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的住宿条件比女生更差，窗户都是漏风的，而且不允许他们点煤球炉子，怕男生不老实，半夜把炉子搬进宿舍。所以，他们就是靠体力硬撑着。
王四强冻得直哼哼，呼叫上铺的廉世杰：“世杰，你冷不冷？”
“还行吧，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廉世杰也冻得睡不着，就是嘴硬。
王四强又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透心凉。“要不你下来，咱俩一块睡吧。我比你还多个羽绒服呢，我吃点亏，也不计较了。”
廉世杰被他逗乐了：“两个大老爷们儿钻一个被窝，多恶心。”
王四强默默叹了口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下来，我给你说说苇苇小时候的事，你想不想听？”
“行。”廉世杰二话不说，长腿一伸就到了王四强床上，顺手一扯，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上层。
王四强舒服地喟叹一声，暖和多了。他觉得自己智商其实挺高的，就是不走学习这一经，但是拿捏廉世杰是没问题的，这小子心眼直，不带拐弯的。
“说吧。”廉世杰笔直躺好，等着听苇苇的八卦。
“你身上挺热呀，你有热水袋？”王四强有点好奇。
“没有，不跟你说了嘛，全靠火力壮。”
王四强伸手摸了摸他胸口，不禁感慨：“真热乎呀！你将来娶了媳妇，媳妇在你怀里可舒服了。要不你抱抱我，让我先感受一下。”
“滚。”廉世杰用胳膊肘把他怼到一边，有点急眼了：“你说不说，不说我回去了。”
“别别别，有你在暖和多了。说，马上说，从哪说起呢？就从出生说吧。苇苇他们家特别重男轻女，她是头一个大孙女，按理说以后还有机会，不至于被嫌弃。可是苇苇一出生，她爷爷就老大不高兴，说要是个小子就把家里的大肥猪宰了，好好过个满月。结果因为苇苇是女孩，大肥猪保全了性命，满月也没过。苇苇和她妹妹的名字都是她妈取的，她弟弟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叫薛满意，老爷子终于满意了。”王四强絮絮叨叨地说着。
在河北农村，重男轻女的情况很常见，廉世杰想到了自己家一条街上的廉继六，六叔。廉家上一辈是继字辈，这一辈是世字辈。廉继六兄弟六个，前几个还认真取了名字，后来就干脆用数字了。五个哥哥家都有儿子，只有六叔家连生四个闺女，叫唤娣、招娣、来娣、领娣。
“四强，苇苇是不是……学习一直这么好？”廉世杰真正想问的不好直说，只能换了个说法。
四强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呀，苇苇和国卿一直是全校前两名，不论小学、初中、高中，那简直就是卧龙凤雏啊！”
“哦，”廉世杰纠结着措辞继续说：“那，苇苇是不是喜欢国卿比喜欢你多一点？”
“绝不可能！”王四强气得差点没坐起来：“我跟你说，我们后街铁三角，绝无私情，铁得嘎嘎硬。你就看他们那一门心思学习的样子，哪有多余的脑细胞想别的？苇苇从小就盼着考大学，一直特别努力。国卿的爸爸是小学校长，懂得多，能教他。苇苇家里的人可没有一个初中毕业的，她也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全靠自己努力。”
廉世杰回想一下大家相处的模式，觉得四强说得十分对。
第二天一大早，苇苇就把羽绒服还给廉世杰，一直担心他冻感冒，结果发现男生就是体格好，他和廉世涛穿着毛衣进的教室，人家就是不感冒，许是从小练武的缘故吧。
高三的日子三点一线，紧张单调，进了3月份，迎来了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考完之后放假回家。
薛蒲苇把冬天的厚被子卷成一个铺盖卷，用绳子捆了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打算下周换个薄一点的被子回来。到了家门口，发现铁将军把门，就在墙角的砖头底下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苇苇先把脏衣服拿出来洗，被罩也拆下来，打算一起洗了，家里没有洗衣机，这些都要用搓衣板手洗。洗完第一遍，正要换水的时候，门口传来三马车的声音。
“慢点，慢慢走。”
苇苇抬头一瞧，发现妈妈正扶着爸爸非常缓慢地朝里走，爸爸右手捂着腰，脸色苍白，十分痛苦的模样。她赶忙放下手上的衣服，开门到院子里扶住爸爸：“爸爸怎么了？”
妈妈王小藕叹了口气：“你爸被车撞了，断了两根肋骨，那车还跑了，报警了也没找着，唉……”
薛家三代单传，没有亲兄弟帮忙，只好麻烦邻居薛池开三马车把苇苇爸从医院接回来。好在也是同族的兄弟，平时邻里关系不错，他也乐意帮忙。薛池把三马车上的其他东西搬进来，就回家去了，出门的时候正碰上薛蒲菱放学回来。
