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晚上一夜大雪，初六红彤彤的太阳出来，映着华北大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晶莹剔透又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奶奶送廉世杰到门口，对这个最疼爱的大孙子有些放心不下：“小杰，你以前不这么着急去学校啊，就算是高三了，也别把自己累垮了。”
“放心吧奶奶，外面冷，回家吧。我这学习也就排个中下流，垮不了。”廉世杰长腿一抬，轻松骑上自行车。
奶奶扶着门框探头嘱咐：“雪厚，你骑车小心点，找个伴儿一块走。”
廉世杰回头，单手骑车，潇洒地朝奶奶摆摆手：“放心，我和同学一起去。”
奶奶以为他在街角拐过弯，肯定是去找廉世涛了，却不知他径直出了村口，并没有朝北边的县城出发，而是朝南来到荷花村村口，两条大长腿在地上一支，静等后街三侠出来。
很快，王四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率先下坡，后街的高坡和村边的马路呈直角状，车轱辘一滑，王四强差点摔倒，幸好这家伙灵活，双腿快速窜过大梁，摘歪着身子站在地上。
“你们快闪开、闪开……”苇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自行车了，虽然用力摁闸降低了车速，可是车把不太听使唤，直奔着廉世杰和王四强中间的位置冲了过去。
廉世杰长臂一伸，彭地一下稳稳抓住苇苇车把，把自行车固定住。苇苇惊魂未定，颤巍巍地下车站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廉世杰：“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你就倒地上了。”廉世杰忍俊不禁。
“我是说，你们村在前面，你怎么倒着走？”苇苇还在大口喘着气，脸上红润润的。
“我来接你们呀，和你们作伴一起走。”廉世杰面不改色。
蔺国卿推着自行车下坡，不紧不慢，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瞧见廉世杰扶着苇苇车把也没觉得惊讶，淡定地说了一句：“走吧。”
一路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突然刹车，却打滑冲到王四强面前，吓了他一跳。
“四强，没撞到你吧？”廉世杰率先回头，薛蒲苇和蔺国卿也看了过来。
“没有，有汽车了不起呀，这么横冲直撞的。这是没碰到我，要是碰上了，今儿咱们没完。”王四强气哼哼的。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真皮羽绒服的女生，粉色大毛领把面孔裹住，让普通的五官显得精致了许多。她提着书包看向王四强：“同学，你没事吧，路滑没刹住车。”
王四强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能主动问自己，一时有点怔愣，蔺国卿替他回答：“没事，没碰到。”
大小姐转头进校，黑色轿车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你们闪开、快闪开……”一辆破旧的黑色自行车伴随着沙哑的尖叫冲了过来。
廉世杰手疾眼快地抓住薛蒲苇胳膊，把她拽了回来，黑色自行车擦着苇苇前轱辘倒在地上，顺便砸掉了大小姐刚刚背到肩上的书包。书包侧兜里的一瓶咖啡滚了出来，在地上撒下一片黑色粉末。
“我的咖啡……”
“哇！这就是咖啡呀，只听说过，没看过呢。”
“这位是咱们莫县首富家的千金李灿灿，人家什么没见过。”
“完了，这个女生恐怕赔不起呀。”
同学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摔倒在地的女生顾不上疼痛的胳膊，赶忙爬起来去瞧：“对不起，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
李灿灿捡起书包，看着地上的咖啡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弄撒了我的咖啡是事实。这是我爸从广东买回来的，一瓶两百块，你得赔我。你弄脏我书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咖啡必须赔。”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苇苇低声感叹：“我一个月生活费是50，赔一罐咖啡得一学期不吃不喝。”
撞人的女生叫何叶，一听这话就吓傻了，搓着沾了泥的衣角嗫嚅道：“我……赔不起。我一个月生活费才40，我每天吃馒头裹炸酱，我……真赔不起。”
李灿灿气愤地看向她：“一句赔不起就完了？我爸大老远给我带回来的，就这一瓶。过年我都舍不得喝，只打开尝了一下。就想开学以后喝，为了上课不犯困。现在全撒了，你生活费40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撞了我就得赔。再说了，怎么可能有人一个月才花40.”
