔在了外面。萧迟道:“我们进会馆吧。”路阮应了一声,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位五旬老者快步迎了出来,来者头戴官帽,身着官服,正是鹅城太守洛长河。

    只见对方走到路阮面前,拱手相迎道:“路大人——哦,是路姑娘,本官在此迎候多时了。”路阮还是头一遭见对方,一时有些窘迫。萧迟赶忙接过话头道:“阮姐姐面子太大了,刚入鹅城就惊动了太守大人亲自迎接,实在是不敢当啊!”洛长河扫了一眼萧迟,陪笑道:“萧公子也来了!你回鹅城这么久,也没见你去府里玩儿。你姐姐和唤章可是整日念叨你呢。”

    萧迟打了个哈哈,洛长河忙道:“路姑娘,萧会首正在大厅里候着你。”当即摆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后退两步站到了一旁。路阮也没有客气,与萧迟并肩走入了会馆大厅,洛长河谦恭地走在二人后面。

    会馆是一栋七层的木质结构大楼宇,环形木梯连接每一层。现在每一层都站满了人,除了赌坛里的人,鹅城方方面面的显赫人物全部到齐了。路阮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落到了坐在会馆大厅中央的太师椅上的一位中年男子身上。

    对方一身华服,看上去四旬上下,神色有些憔悴。八成就是九方财神会会首萧半城了。萧迟站在路阮身旁,小声揶揄道:“阮姐姐,被这么多家乡父老盯着的感觉如何?”

    路阮小声道:“实话告诉你,我感觉比在潜力世界的朝堂上还紧张。”萧迟险些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走到那中年人面前,垂首道:“父亲,路家大小姐来了!”

    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锁定在了路阮身上。她不禁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少时,她强作镇定,一步一步走到了萧半城面前。

    她自小长在鹅城,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六载,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路家大宅的小院里。这还是头一次她在故乡的父老乡亲面前亮相。以前鹅城里有人谈起她时,只知道她是路家的大小姐,性情孤僻、行事古怪,毫无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而此刻,相信绝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是无比震惊。

    因为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潜力世界里做了大将军,甚至位列台阁成为了右相大人。虽然现在已被贬为庶人,可是都在传言两界领主依旧对她十分宠信,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启用她,届时免不了高官厚禄。

    不管怎么说,她不再是过去的古怪大小姐,已成了鹅城人的骄傲,已成了鹅城街头巷议的焦点人物!

    只见路阮微微欠身施礼,然后平视着对方,在等着对方开口。萧半城仔细地打量着对方,面上露出慈爱的神色,温言道:“路姑娘,你远道返回鹅城,一路上辛苦了。”萧迟站在一旁,仔细地听着,目光不时在二人身上游走。他看到了父亲萧半城脸上的神色,看来对方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是满意的,心里不由一阵窃喜。

    “多谢萧会首关心。只要我心里想。纵有万里之遥,只需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萧半城愣了一下,不解对方何意。场上众人也是面露惊诧之色。

    只见萧半城环视了场上的众人,然后拱手道:“诸位,萧某今日将大家请到会馆来,想必大家的心里都有个疑团吧。恕我冒昧,今日请大家伙到场,是想让大家伙做个见证!”他的话音落下后,会场大厅内的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是还都不知道会首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对方卖的是什么药,几年前的萧、路两家的翻身局,引爆了全城,成为了整个鹅城的热点。几年后,路老爷已经归入黄土,而路家的大小姐却横空出世,成为了鹅城万众瞩目的新星。现在她再次来到会馆里,站到了萧老爷的面前,无疑再一次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激发了场上所有人的好奇心。

    只见萧半城平视着对方,然后镇定地道:“诸位,之前萧、路两家的翻身局,萧家成为了最终的赢家。实际上真正的赢家应该是路家!”一语道出,立时像往滚热的油锅里添了一瓢冰水一般,瞬时就炸开了锅。

    整个会馆大厅内的众人议论纷纷,目光无疑全部聚焦到了路阮、萧半城二人身上。只见萧半城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如实陈述道:“因为萧某的一己私念,在决胜局中暗中动了手脚,所以才导致路老爷落败。按照双方的赌约,只要有任何一方在赌局上出老千,自动判负。所以翻身局的最终赢家应该是路老爷和路家!”

