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江湖岑溪的指点,事情应该顺遂多了吧。

    第二天一早,李莳珍掐着点给陈可汗打电话,既然他希望她主动联系,那她就送上门去。她听着听筒里的铃声,自我安慰道,所谓最好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啊呸。

    对方却给她摁了。

    李莳珍有些忐忑,这又是几个意思。她从洗手间回来后,手机响起来,屏幕显示是个固定电话。

    她接起来,对方是陈可汗。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李莳珍小姐?”那头依旧是嘲弄的毫不掩饰的大笑。

    “确实有蛮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向陈总讨教,下午下班之后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饭?”

    “吃饭?那就不必了。李莳珍小姐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打我办公室电话,我随时待命。”

    “那好吧。”

    “就这么说定了,李莳珍小姐。”

    通话不到一分钟,对方字字句句都是“李莳珍小姐”,真是抓住所有机会千方百计调侃她的名字啊。

    挂掉电话后,她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岑溪的说法,陈可汗应该一口答应她的邀约啊,如果只是虚假地推诿的话,也不用一口回绝啊。

    一上午她心不在焉地写了篇错字连篇的策划稿。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莳珍给岑溪打了通电话,一五一十地把情况复述给她。

    “看来这个陈总有点意思,不知道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竟然不接业务伙伴的私人电话。”岑溪斟酌道。

    “那你说,他给我私人电话做什么,打了又不接。”李莳珍只想翻白眼。

    “这个人非常狗。”岑溪啧啧道。

    “那你说,他既然希望我主动联系他,为什么我请他吃饭他拒绝了呢。”

    “傻呀你,人家说拒绝就是真的拒绝了啊,能做到老总的人,说话不都得九曲十八弯,都得请了再请,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嫩啊,连推诿和拒绝都分不出来?!”

    “那我现在怎么办?”李莳珍哭丧着脸问。

    “能怎么办?接着打电话呗,就说需求这一块你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他明确一下,在电话里说不清,约他当面谈!”

    “要是他再拒绝呢?”李莳珍怯生生地问。

    “再打。”

    “如果还是拒绝呢?”李莳珍问到这里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辞职得了,如果一直拒绝,就说明你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岑溪气得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李莳珍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下午刚上班,李莳珍立马拨通了陈可汗办公室的电话,很快有人接起,那声音彬彬有礼,“喂,我是陈可汗,请问您是哪位?”

    “陈总,我是微型摩登的李莳珍。”

    “啊,李莳珍小姐!”

    李莳珍听得出对方有些荷尔蒙升高,她于是更加放软了声音,道:“陈总,是这样的,关于贵公司的需求,有几个细节我还不太明确,在电话里也说不清,不然这样,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当面聊?”

    “嗯……”长长的一段“嗯”之后,李莳珍终于听到了一句厚重的“好吧”,她激动地差点扔了手机。

    “那……哪天你晚上有时间,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她提议说。

    “公事还是上班期间处理吧,下班后我还有事。”

    李莳珍心想,这还真是个披着正人君子皮的狼,又被拒绝了嘛。

    她继续说:“昨天没搞明白你们公司的需求是我的失职,自然不好意思耽误你的工作,不然这样,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以表歉意。”

    “好吧。”他终于松口了,李莳珍悄悄地吐了口气。

    “明天晚上吧,”陈可汗说道,“你等我电话。”

    “好的,那明天见,陈总!”

    李莳珍挂了电话,默默地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五六年,她有预感,也许明天凶多吉少。

    她以前跳槽皆是因为有毒的职场环境,第一任老板好色,第二任老板是女性但干着老鸨的勾当,第三任老板pua,简直让人没有活路。

    在微型摩登也不见得多舒坦,但是跟之前的工作环境比,大公司的确比较正规,领导想要使用肮脏手段的代价也更高。

    隔天,临近五点的时候,李莳珍还在伏案疾书,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word文档上,她时刻留心着手机,等待着召唤。

    时针指向五点半,叮铃铃,她的手机响起来,“唉,老总果然都是准点下班。”她想道,随后接通了电话。

    奇怪的是,电话里并没有声音。

    李莳珍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不是陈可汗的手机号,也不是他办公室的固定电话,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

    “喂?”