“池叔，我爸出院了？”薛蒲菱问。
“嗯呐，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
薛蒲苇帮着母亲安顿好父亲，还没能完全缓过神来，讷讷地问：“妈，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告诉我呢？”
王小藕把医院带回来的脏衣服扔到堂屋的大水盆旁边，“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上学呢，能干啥。把你爸这些衣服一起洗了，有血的地方多放点洗衣粉。”
薛蒲苇垂下头，一阵无力感席卷而来。自己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可是家里的事情一点都帮不上忙。这几年爷爷奶奶轮流生病，已经掏空了家底，眼下最主要的劳动力又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薛蒲菱进门先问了问爸爸的情况，得知恢复得不错才松了口气，走到堂屋看看妈妈，欲言又止。
王小藕看看二闺女纠结的模样，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学杂费的事吧？本来想等大鹅们长成卖了钱就给你，眼下哪都缺钱，干脆直接卖了吧，虽然卖不了个好价钱，好歹也能顶一阵子。对了，鹅呢？你没忘了喂吧。”
王小藕突然想起自己都宝贝鹅，快步走向后院，薛蒲菱小跑着跟了上去：“妈，我每天都喂。”
苇苇弯腰端起地上的大铝盆，把一盆脏水端到门外泼掉，却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她手一抖，大铝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苇苇撒腿朝后院跑，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大鹅吓得愣在那里。
王小藕跪坐在地上，抱起身边一只半大的白鹅，边哭边念叨：“我的鹅呀！你们怎么了？你们怎么这样了……”
那只大白鹅毛色不似从前光亮，暗朴朴的，长长的脖子耷拉着，随着王小藕的动作无力地甩到一旁。
薛蒲菱已经吓哭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掉：“我……我每天都好好喂啊，昨天，昨天还好好的，就是有几只不爱吃东西，窝在那里不动，可也没有……没有一只死的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苇苇走过去抱住妹妹，小菱角趴在姐姐肩上哇哇大哭。
王小藕一连查看了好几只鹅，发现造成鹅群死绝的原因是鹅瘟，养鹅这么多年，她有经验。鹅瘟不是每年都有，但每隔几年会爆发一次，如果发现的早，可以让兽医打一针药，再把病的和没病的隔离开，能保住一部分。可是这一个礼拜她都在医院，孩子没有经验，只会喂鹅，看不出鹅瘟，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秋棉婶风风火火地跑来，“嫂子，我家大鹅全死了，嫂子，这可怎么办呀？”她跑进后院，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住了。
薛蒲苇抱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妹妹，看着地上抱着死鹅痛哭的妈妈。妈妈抱着大鹅的手在颤抖，手上皲裂的口子一晃一晃的。早春料峭的寒风吹动她头上凌乱的发丝，不知何时，她头上的白发竟然这样多了。她抱着两只大鹅，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闺女还等着卖鹅的钱交学杂费呢……老天爷呀！你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呀！”
夕阳的余晖映进小院，斑驳的碎金色覆在一群横七竖八的大白鹅身上，苇苇想起它们伸长脖子诶诶啊啊讨食吃的样子，想起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到鹅窝顶上……
苇苇的眼泪在默默地流，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被阴霾笼罩的薛家没有了欢声笑语，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王四强和廉世杰来到苇苇家门口接她，却见苇苇耷拉着脑袋出来，满脸落寞。廉世杰吃了一惊，着急地问：“你怎么了？眼睛都肿了，哭了？”
苇苇咬着唇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上了，你们回去跟班主任说一声吧。”