    这些话憋在自己心里多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间。现在他终于痛快地拔了出来,立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场上无疑再一次哗然,萧半城的话再一次言惊四座。谁也想不到一位在鹅城赌坛叱咤半生的大亨居然在赌桌上出老千了。而且对方还是九方财神会会首,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身为一名赌徒,赌品很重要。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凭技艺致胜,而不是出老千。”萧半城望着路阮继续道,“但是萧某的赌品不好,为了致胜不择手段。今日萧某代表萧家正式向路家致歉!”话毕,规规矩矩地向路阮行了三鞠躬大礼。

    会馆大厅内出奇得安静,落针可闻。路阮只是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心里感慨道:“父亲,您看到眼前的一幕了?翻身局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您不是输家。”

    只见萧半城环视了众人一眼,轻咳了一声,扬声道:“按照萧、路两家订立的翻身局赌约,落败的一方交出全部产业,族人自动迁出鹅城,永远不得返回城内。萧某郑重宣布:从这一刻起,先前路家的产业和祖宅完璧归赵。萧家所有的产业也全部划到路家名下。至于族人何时离开鹅城,恐怕还要宽限几日。”随即唤了声“管家”。只见周发领着几名家丁走了过来,抬着五口大木箱子,一溜儿摆在路阮面前。

    众人面露诧异之色,好奇大木箱子里装着什么。只听萧半城道:“这里面装着萧家所有的房契、地契,还有各种产业的凭据,是萧家的全部家产。请路姑娘找专门的师爷点算清楚。”随即又拱手冲着众人道:“还有,出了这种事情,萧某已经没有资格担任九方财神会会首一职。自今日起,萧某正式引咎辞去会首一职。至于由谁来接任,需要路姑娘和九方财神会共同商议。”

    天呐!没想到萧半城轻飘飘的几句话又制造了一个大轰动。鹅城首富转眼的工夫要破产了!风水轮流转,路家经过几年的凋败后竟然一跃成了鹅城的新首富!

    这一刻,会馆大厅里的所有目光全部聚焦到了路阮身上,都在等着看这位路家的当家人该如何答复。

    只见路阮望着对面的萧半城,沉稳地道:“萧老爷,首先我以路家当家人的身份接受萧家的道歉。同时,收回路家的产业和祖宅,路家的族人今日就会返回城内居住,这是我给他们的承诺。”

    萧半城以及现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只见路阮环视了众人一眼,续道:“但是,萧家的各项产业路家不能接受,仍归萧家所有。还有,萧家的族人也不必迁出鹅城,仍旧在城内居住。”

    话到这里,她可以停顿了一下,提高了自己的嗓音,继续道:“父亲弥留之时,披露了发起翻身局的目的。今日,我想再次重申一次:路家发起翻身局,从来不是为了垄断鹅城的赌坊生意,争夺鹅城首富的虚名。而是为了改变鹅城给外界人的形象,通过九方财神会这个平台遏制唯赌致富、烂赌成风、嗜赌如命的坏风气。路阮在这里整理了一些数据,可以念给诸位听听。”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两页宣纸。

    “据来自太守府衙门的统计数据,过去一年里鹅城一共发生了二千四百三十九起案件,其中恶性杀人案八百二十起,死亡人数达到九百六十人。抢夺财物案件达到一千四百三十起,财物共计折合白银两百余万两。”路阮合上了手里的宣纸,环视着众人试问道,“今日在场的人中有鹅城的大小官员、赌坛的前辈们,还有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以说吧,诸位基本囊括了鹅城的上流阶层,应该属于非富即贵的一类。不知诸位听了路阮方才的那些数据心里作何感想?”

    场上众人沉默不语,许多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表情蔫了下去。路阮在会馆大厅中央缓缓踱着步子,两手拢在一处,如话家常一般道:“路阮虽然是一名潜力师,但是自小生长在鹅城,这里就是我的故乡。鹅城是九省通衢之地,四面交通发达,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繁华程度不亚于京城。但是外人来鹅城做什么呢?不是为了浏览风光,也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豪赌一把。因为鹅城的赌业空前发达,在整个显力世界首屈一指。所以外人谈起鹅城时都说叫‘赌城’。说实话,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鹅城人,我热爱我的故乡。但是我听到这个名字非常汗颜,甚至觉得有些羞愧。”