    这时,听筒里传来吡地一声,接着她听见对方说:“我跟她早就没了感情,她光着站在我跟前,我都没有欲望上她……”

    李莳珍咽了口唾液,浑身在颤抖。

    “我最受不了她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吧,我跟你说,宝贝,我早就想把她甩了,要不是我欠她的钱还没有还清,我早就指着她鼻子让她滚蛋了……”

    “你是谁?”李莳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镇定住,冷森森地问。

    对方不吱声,录音仍在无止境地环绕在她耳边——“宝贝,我当然心疼你了,等我把钱还给她,我就给她踹了好不好……来来来,让我好好疼疼我的宝宝……”

    对方关了录音,然后一阵发嗲的声音传来,“你男朋友出轨了哦,李莳珍姐姐。”

    李莳珍挂了电话,身子还在剧烈的颤抖,她支撑着跑到洗手间,关上门,才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鹏会背叛她,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但是他们感情越来越淡,她早已觉察。

    这时,隔壁传来一个声音,“明天请个假吧,有什么事别想不开。”

    李莳珍一怔,道:“……谢谢苏姐。”

    御姐苏冲一向看不上她,没想到竟然也有怜悯同情的一面。

    她擦干眼泪,收拾好手提包,穿上外套,风驰电掣地走了。她不想引起同事的注意,也不想被同事关心和可怜,然而,她那双八厘米高跟鞋却背叛了她,她从座位上走向电梯的一路上,无数目光投掷过来,有看热闹的,有关心的,也有莫名其妙的,更有事不关己冷漠的。

    电梯没有到,她逃命一般地冲向救生楼梯,咯噔咯噔地跑下了两层楼,周围一片静谧,忽然,她跌坐在台阶上,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林鹏,她的初恋男友林鹏,她跟岑溪决斗后好不容易得来的林鹏,怎么可以背叛她?!

    她的哭声渐大,泪水模糊了双眼,仿佛回到了美丽的过去。在那里,只有纯真,没有欺骗。

    她跟林鹏是在大学最后一个月才相恋的,尽管她在大学的头三年里一直对他有着非分之想。在新闻传播学院,李莳珍只是众多美女中那一朵小小的马蹄莲,她不出众,不合群,也不脱离群众,像温开水一样存在了三年零八个月。

    而林鹏在新闻传播学院隔壁的建筑系,他个头高,皮肤白皙,会打篮球,虽然球艺不算精湛,但足够高的颜值足以弥补一切。

    李莳珍没想到在毕业前一个月自己会向林鹏表白,更没想到,在她表白一刻钟后,岑溪当着她的面也向林鹏表白。

    岑溪穿着毕业服向林鹏走来的时候,李莳珍正站在林鹏面前,林鹏说,“你能等一会儿吗?我考虑一下。”

    李莳珍点点头。

    这时,岑溪走过来,轻描淡写地看了李莳珍一眼,然后慷慨激昂地念了她的表白词。

    林鹏也对岑溪说:“你能等一会儿吗?我考虑一下。”

    岑溪也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五分钟,林鹏牵起李莳珍的手,说:“对不起,岑溪。”

    岑溪大咧咧笑了笑,道:“败在自己人手上,虽败犹荣。”她边说边冲李莳珍挤挤眼睛。

    “你俩不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死对头吗?”林鹏诧异地问。

    岑溪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死对头。”

    李莳珍也点点头,“我们是死对头,没错。”

    岑溪说,“不过……我们也是自己人。”

    打那之后,她俩莫名其妙地握手言和。随着相处地加深,彼此感情日益深厚,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岑溪说:“如果没有当年的恨你,怎会有今日的爱你?”

    李莳珍腼腆一笑,说:“如果没有当年的赢过你,怎肯忍受如今处处不如你?”

    岑溪翻翻白眼说:“你可以去死了。”

    毕业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地留在了这座城市,林鹏起先在一个建筑设计院里当助理设计师,因为是国企,工作很清闲但也赚不到钱。过了一年,他跳槽到现在的这家私营的房地产公司,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做到了经理的位置。

    他收入虽然不差,但经常需要垫钱请客吃饭,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总要向李莳珍借钱。李莳珍尽管挣得不多,却有个殷实的家境,父母帮着补贴了不少。

    为此,李莳珍的妈妈颇有微词。也正因为此,林鹏才一直拖着不肯求婚。

    李莳珍抬起被泪铺满的脸,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他即使不再爱她,她尚可接受,但是他……他竟然如此歹毒!想起他的污言秽语,她的胸口忽然涌起阵阵恶心,这个人掩藏如此之深,竟然将她耍的团团转。

    而如今,这一切,就这样被一通陌生的电话击个粉碎。

    她浑身被愤怒包裹,对林鹏背叛的愤怒,被小三消遣的愤怒,对自己被骗得团团转的愤怒……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也没看就摁了关机。

    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拾级而下。

    李莳珍回到家,看着茶几上林鹏送的百年好合的小泥人,一脚把他们揣进了垃圾桶。她摇摇晃晃地在30平米的小房子走来走去,一圈下来,只要是跟林鹏沾上半点关系的东西,悉数被她砸了。

    林鹏碰过的东西,她嫌脏。她甚至嫌自己脏,于是她脱掉衣服钻到浴室里开始洗澡。

    花洒里的水浇在脸上,她又哭了。泪水藏在洗澡水里,她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仿佛不流泪了,发生的事情就消失了,一切推翻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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