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K城师范大学

    夜幕低垂,秋风四起

    带着一身寒意,庭霜步入充盈着闷热吵闹的女生宿舍楼径直走向楼梯,素淡寡白的脸上神情冷淡。

    忽然,斜里伸出一只手拦在她面前,顺着五彩手指毛线套往上看,是宿管陈姨那张笑得褶子紧紧挤压出粉底的脸。

    “庭霜,叫你半天怎么不应人呀,”陈姨用五彩手指毛线手套在庭霜肩膀上轻轻一拍。

    她取下耳塞,带着病气的寡白肤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倦怠,秀雅眉眼微微向上弯出温顺乖巧的弧度,冲淡了几分天生冷然。

    “不好意思陈姨,带了耳机没听清。”

    她声音很轻,像团朦胧雾气吐出口便消散无迹可寻。

    “没事,”陈姨摆摆手,递过来一个淡黄色的信封,“刚才老刘夜巡的时候送了封信过来,收件人是你。”

    “谢谢陈姨,”庭霜接过信,无视陈姨洋溢着八卦的眼神直接放进装着笔记本的书袋里,转身向楼梯走去,“那我先走了。”

    少了一个八卦,陈姨笑容一垮,兴致缺缺走回值班室,嘴里嘟嘟囔囔:“这年头,谁还写信啊?”

    庭霜的脚步在楼梯拐角处略微顿了一顿,转身走向二楼的小阳台。

    二楼的阳台在走廊的侧面,因为楼层不高,没有什么危险性学校只是在门口象征性的设两扇玻璃门挂了把生锈的锁。

    她走进阳台顺手关上玻璃门,借着窗外柔和的月光看着手里的信。

    随处可见的淡黄色信封,封面上也仅仅是用毫无特征的字迹,写了地址和收件人姓名。

    冷得泛白的指尖在信封口来回打转,虽然还有没拆开信,但她隐隐有种奇妙的感觉,她或许……认识信的主人。

    信封被利落拆开,抖落出一张薄薄信纸,上面潦潦写了几行字。

    “庭霜,展信佳:

    周六早上九点,上岛咖啡屋见

    付洛雨”

    阳台被月光糊上遍地银霜,一道纤瘦身影站在光影分界处,线条柔美的侧脸半隐在黑影中,眉目低敛神色难辨。

    庭霜指尖凝着一点月光,在落款上慢慢摩挲。

    她盯着这几行字看了许久,把每个字的一笔一划与回忆中的模样相吻合,将信纸抚平放进书袋。

    ……

    昨夜下了一场雨,这条满是小巷的坑洼中积了满满的雨水,偶尔几片焦黄枫叶落在里面起起伏伏,一只白色球鞋匆匆落下溅起零星几点水花,落在球鞋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水渍。

    白色球鞋交替踩在水洼上,水花四溅,庭霜没有留意球鞋上的水渍,带着一路的水花穿梭在这条阴暗狭长的小巷上。

    上岛咖啡屋离学校不远,从校门口出来穿过一条商业街就到了,但今天正好碰上地面施工不能通行,她只能选择从学校附近老城区里的小巷绕过去。

    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在假期兼职的时候她经常从这里抄近道,但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样让她感觉如此怪异,焦躁与不安在一瞬间蔓延开来,神经异常敏感地跳动,似乎每一件习以为常的事物都令她觉得陌生不安。

    她加快步伐,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一阵奇异声响从前方墙角里一堆废弃纸箱中传来。

    砰!砰!砰!

    心跳声夹杂着呼吸声在她耳中作响,一种莫名的危险直穿心脏。

    来不及思考,庭霜直觉转身就跑,转过身的一瞬间纸箱被掀飞,一道黑色人影朝她背后袭来,将她扑倒在地,溅起一地水花。

    随之而来的是后颈一阵刺痛,她的开始意识涣散,从头到尾不过短短几秒,对方训练有素身手过人,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呼叫便就软倒在地。

    一辆老旧面包车在巷口略微停顿后,从弯曲狭窄的老城区汇入主道,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空无一人的巷口又有秋叶飘落,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还未睁开眼,庭霜迷迷糊糊中已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身前吵架,用着奇怪的方言,声音很大,但一句也听不清,还有轮胎碾过碎石的沙沙声,发动机的轰鸣声,身体似乎处在一处颠簸动荡的地方,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

    散乱的意识骤然回归,她能感觉到手脚被麻绳紧紧绑住,嘴上封了胶带。

    庭霜竭力控制住呼吸,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打量着四周。

    强光从污渍斑斑的车窗直直刺入眼球,泛起大片大片黑晕,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置身在一辆老旧的小车后座,前座是两个男人,身形壮硕,用着听不懂的方言在吵架,良莠不齐的树木在车窗外快速倒退。

    她垂下眼眸,将事情来来回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是有预谋,有针对的绑架,目前已经出了城,在某一条小路上。

    前座两人停下了交谈,庭霜合上眼,装作未醒。

    副驾驶上的人扭头看了一眼昏倒在后座的庭霜,扭头对驾驶座上的人怒吼:“蠢货!”