    原本寂静的会馆大厅内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击掌声,只见一名公人穿着的男子走了出来。来人四旬上下,腰上斜挎着腰刀,正是太守府衙门的何捕头。只见何捕头走到路阮身旁,赞赏道:“路姑娘,说得好,在下为你鼓掌。”

    路阮点头致意,何捕头道:“诸位在场的大人们、老爷们,小的只是一个小人物,是太守府里一名小小的捕头。昨天路姑娘找到我要去了那些案件数据。当小的得知路姑娘的意图后,说实话内心里十分敬佩!所以小的今天壮着胆子站出来,有些话要跟诸位分享。”路阮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礼让道:“何捕头,您请讲!”

    “今日能进来会馆的都是鹅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头面人物。许多人都是鲜衣怒马而来,会馆外面的马车已经排了好几天街。再看鹅城,广厦林立,城中的酒楼客栈一家挨着一家,来往的商人摩肩接踵。看上去光鲜亮丽、繁花似锦。”何捕头话锋一转道,“可是诸位不要只看到鹅城光线亮丽的一面,也应该看到阴暗的一面!那就是鹅城的治安非常糟糕,杀人、抢劫、斗殴的恶性案件层出不穷,而且越演越烈。可以毫不客气地说,鹅城的治安在整个显力世界里是最差的。”

    坐在太师椅上的太守洛长河脸色黑了下来,十分难看。他身为一方郡守,维护地方的治安稳定乃是首要职责。何捕头的话无疑当众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只听何捕头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所以,我们鹅城的捕快这碗饭不好吃,因为总有破不完的案子。案头上常年积案如山。不是我们的能力问题,实在是案件发生的太多,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破不完。那我就想问下了,为什么单单鹅城会发生这么多案件呢?根源在哪里呢?”

    “当然是因为一个‘赌’字!”路阮一锤定音,“在赌城里,三岁的小孩子都会通过摇骰子,来赢取同伴们的点心、玩意儿。更何况是大人们了!他们一旦输光了赌本怎么办?直接在赌坊里借高利贷。还不上了怎么办,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当没有东西卖了怎么办?他们最终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就连在场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路阮道出了鹅城长久以来的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事实就是事实,虽然你平日里可以视而不见,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容不得你不承认。

    只见路阮摊开手,反问道:“赌徒们应该都明白一个道理:久赌无赢家。这一代你可能赌富贵了,可是谁能保证下一代继续走好运呢?有朝一日儿孙后代们走霉运了,为了翻本说不定也会触犯国法沦为囚犯,脸上刻着烙印,蹲在牢房里度日。到时候他们的先人们在天上看着,心里会作何感想呢?难道不是这些先人们亲手害了自己的儿孙后代吗?”

    一句句振聋发聩的话语,现场上大部分人纷纷点头称是,显然是赞同路阮的观点。路阮斩钉截铁地道:“所以,鹅城需要做出改变,而且改变迫在眉睫!我们要营造出一种良好的风气,读书入仕,合法经商。一个人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是靠赌,而是靠才学、勤劳、智慧等等。如果任由这种烂赌之风继续弥漫下去,最终害得不是别人,只能是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儿孙后代。”

    只听一位赌坛的老前辈道:“路姑娘,你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鹅城自古以来赌业发达。如果没有了‘赌城’的名头,鹅城还剩下什么呢?让城里这么多以赌为生的人该怎么办呢?难道全让大家伙出城务农吗?恐怕也没有那么多农田吧?”

    “这点我也清楚。嗜赌之风在鹅城由来已久,不可能一下子根治。对于这种顽疾,只能缓治。民间还有‘大赌伤身,小赌怡情’的话,想让鹅城人一下子全部戒赌很难做到。但是我们可以逐步减弱赌业在鹅城的影响力。比如将赌坊的数量限制在一定范围内,逐年削减,最终达到彻底根治的目的。”路阮道,“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讲究平衡的,任何事情都不能过度。一旦过度,就必然会带来反面效果。我现在以路家当家人的身份宣布:待路家的赌坊收回来后,关停一半,直接变卖成现银无偿捐献给九方财神会,用来推行这项根治鹅城顽疾的伟业。”

