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玉冰凉的话语响起,冷得就像腊月刮骨的寒风。她不紧不慢地将最后的束带系好,宋鸣玉并不担心谢淮安将自己没死顶替师父这件事散播出去。尽管有些意外,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鸣玉没去看谢淮安,只听他声音幽幽:“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去给一个阉人做替身。若是让伯父....”话到一半,谢淮安闭上了嘴。宋鸣玉挽起发,她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雪上,脚步轻灵的像鬼魅。褪去了青涩与娇艳,她瘦削的下颚像是用刀修出来似的,脸上的疤从远处看像红梅,可走近了,才会发现有多不忍直视。

    “继续说啊,我阿爹知道了,要如何?是要感谢你谢淮安劝我迷途知返,还是要感谢你父亲,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才让我绝处逢生?”那双桃花眼泛着盈盈的笑意,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只是眼梢的讥讽更深些。

    宋鸣玉的指尖挑过谢淮安的下巴,在她的手触及自己时,谢淮安便猛然避开。他反握住宋鸣玉的手腕,两人四目相对,葳蕤的烛光映在宋鸣玉的瞳仁里,她笑得愈发灿烂:“现在,你是想再打一架,还是好好谈一谈之后的事情。”

    琉璃瓦顶的宫殿层层叠叠,经幡扑风,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连绵的细雨像针扎一样让宋鸣玉难受。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后腰,继续与谢淮安僵持着。

    谢淮安不语,只是又握紧了些她的手。宋鸣玉嘴角抽了抽,想将手抽出来不得,便故意膈应他:“男女授受不亲,谢指挥使。”

    谢淮安的呼吸重了几分,想来是被她给气着了。他钳制着她的腕子往身前一拽,宋鸣玉又稳住身形将力后收,僵持了半天,她的手还是悬在半空中:“谢淮安,我知道你不耻谢呈的行为。最初,我以为你是因为谢呈,才没去赴约。那天我等了你许久,久到令我痛恨自己。那时满心满眼是你,都不曾看看那些对将军府虎视眈眈的畜生。若是我不曾跟个蠢货一样在外面等你那么久,也许....哈...多说无益。我知你与谢呈割席,可血脉是你割不断的。”

    宋鸣玉垂睫,身子也慢慢靠向谢淮安,她侧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你们谢家所有人,以及所有的表亲,我都会一一杀干净。我要活剥了谢呈,再将你那个吹枕边风的娘,做成一把上好的人皮扇子。再用谢呈的皮,缝成靴子。任何与你们有关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我要让西山的乱葬岗,被你们的族人填满。”

    赶在谢淮安发怒前,宋鸣玉拂开他的手:“不过,我也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我知道,是你替我父兄阿娘阿姐收尸,好生安葬了他们。其余的侍从,你也自掏腰包,让他们不至于被丢弃荒野为野狗啃食。所以,我也帮你一个忙。”

    谢淮安极力压制着怒火,他不断告诫着自己,眼前人是“死而复生”的宋鸣玉,不是作恶多端的扶礼。

    又或者,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个草菅人命,罪不容诛的宋鸣玉呢。

    谢淮安咬牙,“陆嘉羡结党营私,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你却还要为他做事?”

    闻言,宋鸣玉一愣,旋即她反应过来,毫不留情地骂他:“谢淮安,你当真是个老鼠,就这么喜欢偷听他人说话么?”

    谢淮安的酒已经全然醒了,可他仍旧觉得浑身发热,眼前的宋鸣玉明明只是比过去长大了些,可他怎么看,都觉得陌生。只不过被她这么一骂,他竟然找不到什么可以还嘴的,只能如从前一般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个什么反驳的话。

    宋鸣玉见谢淮安说不出个所以然嗤笑一声:“谢淮安,这就找不到话说了吗?那就闭好嘴听我说。如今,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蛐蛐,唇亡齿寒。我早与你说过,你现在最紧迫最需要对付的人不是我,有那份恩情在,我现在也不会动你。如你所说,陆嘉羡想要谋权篡位。他为太子心腹,却也在暗中架空太子。比起篡位给予所有人一个群起而攻之的机会,不如扶持傀儡登基。你们清流派只有少数几个稍微聪明点的人看得清现在的局势。所以开始觉得分身乏术,但为什么不想一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呢?”

    现在最紧迫的事情,是摆脱陆嘉羡对她的控制。她体内的断肠红每月月底便会发作,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便是要承受肝肠寸断的痛楚。虽不致死,却生不如死。况且,陆嘉羡与太后关系匪浅。

    宋鸣玉将圆凳踢了过来坐下,随手将袍子撩开,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再过几日,宋鹤怜就会被我扔进东厂的牢狱里,你我一起对付陆嘉羡,替我摆脱他,否则,宋鹤怜也别想再出来。”

    “你!”谢淮安眼睛陡然扩张,手背的青筋暴起根根分明。他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眼里愠色渐浓:“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作?既除去了宋鹤怜,又摆脱了陆嘉羡。”

    宋鸣玉目光幽深,似乎料到了谢淮安会暴起。她清了清嗓:“谢淮安,既然你已经偷听了我们的对话。陆嘉羡看似是想要杀你,实则是要通过你去威胁宋鹤怜。我不想取你的眼睛,他也不会真的就要我的眼睛,顶多是再让我体会一下断肠红罢了。同时,他也会再想另一个法子继续针对你们。但如果我现在就将宋鹤怜关进去,首先,在东厂,我最大。其次,一时半会,陆嘉羡也会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在他看来,你没了宋鹤怜,就是废人一个,无足挂齿。但宋鹤怜没了你,就会元气大伤。”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刺耳。

    “我能保宋鹤怜不死,在里面过得还行。同时也避免了陆嘉羡短期内再对你们下手,这么大的忙我都帮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回报回报我?”

    这无疑是在与狼共舞,与虎谋皮。但眼下的确没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更好,如今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不少人对皇位虎视眈眈。他们要保住太子不被架空,要面对的不止是陆嘉羡和李琰。

    如果宋鸣玉听命于陆嘉羡,那么东厂也几乎是陆嘉羡的囊中之物。而朝野又有那么多人巴结权宦,真是形成了闭环。

    “可我若是帮你摆脱了陆嘉羡,你恢复自由身,不更是可以肆无忌惮为非作歹了吗?”

    宋鸣玉眉眼弯弯,“对啊,但是你别无选择啊。现在太后打压你们,陆嘉羡架空太子,东厂,内阁,皆有棘手的敌人。你们最开始,只是想利用私铸铜钱案扳倒我,现在看来,你们可真是蠢得没边了。”

    “换句话来说,谢淮安,你想要扳倒我,首先就要替我铲除陆嘉羡。然后扶持太子上位,清算阉党。这两件事,你有一件事做不到,那你谢家,都会血流成河。”

    听后,谢淮安才抬起眼,目光如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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