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将军见到太子出来终于松了口气,他连忙迎了上来,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自三日前的那场宴席后,他日日都来请求拜见太子,可每次都被拦下,他连忙告罪。

    “那日宴席之上,小人们口出狂言,还请殿——”

    他话没说完就被太子抬手打住,何将军都有些委屈了,他瞧了瞧廊下的丫鬟们,个个低着头一副恭敬模样。

    整个梧桐堂都是太子的人,有必要装吗?难道是太子对他心生芥蒂,颇有微词?

    想到刚才屋内传来苗娘的声音,何匠成头顶青筋跳了跳,恨恨道:“夫人,苗娘蠢笨又没有什么教养,那日推你下水一事,我必会好好再罚她!给她一个教训!”

    顾比荣眼神微眯,手指微微摩挲,冷声道:“何将军,我竟不知府上刑罚如此之重,她一个女子,不过是祭奠生母而已,挨了那么多板子居然还不够吗?”

    何匠成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不出来,太子话里是维护之意,难道——难道苗娘竟然入了太子的眼?

    他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小心揣摩道:“夫人教训的是,那便算了。”

    顾比荣眉眼这才微微缓和下来:“将军说她没有教养,难道族中没有女子可去的家学吗?”

    “有的,有的。”何匠成连忙道。

    顾比荣颔首:“既是有,那便让她去吧。”

    “是。”何匠成连忙应下,他还是想问及那日宴席相关之事,却只见顾比荣兴致缺缺地转身进了屋。

    他脸色难看,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出了梧桐堂叫了家丁给族中女学的夫子送去口信。

    既然太子护着她,那便动不得她了。

    何匠成是真没想到,那个从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卑贱外室的女儿,竟入了太子的眼。

    一时的震惊过去,他又隐隐兴奋起来。

    晚间的时候何将军派人送来一份去学堂所用一应的器具,苗娘惊讶地嘴都闭不上了。

    她趴在床上,瞅了瞅那包里的文房四宝,又瞧了瞧一副深藏功与名模样的容夫人,心中不住窃喜。

    容夫人,真的对她上心了,答应她的事,还真说到做到了!

    而且容夫人真的很得她爹爹的心呢!没想到她一说,爹爹就真的答应了!

    顾比荣打开包袱瞧了一眼,皱了皱眉。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最廉价的,最普通的,物件颇为陈旧,一看就知道是压箱底了不知道多少年,才翻出来的东西。

    他转头瞧见苗娘亮晶晶、期待的双眼,倒底没说什么,只是安慰道:“等你伤好了,就可以去了。”

    苗娘连连点头,却不太放在心上,她才不在意什么女学不女学呢,看何玉莲的样子就能知道上学是极为幸苦的。

    她目光短浅,志向渺小,不想吃苦,只想吃饱穿暖。

    再说了,读书学习了又能怎样,她是女子,又不能去科考当官,出人头地,学再多也是无用。

    从前的日子无望,她只是想熬过一天是一天,现如今有了点指望,她只想依靠容夫人,讨容夫人喜欢,好待日后求她指个好婚事。

    她有些龇牙咧嘴地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只觉得屁-股热得发烫,别说坐了,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床上殷勤地谢道:“夫人,你可真好。”

    “你心肠真好,长得也漂亮,真的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还好了!”

    顾比荣端详毛笔的动作一顿,藏在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勾起:“哦?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好?那我比起承德太子如何?”

    苗娘一愣,心中暗骂自己说话不够严谨,她一向嘴笨,因此吃了不少亏,是以偷着向丫鬟婆子学了不少奉承话,一讲起来就容易虚张夸大。

    她心虚地小声嘀咕道:“夫人······夫人确实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因为,因为,因为太子已不是人了。”

    “他当神仙去了。”

    顾比荣本饶有兴趣地等苗娘的回应,看她脸红红地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个说辞,先是一愣,接着又是笑出声来。

    他连日郁郁,直到今日才能高声笑出来,一时间心情都松快了许多。

    一旁扮做丫鬟模样的暗五端上一盏茶,不动声色地瞧了苗娘一眼。

    苗娘只觉得容夫人的笑声有些奇怪,平时说话时她声如清石,怎么笑起来却像个、像个男人?