    话到这里,路阮缓步走到洛长河面前,先是拱手施了一礼。洛长河慌忙起身,也还了一礼,谦恭地道:“路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路阮郑重地道:“至于方才那位老先生提的问题,只能由太守大人想法子回答了。就是鹅城没有了赌业后,该如何寻求自身的发展,说白了就是让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洛大人身为鹅城郡守,我想是责无旁贷。”

    洛长河连忙点头称是:“路姑娘所言有理,本官一定尽心尽力。”路阮接着道:“根治鹅城的风气还需要官府出面跟九方财神会通力配合,才能达到最终目的。按说这个提议是我提出来的,我应该全程参与进去。可是你们也听说了,前几日有朝中大臣来找我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重返潜力世界,恐怕是无暇分身。不过,我的目光会时时关注这里的。”

    她这么说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即将重返朝廷中枢,而是为了故意释放一个信号,给在场的鹅城大小官员以及老爷们一个强有力的震慑。话外之意就是我路阮马上又被两界领主重新启用了,肯定还会担任要职。在家乡做的这件事情我也会一直盯着,希望大家伙群策群力把它办好。

    洛长河侵淫官场多年,自然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意思,赶忙奉承道:“那是那是!路姑娘深获圣心,重返朝堂后必然会重掌中枢,关注的都是军国大事。像这种改变家乡风气的小事还是由我等办理吧。路姑娘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遏制住烂赌之风,让鹅城的风气焕然一新。”然后又冲众人吆喝道:“你们说是吧?”

    太守大人发话了,下属官吏们和富商老爷们自然是连连附和。路阮欣慰地冲着众人拱手道:“那路阮就在此谢过太守大人和诸位了。路、萧两家的翻身局至此已经终结,愿我们两家今后能够和平相处,为改变家乡的风气贡献一份力量。”

    对路阮在场上的胸襟和气度,萧半城拱手冲着众人道:“诸位,路姑娘心胸广阔,不念旧恶,萧某感佩至极。在这里萧某郑重承诺,也愿意效仿路家关停一半的赌坊生意,包括赌坊、钱庄及和赌业相关联的生意,变卖所得全部无偿捐献给九方财神会。以后凡官府和九方财神会为了根治风气一事,萧家皆会积极参与、积极配合。”

    洛长河击掌赞道:“太好了!根治风气一事有路、萧两家鼎力配合,相信一定会事半功倍的。今日翻身局一事终结,路、萧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今后携手造福鹅城的百姓,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啊!”随即又瞄了路阮、萧迟一眼,补充道:“听闻路姑娘即将要与萧公子成婚,结为连理,实在是喜上加喜啊!今日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本官看这样好了,今晚就在城里的天香楼摆下流水宴席,由本官做东,还请路姑娘和萧会首以及诸位赏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话中的意思是在询问众人,目光却落在路阮身上。路阮想了下,悦色道:“既然太守大人诚意相邀,路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半城及场上诸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会馆大厅内气氛祥和,人人脸上兴高采烈,像是过年一般。路阮拱手冲着众人道:“诸位,路阮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洛长河道:“路姑娘请便!晚宴还请准时光临哟!”路阮客气道:“路阮一定准时赴宴。”话毕在众人的注目下向外面走去。一旁的萧迟连忙也赶了过去。

    二人出了会馆大厅,外面的日光正好,恣意地铺洒在大地上。棋盘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二人并肩而行,由于路阮现今的身份,自然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路阮被盯得很不自在,稍稍低着头前行。

    萧迟倒是无所谓,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调笑道:“想不到堂堂右相大人居然也怕羞,嘿嘿!蛮好玩的!”路阮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脸皮比鹅城的城墙还厚!”萧迟低声道:“阮姐姐,因为两次逃婚,我们之间的那桩风流韵事早已在鹅城妇孺皆知。恐怕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萧家小少爷钟情于路家大小姐。所以嘛,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随即自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路阮先是挣扎了一下,萧迟却死死攥着不松,在她耳畔威胁道:“你若是不让我牵手,我就立马大喊‘我喜欢路家大小姐’,让鹅城百姓都听听我萧迟的真情告白。”路阮知道以对方的性子绝对做得出,于是也只得放弃了。