这话一出，很多学生都不乐意了。一向不爱多事的薛蒲苇都忍不住气愤地说了一句：“怎么没有人一个月花40，我们就是天天吃炸酱的，书包里都有。”
“你家有钱了不起，就别为难穷人了。”
“何叶是特困生，你就饶了她吧。”
“就是啊，李大小姐一个月就得花200，也不差这点钱，怎么欺负人呢？”
李灿灿气得脸通红，尖声喊道：“你们怎么这样，我是受害者，我有什么错？”
王四强起哄地吹了一声口哨，刚要说几句，却见蔺国卿支好自行车，站到李灿灿面前：“大家听我说，今天的事情主要是雪天路滑造成的。咱们都挤在门口，其他同学没法进门了，快到上课时间了都散了吧，留下两位当事人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办。”
众人转身进校，何叶垂着头颤声说：“我是高三四班的何叶，我会赔你的，但是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能不能慢慢还。”
李灿灿含着眼泪的眼睛看向蔺国卿：“谢谢你，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全校第一蔺国卿，果然还是学习好的更讲道理，我是三班李灿灿。”
蔺国卿点点头：“何叶既然答应赔了，你就答应她慢慢还吧，确实没有几个人能一下拿出来200。”
“好，那就慢慢赔吧，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何叶，我没欺负你吧？”李灿灿看向何叶。
何叶咬着嘴唇摇摇头，扶起自己破旧的自行车，默默进门。
几个人一起推着自行车朝车棚走，王四强突然开口：“世杰，你一向挺热心肠的呀，今天怎么一句话没说。”
廉世杰冷哼一声，踢一脚车梯把车停住：“我要不是因为多管闲事，能被安中开除么。”
薛蒲苇放好自行车转过身，看着廉世杰认真地背起了课文《送董邵南序》：“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廉世杰，你是名将村的，是廉颇后人，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一次委屈就变成一个冷血的人，你是热血男儿，得保持住英雄气概呀！”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满眼澄澈、坚定、信任，廉世杰怔怔地看了苇苇的眼睛五秒，忽然弯下高大的身子，让自己的眼睛与她的眸子相对：“这么相信我，行啊，那就听你的，继续当个热血男儿。”
苇苇退后一步，脸上浮起一朵红云：“你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嘛。”
廉世杰嘿嘿一笑，转身把长臂搭在王四强肩膀上：“走吧，热血男儿，那什么作者不是说了吗，复有昔时屠狗者乎，咱们就告诉他：有。”
他不记得作者是韩愈，却记得课本里面这一句话，当时在安中外面看着那个女生被欺负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句话。可是后来，当那个被救的女生颠倒黑白替欺负他的人说话的时候，他就恨透了这句话。有些人活该被恶狗咬，根本不必为他们屠狗。
今天，苇苇突然提起这篇课文，他也就想起了不愿想起的往事。一个多月过去，似乎没那么恨了，也没那么委屈了，又想说这句话了。
廉世杰比王四强足足高了一个头，二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免不了左摇右晃。王四强边走边笑：“咱们苇苇啥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文绉绉的。”
“文绉绉怎么了，哥们儿就喜欢文绉绉的。”廉世杰偷偷笑。
王四强捻起兰花指，夹着嗓子说：“你喜欢呀，那……”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嘴，廉世杰作势呕了一口：“快闭嘴，人家是女生，你这是恶心，哈哈哈……”
奶奶送廉世杰到门口，对这个最疼爱的大孙子有些放心不下：“小杰，你以前不这么着急去学校啊，就算是高三了，也别把自己累垮了。”
“放心吧奶奶，外面冷，回家吧。我这学习也就排个中下流，垮不了。”廉世杰长腿一抬，轻松骑上自行车。
奶奶扶着门框探头嘱咐：“雪厚，你骑车小心点，找个伴儿一块走。”
廉世杰回头，单手骑车，潇洒地朝奶奶摆摆手：“放心，我和同学一起去。”
奶奶以为他在街角拐过弯，肯定是去找廉世涛了，却不知他径直出了村口，并没有朝北边的县城出发，而是朝南来到荷花村村口，两条大长腿在地上一支，静等后街三侠出来。
很快，王四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率先下坡，后街的高坡和村边的马路呈直角状，车轱辘一滑，王四强差点摔倒，幸好这家伙灵活，双腿快速窜过大梁，摘歪着身子站在地上。
“你们快闪开、闪开……”苇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自行车了，虽然用力摁闸降低了车速，可是车把不太听使唤，直奔着廉世杰和王四强中间的位置冲了过去。
廉世杰长臂一伸，彭地一下稳稳抓住苇苇车把，把自行车固定住。苇苇惊魂未定，颤巍巍地下车站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廉世杰：“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你就倒地上了。”廉世杰忍俊不禁。
“我是说，你们村在前面，你怎么倒着走？”苇苇还在大口喘着气，脸上红润润的。
“我来接你们呀，和你们作伴一起走。”廉世杰面不改色。
蔺国卿推着自行车下坡，不紧不慢，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瞧见廉世杰扶着苇苇车把也没觉得惊讶，淡定地说了一句：“走吧。”
一路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突然刹车，却打滑冲到王四强面前，吓了他一跳。
“四强，没撞到你吧？”廉世杰率先回头，薛蒲苇和蔺国卿也看了过来。
“没有，有汽车了不起呀，这么横冲直撞的。这是没碰到我，要是碰上了，今儿咱们没完。”王四强气哼哼的。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真皮羽绒服的女生，粉色大毛领把面孔裹住，让普通的五官显得精致了许多。她提着书包看向王四强：“同学，你没事吧，路滑没刹住车。”