王四强眼睛瞬间瞪圆了：“你不上了？开什么玩笑？你学习那么好，你不上了，我们这样的，不上就不上吧，你怎么能不上呢？”
王四强冻得直哼哼，呼叫上铺的廉世杰：“世杰，你冷不冷？”
“还行吧，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廉世杰也冻得睡不着，就是嘴硬。
王四强又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透心凉。“要不你下来，咱俩一块睡吧。我比你还多个羽绒服呢，我吃点亏，也不计较了。”
廉世杰被他逗乐了：“两个大老爷们儿钻一个被窝，多恶心。”
王四强默默叹了口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下来，我给你说说苇苇小时候的事，你想不想听？”
“行。”廉世杰二话不说，长腿一伸就到了王四强床上，顺手一扯，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上层。
王四强舒服地喟叹一声，暖和多了。他觉得自己智商其实挺高的，就是不走学习这一经，但是拿捏廉世杰是没问题的，这小子心眼直，不带拐弯的。
“说吧。”廉世杰笔直躺好，等着听苇苇的八卦。
“你身上挺热呀，你有热水袋？”王四强有点好奇。
“没有，不跟你说了嘛，全靠火力壮。”
王四强伸手摸了摸他胸口，不禁感慨：“真热乎呀！你将来娶了媳妇，媳妇在你怀里可舒服了。要不你抱抱我，让我先感受一下。”
“滚。”廉世杰用胳膊肘把他怼到一边，有点急眼了：“你说不说，不说我回去了。”
“别别别，有你在暖和多了。说，马上说，从哪说起呢？就从出生说吧。苇苇他们家特别重男轻女，她是头一个大孙女，按理说以后还有机会，不至于被嫌弃。可是苇苇一出生，她爷爷就老大不高兴，说要是个小子就把家里的大肥猪宰了，好好过个满月。结果因为苇苇是女孩，大肥猪保全了性命，满月也没过。苇苇和她妹妹的名字都是她妈取的，她弟弟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叫薛满意，老爷子终于满意了。”王四强絮絮叨叨地说着。
在河北农村，重男轻女的情况很常见，廉世杰想到了自己家一条街上的廉继六，六叔。廉家上一辈是继字辈，这一辈是世字辈。廉继六兄弟六个，前几个还认真取了名字，后来就干脆用数字了。五个哥哥家都有儿子，只有六叔家连生四个闺女，叫唤娣、招娣、来娣、领娣。
“四强，苇苇是不是……学习一直这么好？”廉世杰真正想问的不好直说，只能换了个说法。
四强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呀，苇苇和国卿一直是全校前两名，不论小学、初中、高中，那简直就是卧龙凤雏啊！”
“哦，”廉世杰纠结着措辞继续说：“那，苇苇是不是喜欢国卿比喜欢你多一点？”
“绝不可能！”王四强气得差点没坐起来：“我跟你说，我们后街铁三角，绝无私情，铁得嘎嘎硬。你就看他们那一门心思学习的样子，哪有多余的脑细胞想别的？苇苇从小就盼着考大学，一直特别努力。国卿的爸爸是小学校长，懂得多，能教他。苇苇家里的人可没有一个初中毕业的，她也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全靠自己努力。”
廉世杰回想一下大家相处的模式，觉得四强说得十分对。
第二天一大早，苇苇就把羽绒服还给廉世杰，一直担心他冻感冒，结果发现男生就是体格好，他和廉世涛穿着毛衣进的教室，人家就是不感冒，许是从小练武的缘故吧。
高三的日子三点一线，紧张单调，进了3月份，迎来了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考完之后放假回家。
薛蒲苇把冬天的厚被子卷成一个铺盖卷，用绳子捆了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打算下周换个薄一点的被子回来。到了家门口，发现铁将军把门，就在墙角的砖头底下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苇苇先把脏衣服拿出来洗，被罩也拆下来，打算一起洗了，家里没有洗衣机，这些都要用搓衣板手洗。洗完第一遍，正要换水的时候，门口传来三马车的声音。
“慢点，慢慢走。”
苇苇抬头一瞧，发现妈妈正扶着爸爸非常缓慢地朝里走，爸爸右手捂着腰，脸色苍白，十分痛苦的模样。她赶忙放下手上的衣服，开门到院子里扶住爸爸：“爸爸怎么了？”
妈妈王小藕叹了口气：“你爸被车撞了，断了两根肋骨，那车还跑了，报警了也没找着，唉……”
薛家三代单传，没有亲兄弟帮忙，只好麻烦邻居薛池开三马车把苇苇爸从医院接回来。好在也是同族的兄弟，平时邻里关系不错，他也乐意帮忙。薛池把三马车上的其他东西搬进来，就回家去了，出门的时候正碰上薛蒲菱放学回来。
“池叔，我爸出院了？”薛蒲菱问。
“嗯呐，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