    尾音落下,脑海中闪过类似的音节,庭霜瞬间意识到他们不是在讲方言,他们来自缅甸!

    大学室友郑易学的就是缅甸语,在宿舍打游戏的时候经常用缅甸语骂人,方才副驾驶说的话就是缅甸语,末尾两个发音就是蠢货的意思。

    后车窗紧闭,空气中混杂着老旧皮革和汽油燃烧的臭味熏得庭霜昏昏欲睡,汗液从发根顺着流入紧闭的眼角带来微微的刺痛,手脚还是有点些使不上劲。

    她没办法判断是先前被注射的药物抑或是被绑的太久手脚开始麻木,狠心一咬舌尖,痛疼瞬间点醒理智,昏昏沉沉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忽然,车子发出轻微异响,车身剧烈一抖,驾驶座上的人猛地踩下刹车。

    庭霜被惯性一甩,往后撞回靠椅上,她压下头晕脑胀的呕吐感悄悄睁开眼,前座那两人没留意到她的动作骂骂咧咧下车,打开了引擎盖的瞬间一股浓烟迸发呛得两人咳嗽不止。

    她打量了下四周,沙石路的一侧是矮坡,上面全是碎石沙砾,在往下就是一小片树林。

    另一侧是陡峭的斜山,山头零星长了几颗枝叶稀拉的树,如果滚下去的话说不一定有机会跑向树林。

    她心中一动,被绑住的双脚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忽然听到一阵奇异的震动,是从方才车子刹车前发出异响的位置传来的,此刻没了车声干扰,那震动在庭霜的耳中异常清晰。

    咚!咚!咚!

    缓慢而沉闷,规律而利落,像是有人在敲击一座沉钟。

    是心跳声,迟钝的思维骤然警醒,庭霜呼吸急促起来,有人藏在车底,动了手脚让车子让车子停了下来,这人或许一开始就在车底,等着车开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冲着那两人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突然从车底窜出,一跃到车前,引擎盖遮挡了庭霜的双眼,只能听到拳脚相接的声音和不间断的叫骂声,中间夹杂了一两声刀锋划破空气的嗡鸣声,而后是金属卡扣咔哒一声。

    砰!

    一声枪响终结了这场打斗。

    庭霜努力抑制住全身发抖的感觉,之前她尚且能理智的分析绑架的缘由,现在她的脑子像是被一阵枪鸣给打散了,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她闭起眼缩回椅子上,凝神细听。

    两具□□重重倒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紧接着被人拖拽在砂石路上一段距离,那人合上引擎盖坐上驾驶座,从头到尾气息微弱仿若幽灵一般。

    车厢里一片死寂,庭霜浑身僵硬,她能感受到仿若实质的视线隔着不安抖动的薄薄眼皮,一眼看穿自己拙劣的掩饰。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重新启动,继续奔驰在这条无名的乡间小路上。

    那种令人压力倍增的视线仿佛也消失不见,庭霜从咬紧发酸的牙关间轻轻呼出一口气,脊背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合,黏腻到让人不适,但此刻她全部心思都在驾驶座那人身上。

    现在坐在驾驶座的是先前藏在车底的那个人,庭霜听的出三个人心跳的差别,但她不敢睁开眼看看那人是何模样。

    早前绑架她的那两个人看起来会些功夫,但呼吸沉重,吐息之间烟熏臭味不绝,讲起话来手舞足蹈,时不时两人会一起哈哈大笑。

    现在开车的这人,呼吸很轻,心跳缓慢,气息几近全无,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果不是庭霜听着他上了车,她甚至会怀疑这辆车是在自动驾驶。

    她自小听力就比一般人要灵敏得多,这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负担,无论她想不想总有些心烦意燥的声音钻进耳朵。

    平时她极力避免人群聚集地,出入都带上蓝牙耳机样式的耳塞。

    但也是得益于听力,她听过许多人的心跳声,虽然每一个都有着细微的差异,排除生理原因,大体可以被她划分为两类。

    一类是正常人,同一个年龄的心跳声都差不多。一类是非常人,无论年龄,心跳缓慢,但每一次跳动都强劲有力,这一类人多数是警察或者军人,也有一些长期健身的人。

    而眼前开车的这个人,就是后者中的佼佼者,心跳异常缓慢,沉闷厚重,每一声心跳起伏如同巨浪翻滚,裹挟万钧之势,力重千山。

    这意味着,她可能连这个人的一巴掌都接不住,跑不掉了。

    泛白起皮的唇抿紧,庭霜瘫在坐垫上随着颠簸晃动。

    皮革被阳光烤得发臭,空气还有着汗液蒸发的味道,若有若无的竹木清香混杂在其中。

    空腹的低血糖,再加上麻醉剂的药效,庭霜的意识在昏迷与清醒间来回拉扯,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头栽倒在坐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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