王四强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能主动问自己，一时有点怔愣，蔺国卿替他回答：“没事，没碰到。”
大小姐转头进校，黑色轿车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你们闪开、快闪开……”一辆破旧的黑色自行车伴随着沙哑的尖叫冲了过来。
廉世杰手疾眼快地抓住薛蒲苇胳膊，把她拽了回来，黑色自行车擦着苇苇前轱辘倒在地上，顺便砸掉了大小姐刚刚背到肩上的书包。书包侧兜里的一瓶咖啡滚了出来，在地上撒下一片黑色粉末。
“我的咖啡……”
“哇！这就是咖啡呀，只听说过，没看过呢。”
“这位是咱们莫县首富家的千金李灿灿，人家什么没见过。”
“完了，这个女生恐怕赔不起呀。”
同学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摔倒在地的女生顾不上疼痛的胳膊，赶忙爬起来去瞧：“对不起，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
李灿灿捡起书包，看着地上的咖啡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弄撒了我的咖啡是事实。这是我爸从广东买回来的，一瓶两百块，你得赔我。你弄脏我书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咖啡必须赔。”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苇苇低声感叹：“我一个月生活费是50，赔一罐咖啡得一学期不吃不喝。”
撞人的女生叫何叶，一听这话就吓傻了，搓着沾了泥的衣角嗫嚅道：“我……赔不起。我一个月生活费才40，我每天吃馒头裹炸酱，我……真赔不起。”
李灿灿气愤地看向她：“一句赔不起就完了？我爸大老远给我带回来的，就这一瓶。过年我都舍不得喝，只打开尝了一下。就想开学以后喝，为了上课不犯困。现在全撒了，你生活费40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撞了我就得赔。再说了，怎么可能有人一个月才花40.”
这话一出，很多学生都不乐意了。一向不爱多事的薛蒲苇都忍不住气愤地说了一句：“怎么没有人一个月花40，我们就是天天吃炸酱的，书包里都有。”
“你家有钱了不起，就别为难穷人了。”
“何叶是特困生，你就饶了她吧。”
“就是啊，李大小姐一个月就得花200，也不差这点钱，怎么欺负人呢？”
李灿灿气得脸通红，尖声喊道：“你们怎么这样，我是受害者，我有什么错？”
王四强起哄地吹了一声口哨，刚要说几句，却见蔺国卿支好自行车，站到李灿灿面前：“大家听我说，今天的事情主要是雪天路滑造成的。咱们都挤在门口，其他同学没法进门了，快到上课时间了都散了吧，留下两位当事人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办。”
众人转身进校，何叶垂着头颤声说：“我是高三四班的何叶，我会赔你的，但是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能不能慢慢还。”
李灿灿含着眼泪的眼睛看向蔺国卿：“谢谢你，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全校第一蔺国卿，果然还是学习好的更讲道理，我是三班李灿灿。”
蔺国卿点点头：“何叶既然答应赔了，你就答应她慢慢还吧，确实没有几个人能一下拿出来200。”
“好，那就慢慢赔吧，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何叶，我没欺负你吧？”李灿灿看向何叶。
何叶咬着嘴唇摇摇头，扶起自己破旧的自行车，默默进门。
几个人一起推着自行车朝车棚走，王四强突然开口：“世杰，你一向挺热心肠的呀，今天怎么一句话没说。”
廉世杰冷哼一声，踢一脚车梯把车停住：“我要不是因为多管闲事，能被安中开除么。”
薛蒲苇放好自行车转过身，看着廉世杰认真地背起了课文《送董邵南序》：“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廉世杰，你是名将村的，是廉颇后人，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一次委屈就变成一个冷血的人，你是热血男儿，得保持住英雄气概呀！”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满眼澄澈、坚定、信任，廉世杰怔怔地看了苇苇的眼睛五秒，忽然弯下高大的身子，让自己的眼睛与她的眸子相对：“这么相信我，行啊，那就听你的，继续当个热血男儿。”
苇苇退后一步，脸上浮起一朵红云：“你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嘛。”
廉世杰嘿嘿一笑，转身把长臂搭在王四强肩膀上：“走吧，热血男儿，那什么作者不是说了吗，复有昔时屠狗者乎，咱们就告诉他：有。”
他不记得作者是韩愈，却记得课本里面这一句话，当时在安中外面看着那个女生被欺负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句话。可是后来，当那个被救的女生颠倒黑白替欺负他的人说话的时候，他就恨透了这句话。有些人活该被恶狗咬，根本不必为他们屠狗。
今天，苇苇突然提起这篇课文，他也就想起了不愿想起的往事。一个多月过去，似乎没那么恨了，也没那么委屈了，又想说这句话了。
廉世杰比王四强足足高了一个头，二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免不了左摇右晃。王四强边走边笑：“咱们苇苇啥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文绉绉的。”
“文绉绉怎么了，哥们儿就喜欢文绉绉的。”廉世杰偷偷笑。
王四强捻起兰花指，夹着嗓子说：“你喜欢呀，那……”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嘴，廉世杰作势呕了一口：“快闭嘴，人家是女生，你这是恶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