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知念坐在沙发上，不免开始打量起房内的陈设。五年了，真是一点儿没变。那只水晶狼狗还在茶几上蹲着，伸着长长的舌头，凶神恶煞的。她想起付天豪五岁时被狗咬过，每次见到狗就绕道走或者躲在人身后，大二时看他躲在他们学校某知名美女身后，她咬了咬后槽牙，发誓要帮他壮壮胆子，便买了这条水晶狗送给了他，要求他时刻摆在显眼的位置，以正视听。他倒是真的听话。
也许是狗子的力量吧，尹知念终于鼓起勇气向付天豪看去。这一看，不免震惊得手指无意地扣了扣沙发。只见对面的人胡子拉碴，整个脸瘦的骨相分明，眼睛微微凹陷，眼神沉寂得可怕，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洗漱了。她知道付天豪胡子长得快，以前还调笑他如果一年不刮胡子，一定会变成个美髯公，但胡子这样野蛮生长的付天豪，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印象里，付天豪总是把自己拾掇的很整洁，他是个爱笑的、偶尔忧郁的阳光型帅哥。
她不禁说了一句：“你变化挺大的。”
付天豪笑了一声，标志性的梨窝浮现，尹知念却再也不敢跑过去伸手戳了。他说：“你也变化挺大的。怎么想起过来了？”
尹知念听他这意思是沈威打电话、周从乐开车接人的事他是完全不清楚了。看他这邋遢消瘦的样子，再看看这凌乱的屋子，还有地毯边缘夹着的几粒药片，以及那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除了那身熟悉的皮囊和不怎么陌生的形影动作，完全不像她所认识的付天豪。眼前人是个阴郁悲伤的人，尹知念觉得，她应该相信他。同时又忍不住想：难道人生中所有的灿烂，都要用孤独来偿还吗？他曾经，那么灿烂啊。
脑中的念头让空气静止了好一会儿，等尹知念的眼睛重新聚焦看向对面的人时，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刚才的话题，反客为主问道：“你有在吃抗抑郁的药吗？”
这次轮到对面的人沉默了。邋遢的瘦高个儿付天豪把头埋在曲起的膝盖里，少顷，才抬起脸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没揉几下，又飞快地伸手遮挡住眼睛，泪水从他指缝间滑落，尹知念的心都有些揪了起来。她刚想说“我不问了”，就听见付天豪发出了一声“嗯”。声音很轻，他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觉得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可遮挡的，放下了手，探过身子去够茶几上的抽纸盒。
尹知念见纸盒太远，他有些够不着，忙跨了几步过去把抽纸盒往他方向推了推，顺势坐在了付天豪旁边的沙发上。又问他：“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其实把付天豪问住了。他在丰城的时候，夜夜不想回家赖在网吧里感觉被世界遗弃，自己烂在泥坑里，整个人毫无价值时，他不知道那是病。到了帝都准备艺考，酗酒愈发严重时，有个酒吧老板问他是不是精神上生病了，说有一种病叫抑郁症，建议他去看医生，他才开始看医生、吃药。所以，他回道：“记不清了，有十年了吧。”
尹知念掐指一算，心想果真少年时不能孤身闯天涯，离开家乡亲人小伙伴，精神就容易出问题。她真的有些心疼了，还有些埋怨曾经的自己，大学在帝都四年，她怎么一点没有注意到呢？抑或者，他就单单哄骗她一个人？
见尹知念又不说话了，付天豪揉揉眉心，努力着问：“你回来后打算做什么？”
尹知念如实回道：“还没个成型的计划。过两天打算自驾去西北跑一趟。”
付天豪听到她又要走，不免有些心焦起来，可千言万语此刻都无法诉说。他嘴巴张开又合上，抿了抿嘴唇，半响，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吐出一句：“对不起，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尹知念听到付天豪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她今天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一会儿想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了，一会儿想抑郁症怎么才能治好，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付天豪刚刚说了什么，反而回过神来就问付天豪：“挺好的……你想去大西北看看吗？”
前一句声音很低，可付天豪依旧听得很清楚，他很震惊，等听到后半句，他的眼泪又忍不住决堤了。他想，哪天他的世界再次崩塌了，念念也会在的吧，她是他生命里的长生花啊。于是，他看向尹知念，用力地点了点头。