    她自认发现了容夫人的缺点,一时间还有些尴尬,两只眼睛四处乱看,一下子对上了暗五的眼睛。

    她有些讶异地“咦”了一声,见容夫人看了过来,她疑惑:“这个姐姐我不曾见过。”

    顾比荣:“她叫鸣泠,是我的贴身丫鬟,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暗五脸上带笑,向苗娘行了一礼推下。

    苗娘目光怔怔地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她瞧见鸣泠就突然想芳娘了。

    自从芳娘十二岁入府,就一直在她身边,待了整整五年,五年里朝夕相处,日夜相伴······

    她想她了,却不知芳娘会不会也想她?

    想必是不会想她的,芳娘是去外面的铺子里做管事,是去过好日子的。

    可她有了容夫人照拂,也能算过上好日子的吧?芳娘会愿意回来吗?

    苗娘看着容夫人欲言又止,终是犹豫着开了口:“夫人,我,我有一个丫鬟,叫芳娘,她眼下去了老太太的铺子里做事,你能帮我问问她吗?”

    “帮我问问她过得好不好行吗?”

    “求您了。”

    顾比荣眼帘微垂,看着苗娘颇为担忧又颇为畏惧的神情,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若是拒了,怕是她又要故意弄伤自己装可怜了······

    眼前划过苗娘指尖的血痂,他心头心疼一沉,却猛得清醒过来。

    不能这样,他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苗娘算什么,不过是个从三品官员家的外室子,不过是受过他的一次恩泽结下些因果而已,不过是知道他“死讯”后愿意给他上柱香罢了。

    他为何要这样可怜她?为何要对她心疼?

    顾比荣眼底的神色不断变化,良久他起身道:“这事,我应了。”

    话毕,他起身,最后瞧了眼苗娘瞬间雀跃起来的神色,转身出了门去。

    暗五连忙迎了上来,顾比荣揉了揉眉间:“去把厢房收拾出来,搬过去。”

    鸣泠:“是将苗娘小姐搬过去吗?”

    顾比荣皱眉,眼睛直直地和鸣泠对上,他冷声:“孤难不成要为区区一个她,腾位置?”

    暗五低头应下,刚要听命办事,却又被顾比荣叫住:“罢了,她好不容易好了点,不必挪动她。”

    话说完,他没看鸣泠惊讶的眼神,拂袖离去。

    --

    半月后,等苗娘终于能下床行走当天,鸣泠就送来一份笔墨纸砚和逐客令。

    “娘子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可回自己的院子,明日去上学堂了,这是夫人送给娘子的文房四宝,希望娘子认真求学。”

    苗娘只瞧了一眼,喏喏地收下,心中还是颇为忐忑道:“我许久没见过夫人了,这些日子在梧桐堂养伤也是打扰了她,不知能否亲自见面向她道谢?”

    她这些日子躺在梧桐堂内室养伤日日心焦,不知为何容夫人总是不愿见她。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对她心生芥蒂了吗?

    鸣泠只是笑意盈盈道:“夫人今日晨起颇为困乏,眼下又歇下了,娘子何必为亲自道谢这等小事去打扰她呢?”

    苗娘低下头,忍不住又咬了咬下唇,眼泪要落不落地含在眼里,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收起泪意。

    这样吗?容夫人还是不愿见她。

    想必容夫人定是听了她生母之事的其中细节后厌烦她了吧······

    “骗子······”

    明明容夫人曾说过,她生母所犯下的罪责早已用生命所偿,恩恩怨怨都与她无关了,可现在却又这样冷落疏远她。

    骗子!说话不算数!

    苗娘咬牙,低头拿起那包袱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

    罢了,她早就该明白的,这世上无人真心喜欢她,也无人愿意庇护她。

    她早就知道的!

    是容夫人太过温柔,让她起了不该起的妄念。

    是她太贪婪,不怪容夫人。

    她这样的罪人之子,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苗娘一边胡思乱想着,一面闷头往自己的破院走,却听到身后鸣泠追上来叫她。

    苗娘停下步子,心头腾起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期待。

    难不成是容夫人又来留她了?

    “娘子,那日你曾托夫人帮你过问曾经的丫鬟芳娘,鸣泠去问过了,她过得很好,不知娘子——”鸣泠话没说完,就见苗娘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太欺负人了!苗娘一面走一面气愤至极,说是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容夫人不愿庇护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故意来告诉她芳娘过得好!

    离了她就能好是吧!苗娘一面气,一面悲哀地发觉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正生气间,她远远瞧见了自己的破院,步子不由停滞下来。

    这、这还是她的院子吗?

    府中有这样好的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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