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医谷自给自足,有家的比如大师兄,再比如老师,有人照顾。其他人平日里轮到谁谁做饭,若人不在,留下的人自动排班。

    今日裴萝有了帮手。

    咸鱼是阿彩婶听说有客人来特地送来的,还帮着收拾好了内脏,拿来新鲜的肉,菜是后院地里种的,水灵新鲜。

    裴萝在山间引来的清泉下洗干净食材,拿进厨房,有人已经操着菜刀在等了。

    她原以为裴云庭会适应不了灵医谷的清苦,没想到他十分自来熟。

    待客之道,自然不能让客人做饭。

    裴萝接过裴云庭手里的菜刀,利索地切菜,炖鱼。不多时,锅里鱼汤咕嘟起来,香气开始飘出来。

    裴云庭闲在一边,看着她切肉,薄薄的肉片卷在刀刃上,泛着一层微弱的油光,不知为何想到被开膛破肚的兔子,那时大概也是这般淡定,眼都不眨一下。

    她果然应该属于这里。

    裴云庭甩甩袖子:“快点,本王饿了。”

    裴萝:……

    不多时摆了一桌菜,庆林伸出大拇指。

    “是吗?一会儿碗筷归你收拾。”裴云庭淡淡道,“饭不能白吃!”

    庆林答应的爽快,阿狸在旁跟声道:“我来帮忙!”

    吃过饭天已擦黑,有人去刷碗洗筷,裴萝在院里点灯笼,以免有人出来认不得路,撞到毒花上。

    一抬头,檐下一人。

    四目相对。

    满院灯火开始在绿叶浓花之间摇晃,黑漆漆的影子跟随脚步移动。

    “这里不如京城热闹,也实在简陋,齐王殿下怕是会觉得无聊吧!”裴云庭过来,望向眼前人。她没有看他,专注看眼前的灯,对他说:“过几日还是尽早启程吧。”

    裴云庭心一沉,听她又道:“到时候我易个容,保证不会被看出来。”

    “阿萝要一起上京?”

    裴萝站直,灯光打在她脸上:“当然,我答应了你,不会食言。”

    裴云庭安下心来,温声对她道:“这里很好,本王不喜欢吵闹。难得出来散散心,也不急着走。”

    是这么回事,裴萝想起来,他确实从来不喜欢喧嚣吵闹来着。

    “王爷不觉无聊,就好。”

    “小六!”

    顾安平在门口叫她,带来两碗熬好的解毒药,还特别指明哪一碗是熬给裴萝的,哪一碗是熬给裴云庭的,盯着他们各自喝下。

    “好了,都回去好好睡一觉!”

    捋着小胡子走了。

    夜色上涌,黑蓝天幕中心开始漫上一波又一波星。

    山里的天与京城相比,近也远,近的是头上的天穹,远的是世事人情,裴云庭立在这远离尘世的地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

    他并非为哄她胡说。前半生戎马征战,见惯流血牺牲,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这样一处有她的清净院落里,静静品味时间的流逝。

    落在每一颗星的滑动上,落在院中飘零而下的花瓣上,也落在院中晃动的烛影上。

    很久以前,有个人对他说,医馆后面是家,想在门前种两棵梨树,再远处有一个荷塘,春日扫满地梨花,夏日剥莲子,秋酿酒,冬扫雪,如此一年四季,问他可欢喜?

    欢喜与否,已经不能再去回答那个人,而此刻身边这人……已心有所属。

    裴云庭转过身,面前是裴萝紧闭的屋门,光透出落在他手上。

    明知道她不会有事,却还是放不下心。

    身后一片寂静中,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地摔碎的声音,裴云庭一个转身推开屋门。

    裴萝蹲在桌边,脚边是一个花瓶,已碎成了几瓣,她手里正握着一片白色瓷片,看见来人,眼里浮现不解。

    随即想到了什么:“你……在门外?”

    裴云庭也不说话,拿过她手里的碎片放在桌上,刚想说话,裴萝一口血吐了出来。黑血喷在地上雪色的瓷片上,触目惊心,裴云庭一霎全身被冻结。

    眼前黑白交织,心脏被一只手捏住,无法动弹。

    反应过来时,他的双手正扶在裴萝手臂上,把她扶起身,她嘴角还有残留的黑血缓缓滴下,脸色一变哇哇又吐了两口出来。

    裴云庭一双几乎无光的凤眸敛在睫下,沉静黝黑,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他松开手,裴萝差点站不稳。

    她笑了笑,立住脚后跟,用一根手指戳戳太阳穴:“我好多了。”故作轻松地挣开,漱去嘴里的血,清理被弄脏的地面。

    蹲下身的一瞬,不知为何想出一口气,刚才他周身骤冷,莫名有点吓人。

    这一般是发怒的前兆。

    裴云庭就那么坐着,看着她旁若无他的忙碌,直到终于直起腰,地上已无任何血渍,只有空中若有似无的一缕血腥气提醒着方才的事。

    “早点睡吧!”