薛蒲苇帮着母亲安顿好父亲，还没能完全缓过神来，讷讷地问：“妈，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告诉我呢？”
王小藕把医院带回来的脏衣服扔到堂屋的大水盆旁边，“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上学呢，能干啥。把你爸这些衣服一起洗了，有血的地方多放点洗衣粉。”
薛蒲苇垂下头，一阵无力感席卷而来。自己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可是家里的事情一点都帮不上忙。这几年爷爷奶奶轮流生病，已经掏空了家底，眼下最主要的劳动力又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薛蒲菱进门先问了问爸爸的情况，得知恢复得不错才松了口气，走到堂屋看看妈妈，欲言又止。
王小藕看看二闺女纠结的模样，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学杂费的事吧？本来想等大鹅们长成卖了钱就给你，眼下哪都缺钱，干脆直接卖了吧，虽然卖不了个好价钱，好歹也能顶一阵子。对了，鹅呢？你没忘了喂吧。”
王小藕突然想起自己都宝贝鹅，快步走向后院，薛蒲菱小跑着跟了上去：“妈，我每天都喂。”
苇苇弯腰端起地上的大铝盆，把一盆脏水端到门外泼掉，却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她手一抖，大铝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苇苇撒腿朝后院跑，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大鹅吓得愣在那里。
王小藕跪坐在地上，抱起身边一只半大的白鹅，边哭边念叨：“我的鹅呀！你们怎么了？你们怎么这样了……”
那只大白鹅毛色不似从前光亮，暗朴朴的，长长的脖子耷拉着，随着王小藕的动作无力地甩到一旁。
薛蒲菱已经吓哭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掉：“我……我每天都好好喂啊，昨天，昨天还好好的，就是有几只不爱吃东西，窝在那里不动，可也没有……没有一只死的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苇苇走过去抱住妹妹，小菱角趴在姐姐肩上哇哇大哭。
王小藕一连查看了好几只鹅，发现造成鹅群死绝的原因是鹅瘟，养鹅这么多年，她有经验。鹅瘟不是每年都有，但每隔几年会爆发一次，如果发现的早，可以让兽医打一针药，再把病的和没病的隔离开，能保住一部分。可是这一个礼拜她都在医院，孩子没有经验，只会喂鹅，看不出鹅瘟，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秋棉婶风风火火地跑来，“嫂子，我家大鹅全死了，嫂子，这可怎么办呀？”她跑进后院，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住了。
薛蒲苇抱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妹妹，看着地上抱着死鹅痛哭的妈妈。妈妈抱着大鹅的手在颤抖，手上皲裂的口子一晃一晃的。早春料峭的寒风吹动她头上凌乱的发丝，不知何时，她头上的白发竟然这样多了。她抱着两只大鹅，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闺女还等着卖鹅的钱交学杂费呢……老天爷呀！你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呀！”
夕阳的余晖映进小院，斑驳的碎金色覆在一群横七竖八的大白鹅身上，苇苇想起它们伸长脖子诶诶啊啊讨食吃的样子，想起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到鹅窝顶上……
苇苇的眼泪在默默地流，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被阴霾笼罩的薛家没有了欢声笑语，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王四强和廉世杰来到苇苇家门口接她，却见苇苇耷拉着脑袋出来，满脸落寞。廉世杰吃了一惊，着急地问：“你怎么了？眼睛都肿了，哭了？”
苇苇咬着唇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上了，你们回去跟班主任说一声吧。”
王四强眼睛瞬间瞪圆了：“你不上了？开什么玩笑？你学习那么好，你不上了，我们这样的，不上就不上吧，你怎么能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