    “这就对啦!虽然说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古礼,但是你我的恋情早已传遍了鹅城,迟早是要结为夫妻的。提前牵个手不算逾矩。”萧迟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阮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路阮道:“路家祖宅。”二人拉着手,甜蜜地并肩而行。不时地说几句甜言蜜语。路阮在对方的引导下,内心的羞怯渐渐没了,落落大方起来。

    不多时,二人来到路宅。路阮望着门头上的匾额“路宅”二字,心中颇多感慨。萧迟适时地道:“自从路家离开鹅城后,这所宅子就被我要了下来,一直无人居住,就等着路家的人回来呢。”拉着对方走上前去。

    两名门人见到二人过来了,躬身施礼,然后打开了府门。二人跨过门槛,进了宅子,路阮四下看着,一切花草树木和房舍布局没有丝毫改变,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路阮走马观花,随后来到自己居住的小院。

    推开院门,房舍的那株大榕树依然健在,树冠如伞盖一般。路阮四下看了看,触景生情,最终落到了院墙边的秋千上,迈步走了过去。身后的萧迟当先坐了上去,又拍了拍身旁示意她坐下,路阮微微一笑,坐到了秋千上。

    萧迟一手握着绳子,一手挽住对方的纤腰,轻轻摇晃着秋千,幽幽道:“阮姐姐,你知道吗?自你走后,我来过这个小院好几回,每次都坐在这个秋千上。”

    路阮面带诧异之色,萧迟道:“有时是我们闹别扭的时候,有时是很想你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坐上一会儿。一坐就是大半天,恍惚间感觉你还住在这个小院里。虽然你离开了,可是这个小院里还有你留下来的气息。”

    秋千缓缓摇晃着,二人相互依偎在一处。萧迟开心地道:“现在终于好了,你又回来了。昨日我已命人将小院仔细打扫了一遍,你今晚就可以搬回来住。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今晚干嘛要去参加洛太守的流水宴呢?我们叫上墨斗、瓶儿姑娘一起大吃一顿不好吗?”

    路阮解释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是不愿意去那种热闹场的。可是根治鹅城风气至关重要,是父亲未了的心愿,也是有利于鹅城百姓的千秋大事。这件大事单靠我一个人完成不了,还需要依赖鹅城各界共同参与进去。尤其是官府,所以我不能不给洛太守面子。”萧迟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调侃道:“不愧是当过大官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我想反驳都找不到地方。”

    路阮环视着过去住过的小院,感慨道:“这几年,经历了许多事情,我已不是过去的‘古怪大小姐’了。”萧迟贴着对方的耳畔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路家的那位古怪大小姐,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倒是有一点变化。”路阮好奇地问了出来:“哪里?”

    萧迟故作神秘地道:“方才进来时,我忽然发现你个头怎么变矮了。前几年,我个头比你矮一点,现在终于高过了你。这一点让我颇为自豪啊!”随即洋洋得意地开怀大笑起来。

    路阮骂道:“德性!”萧迟猛然一本正经地道:“阮姐姐,跟你商量个事,现在我们即将成婚的事全城人都知道了。依我看就不用找媒人上门提亲了吧,怪繁琐的。直接选定个吉日良辰,一顶花轿将你抬过来,我们就在萧府里举行婚礼。我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你做我的新娘子了。”

    不料路阮板起脸来,严肃道:“谁说我要在萧府举办婚礼了?具体在哪个地方举办,到时我会告诉你。现在我有点饿了,要去瓶儿家蹭饭吃。你回家去吃吧。”不待对方开口,路阮起身,化作一道白影倏忽而逝。

    “阮姐姐!”萧迟最后唤了一声,忽见院门一动,却是周墨斗鬼头鬼脑地闪了进来,揶揄道:“你这位新娘子可是个厉害角色,若是成了婚以后恐怕有你苦头吃喽!”萧迟抬脚去踢,骂道:“周墨斗!你竟敢偷听我跟阮姐姐说话?”

    周墨斗一闪,笑嘻嘻地道:“抱歉,我是无心的。我来了一会儿了,看你们在这里打情骂俏的,实在不忍心进来打扰。”萧迟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找我什么事?”

    “府里炸了锅啦!赶紧回家吧!夫人知道了会馆现场的事,因为你跟路家大小姐的婚事正在跟老爷大发脾气呢!你还不赶紧回去拉架!”不待萧迟起身,周墨斗一把拉起他快速向院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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