    丢下一句话走了,头也没回,留裴萝望着他的背影,猜他八成是还没缓过来路途的劳累,又困了。

    她净了下手在桌边坐下,不知方才出了门的人并未走远。

    裴云庭走到厢房前,欲推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灯光依旧。

    推开门回屋。方才不能再停留,再留下去会控制不住过度,而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他不是她的身边人。

    他没有资格。

    药劲上来,裴云庭躺回床上,昏昏睡去。

    第二日,裴萝打算和阿狸一起带裴云庭和庆林上街转转。

    本想着一直在院里也怪无聊的,但被人给拒了。

    “不去。”

    裴云庭连个门都不出,隔着门懒洋洋地给她扔出两个字,算作回复。

    裴萝也是没法,总不能进他屋去捞人。

    阿狸突然来了一句:“姐,昨天阿彩婶不是说要给你相亲吗?你看你年纪也这么大了,不能再拖了!阿彩婶说人不错的!”

    给她使眼色。

    裴萝:“……好。”

    门打开了,门里站着一个贵公子,一头长发整整齐齐披下,分明是没睡,装的跟刚睡醒似的,睡眼惺忪,领口松垮。

    三脸震惊。

    疾风骤起,庆林上前一步挡住裴云庭,对裴萝道:“不许看!”阿狸慌忙捂裴萝的眼睛,生怕她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脏了眼。

    裴萝转过身不看,裴云庭已气定神闲地整好衣襟,流星大步走向院里。

    “上哪去?”

    “出门。”

    裴萝连忙跟上,不曾察觉身后两人眼神悄然变了。

    “你家这……”庆林意味深长。

    “分明是你家的……”阿狸倒是不甘示弱。

    “……”

    此时正初日高升,村里的人聚集在东边小市场,做些以钱换物或以物换物的简单营生,见到来人,乐呵呵地打招呼。

    “阿萝回来啦!”

    “是小六啊!来把菜!”

    自然也少不了裴萝身后的两位。乡亲们平日里都是看着裴萝长大,此刻见突然出现了陌生男子,就算是不太熟悉的人也会好奇,更何况相熟的人。

    裴萝把挑好的菜放进裴云庭手中的篮子里,他在她身后跟着,目光须臾不离。

    大婶大叔们看在眼里。

    “原来是这个样!”

    “挺配!”

    “阿萝啊,这位该不会是你相公吧,怎么今儿舍得带出来遛弯了!”一位大婶高声喊了一句,“长得可真好!”

    裴萝笑着回道:“对啊,带来给你们看看!”

    “好看好看!”

    不止乡亲,身后两人眼睛夜骤然瞪大,身侧被占走便宜的人陷入沉思。

    走过人群已满载而归。

    裴云庭终于沉思出一个结果:“本王今天好像突然多了个夫人,阿萝不需要跟我解释一下吗?”

    裴萝佯装不知:“你夫人在哪里?”

    裴云庭手中一根胡萝卜咔嚓断成两截,露出不整齐的橙白内芯。

    她垂下眼睛:“我错了,可那是因为王爷太过优越,你没看到那些大婶们看你的眼神,若不是如此说,现在肯定家里的门槛都给人踏破了,我是为了你的清净,不想扰了你。”

    反过来埋怨他,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裴云庭盯着她:“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四师兄怎么办?到时候乡亲们会怎么看你?”

    “四师兄没事……”

    “四师兄?”阿狸插嘴,“四师兄早成亲了,现在和嫂子在西域呢!”又道,“短时间回不来,得过年了!”

    裴萝知道完了。

    面前的人周身比昨夜更冷,冷到她睁不开眼。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上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拐回来把裴云庭手里的萝卜塞进篮子里,再次扭头离开。浅色的身影跑不见了,太着急太心虚,以至于忘了阿狸还在。

    裴云庭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

    裴萝,你有本事!

    “阿狸。”

    跟着裴萝想跑的阿狸猛打了一个冷颤。

    “说什么?”

    裴云庭眯眼,戾气四溢:“你姐姐的心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有没有这个人?”

    一字一字敲下,压迫实在太强,阿狸索性道:“有。”

    阿狸的话绝对有可信度,裴云庭眼神微不可见地暗了一下,勾起嘴角:“这次又是谁?”

    “他,他早死了。”

    庆林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你怎么能……”

    裴云庭示意庆林安静。

    “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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