尹知念见他有兴致，于是板正了身子，正襟危坐，认真说道：“《闻香识女人》里有段经典台词‘如果我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毫无疑问，我知道，但我从不走，为什么？因为太他妈的艰难了。’现在这条路，你觉得是对的吗？你要继续走下去吗？”
付天豪内心充满了疑惑，难道他和念念的隔阂那么大吗？他听不懂尹知念说的路到底是什么路，人生路？歌手路？还是感情路？十字路口，和她的十字路口吗？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宜顺杆而上、乘胜追击。于是，他回道：“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只想跟你走。”
尹知念也不计较这个答案是否合她心意，又问道：“有可以盖住你脸的东西吗？带着你，太招摇了。”
付天豪立刻回道：“有。”他立马从沙发里爬起来去卧室翻行李箱，找到了常戴的防晒黑丝面罩，忙戴上跑出来给尹知念看。
尹知念失笑道：“这个够啦。”又问道：“还是一个行李箱？”
付天豪点头“嗯”了一声。
尹知念见到了饭点，她没打算留在这里吃午饭，起身拿起手袋，说：“好，那我们后天后早上九点出发吧，你来我家找我，手机号给我一下，我发你我家的地址。”
付天豪见尹知念起身准备离开，他又不敢留她，只好走到她面前，用巨大的身子挡住出路，看着她道：“还是原来的号码。”他一直保留着这个用了十多年的号码。毕竟，他们曾经对彼此人生的第一个电话号码倒背如流，那数字镌刻在彼此的记忆深处，再也无法磨灭了。他想着她哪天失误拨过来也好，有事情需要他帮忙也好，至少有个能直接联系到他的方式，可这么多年，他从没接到过。这个号码知道的人有很多，他刚成名时骚扰电话短信很多，丰子斐建议他直接注销掉，他却舍不得，办了新的电话卡，这张旧的也一直保持着。这两年可能是因为打电话过来也没人接听没人回，骚扰信息才少了许多。
尹知念听闻他号码没换，神色未变，道：“OK，那后天见，记得吃早餐，你太瘦了，不吃早餐不准上我车。”她其实内心小有震动，但她不敢再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因了。
付天豪忙保证道：“一定。”尹知念笑了笑，摆了摆手道：“那我走了，拜拜。”绕过付天豪出了房门。
付天豪有心想问一句“需不需要我送你”，又觉得这个时候太过殷勤了不好，又便宜周从乐那个傻狍子了。等门重新关上，付天豪一扫在尹知念面前的阴郁，蹦到了沙发上，他似乎把沙发当成了跳跳床，像个疯子一样乱跳，跳着跳着，眼泪又彪了出来。付天豪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因为他知道哭声会惹人厌烦，眼泪嘛，生理性反映而已，等它自己流干了，自然就不流了。
也许是狗子的力量吧，尹知念终于鼓起勇气向付天豪看去。这一看，不免震惊得手指无意地扣了扣沙发。只见对面的人胡子拉碴，整个脸瘦的骨相分明，眼睛微微凹陷，眼神沉寂得可怕，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洗漱了。她知道付天豪胡子长得快，以前还调笑他如果一年不刮胡子，一定会变成个美髯公，但胡子这样野蛮生长的付天豪，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印象里，付天豪总是把自己拾掇的很整洁，他是个爱笑的、偶尔忧郁的阳光型帅哥。
她不禁说了一句：“你变化挺大的。”
付天豪笑了一声，标志性的梨窝浮现，尹知念却再也不敢跑过去伸手戳了。他说：“你也变化挺大的。怎么想起过来了？”
尹知念听他这意思是沈威打电话、周从乐开车接人的事他是完全不清楚了。看他这邋遢消瘦的样子，再看看这凌乱的屋子，还有地毯边缘夹着的几粒药片，以及那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除了那身熟悉的皮囊和不怎么陌生的形影动作，完全不像她所认识的付天豪。眼前人是个阴郁悲伤的人，尹知念觉得，她应该相信他。同时又忍不住想：难道人生中所有的灿烂，都要用孤独来偿还吗？他曾经，那么灿烂啊。
脑中的念头让空气静止了好一会儿，等尹知念的眼睛重新聚焦看向对面的人时，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刚才的话题，反客为主问道：“你有在吃抗抑郁的药吗？”
这次轮到对面的人沉默了。邋遢的瘦高个儿付天豪把头埋在曲起的膝盖里，少顷，才抬起脸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没揉几下，又飞快地伸手遮挡住眼睛，泪水从他指缝间滑落，尹知念的心都有些揪了起来。她刚想说“我不问了”，就听见付天豪发出了一声“嗯”。声音很轻，他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觉得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可遮挡的，放下了手，探过身子去够茶几上的抽纸盒。
尹知念见纸盒太远，他有些够不着，忙跨了几步过去把抽纸盒往他方向推了推，顺势坐在了付天豪旁边的沙发上。又问他：“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其实把付天豪问住了。他在丰城的时候，夜夜不想回家赖在网吧里感觉被世界遗弃，自己烂在泥坑里，整个人毫无价值时，他不知道那是病。到了帝都准备艺考，酗酒愈发严重时，有个酒吧老板问他是不是精神上生病了，说有一种病叫抑郁症，建议他去看医生，他才开始看医生、吃药。所以，他回道：“记不清了，有十年了吧。”
尹知念掐指一算，心想果真少年时不能孤身闯天涯，离开家乡亲人小伙伴，精神就容易出问题。她真的有些心疼了，还有些埋怨曾经的自己，大学在帝都四年，她怎么一点没有注意到呢？抑或者，他就单单哄骗她一个人？
见尹知念又不说话了，付天豪揉揉眉心，努力着问：“你回来后打算做什么？”
尹知念如实回道：“还没个成型的计划。过两天打算自驾去西北跑一趟。”
付天豪听到她又要走，不免有些心焦起来，可千言万语此刻都无法诉说。他嘴巴张开又合上，抿了抿嘴唇，半响，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吐出一句：“对不起，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尹知念听到付天豪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她今天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一会儿想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了，一会儿想抑郁症怎么才能治好，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付天豪刚刚说了什么，反而回过神来就问付天豪：“挺好的……你想去大西北看看吗？”
前一句声音很低，可付天豪依旧听得很清楚，他很震惊，等听到后半句，他的眼泪又忍不住决堤了。他想，哪天他的世界再次崩塌了，念念也会在的吧，她是他生命里的长生花啊。于是，他看向尹知念，用力地点了点头。
尹知念见他有兴致，于是板正了身子，正襟危坐，认真说道：“《闻香识女人》里有段经典台词‘如果我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毫无疑问，我知道，但我从不走，为什么？因为太他妈的艰难了。’现在这条路，你觉得是对的吗？你要继续走下去吗？”
付天豪内心充满了疑惑，难道他和念念的隔阂那么大吗？他听不懂尹知念说的路到底是什么路，人生路？歌手路？还是感情路？十字路口，和她的十字路口吗？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宜顺杆而上、乘胜追击。于是，他回道：“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只想跟你走。”
尹知念也不计较这个答案是否合她心意，又问道：“有可以盖住你脸的东西吗？带着你，太招摇了。”
付天豪立刻回道：“有。”他立马从沙发里爬起来去卧室翻行李箱，找到了常戴的防晒黑丝面罩，忙戴上跑出来给尹知念看。
尹知念失笑道：“这个够啦。”又问道：“还是一个行李箱？”
付天豪点头“嗯”了一声。
尹知念见到了饭点，她没打算留在这里吃午饭，起身拿起手袋，说：“好，那我们后天后早上九点出发吧，你来我家找我，手机号给我一下，我发你我家的地址。”
付天豪见尹知念起身准备离开，他又不敢留她，只好走到她面前，用巨大的身子挡住出路，看着她道：“还是原来的号码。”他一直保留着这个用了十多年的号码。毕竟，他们曾经对彼此人生的第一个电话号码倒背如流，那数字镌刻在彼此的记忆深处，再也无法磨灭了。他想着她哪天失误拨过来也好，有事情需要他帮忙也好，至少有个能直接联系到他的方式，可这么多年，他从没接到过。这个号码知道的人有很多，他刚成名时骚扰电话短信很多，丰子斐建议他直接注销掉，他却舍不得，办了新的电话卡，这张旧的也一直保持着。这两年可能是因为打电话过来也没人接听没人回，骚扰信息才少了许多。
尹知念听闻他号码没换，神色未变，道：“OK，那后天见，记得吃早餐，你太瘦了，不吃早餐不准上我车。”她其实内心小有震动，但她不敢再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因了。
付天豪忙保证道：“一定。”尹知念笑了笑，摆了摆手道：“那我走了，拜拜。”绕过付天豪出了房门。
付天豪有心想问一句“需不需要我送你”，又觉得这个时候太过殷勤了不好，又便宜周从乐那个傻狍子了。等门重新关上，付天豪一扫在尹知念面前的阴郁，蹦到了沙发上，他似乎把沙发当成了跳跳床，像个疯子一样乱跳，跳着跳着，眼泪又彪了出来。付天豪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因为他知道哭声会惹人厌烦，眼泪嘛，生理性反映而已，等它自己流干了，自然就不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