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宁芫独自一人爬到莫奈山峭壁间,将莫邪草采摘回来之时,是去了半条命的。

    当时她腹部绕着一圈一圈厚重的纱布,伤口早便被血迹和洒在上面的黄粉色粉末糊成一团,先前莫大夫做的缝线已然腐烂不可见。

    她满头满脸的污渍,蓬头垢面,瘸着腿,一摇一拐的从外面走回来,彼时日头将将落下,余晖在她脸上蒙了一层橙黄色的光,同脸上那处污渍混在一起。

    莫大夫也想不清楚,那光和污渍,混在宁芫脸上,哪个更明显一些。

    宁芫将那株莫邪草揣在怀中,她跛着腿,一手扶在门框上,整个人便仰头栽倒了过去。

    把守在高凤成床边的莫月月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高凤成,又看了眼昏死在门口,满面污渍的宁芫,顿时间从矮凳上站起身来,看看这边这个,又看看门口那个,整个人不知所措。

    还是莫大夫眼疾手快,跳起身便冲到门外,将莫月月一手召过来,二人合力将宁芫抬了起来,放置到高凤成身侧。

    等高凤成服下莫邪草,清醒过来之时,便见宁芫此人,直挺挺的躺在自己身旁。

    他心中一惊,侧过身子,仔细看一旁的脸。

    似是又瘦了。

    高凤成心中一缩,莫名发出一声叹息。

    宁芫本就瘦瘦小小,如今她闭着眼,躺在自己身旁,像一棵一折就断的豆芽菜。

    高凤成眨了一下眼,心中一阵泛酸。

    他细细的看着宁芫的脸,又看了眼窗外,此时窗外夜色已身,屋中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灯,灯火明灭不定,照在宁芫的脸上。

    高凤成发觉自己甚至都能看到宁芫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

    她虽是瘦削,脸颊却一直圆圆鼓鼓的,在烛火下,那一层细细的白色绒毛,毛楞楞的,看的高凤成心中莫名产生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不禁抬起手,伸出白皙修长的指尖,似是想碰一碰宁芫的脸颊,却又觉得心中猛然一阵烦躁,在即将碰到宁芫脸颊的那一刻,又将指尖收回了一些。

    此时,莫月月端着一碗药,兴冲冲从门外走了进来。

    高凤成抬在宁芫面颊之上的指尖,顿了顿,便瞬间收了回去。

    莫月月一脸莫名,走到床边,声音很是激动,“高大哥!你醒了!”

    高凤成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还在回味方才那种感觉,似是自己真的将指尖触碰到了宁芫的脸颊一般……

    那是一种怎样的触感呢?

    会很柔软么?还是也如同宁芫脸颊上白色绒毛一般,是一种碰在棉花上的感觉?

    高凤成不清楚。

    衣袖下,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指尖。那处,还在微微发烫,便如同他方才的耳朵尖一般。

    只见莫月月兴冲冲将手中药碗放下,盯着高凤成的脸,看了又看。

    高凤成一脸莫名,他冷下脸,看向莫月月。

    莫月月瘪瘪嘴,“这么凶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高大哥好全乎了没有!”说罢便拉着两只手比划,“你先前被这么长一条蛇咬了你知道么?”

    说着,莫月月将两只胳膊拉开,比划了那条蛇的长度,“高大哥你当场就昏死过去了!把我爹都快吓死了!”

    高凤成一愣。

    他想起先前,自是便是在峭壁处摘那株草药,之后便觉得脖颈一凉一痛,便眼前一黑,五感全失。

    竟是被毒蛇咬了么?

    “幸好宁芫去山上替你采了那草,我爹剁成泥喂给你了,你才能醒过来。”莫月月拍拍自己胸口,脸上都是后怕的痕迹,“要是宁芫采不来,高大哥怕是凶多吉少。”

    高凤成一愣,眼神又看向宁芫。

    宁芫面色平静,呼吸均匀,像只是安静的睡过去了。

    高凤成皱了眉,“她这是?”

    看高凤成提起宁芫,莫月月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方才拿着来的那碗药又重新端了起来,坐到宁芫一旁,道:“我爹说她本就伤口未好全,又吊着一口气爬那莫奈峭壁,这会回来,伤了身子根基,需要野山参大补。”

    说到此处,顿了顿,莫月月小心翼翼抬起脸,似是看高凤成神情。

    看他神色同先前无异,才道:“我爹说,此次她伤了根基,怕是怎么补,都补不回来了……”

    高凤成一愣。

    他看向宁芫,宁芫还在床上平躺着,整个人无知无觉。

    莫月月吐了吐舌头,又道,“宁芫也太大胆了。那峭壁本就危险,地势险峻,便是我爹自己,也只是盯着那株草一年半载了,不敢爬上去摘,生怕自己掉下去,也就是高大哥武功高强,我爹才好意思开口。却没想到,宁芫孤身一人背着一根绳子上山,将自己吊在枝小小的树梢上……”

    话说到一半,莫月月看到高凤成此时脸色,不敢再说下去了。

    此时高凤成脸色阴沉,他抬手,终于摸上了宁芫脸颊。

    宁芫脸颊冰凉,也不知她如今这样状态,是昏睡了多久。

    他目光漏出一丝心疼。

    莫月月在一旁看着,不觉摸了摸自己鼻尖。

    高凤成抬眸,看向莫月月,莫月月一愣。

    高凤成将手伸出去。

    莫月月不明所以。

    高凤成抿唇,“将碗给我罢,你出去罢。”

    莫月月一愣,她还想同高凤成再呆一会儿呢。只是此时见高凤成脸色极其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讷讷将药碗递到高凤成手中。

    高凤成将还温热的药碗握住,他侧眼看了眼莫月月,面色漏出一丝不耐烦来。

    莫月月被他这样一看,心中莫名委屈,吸了吸鼻子,转身便出了门。

    此时屋中只剩高凤成同宁芫二人。

    隔着烛光,高凤成看向宁芫的脸。

    他想,宁芫多久没有如此乖巧般呆在他身旁呢?自他失忆后,每次宁芫见到他,总是一副吃了炮仗的样子。

    如今她这幅样子,较弱,苍白,像一棵浮萍般,躺在他的身旁,仿佛一折就断,又仿佛,只要他一转过身,宁芫便会消散不见。

    想到此处,高凤成心中刺痛。

    他靠近宁芫,用木勺舀起一勺浅黄色汤药,递到宁芫唇旁。

    宁芫却无知无觉。

    木勺碰到她的嘴唇,宁芫嘴唇上便沾了一丝水迹,这让宁芫看起来有人气了一些,高凤成看得心中莫名一软。

    他将勺子往高举了举,想撬开宁芫的嘴唇喂进去。

    却见宁芫唇缝紧密,竟是无一丝一毫想将嘴唇开启的迹象。

    高凤成心中着急,他将木勺往宁芫唇缝中推了推,却毫无作用。

    高凤成将勺子放回碗中,满目沉思。

    许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高凤成眼睛坚定起来。

    他重新将碗同木勺拿起,想了想,干脆自己凑到碗沿,猛喝了一大口汤药,又将自己的脸慢慢凑近宁芫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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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芫醒来之时,入目便是高凤成那双凤眸。

    他眼尾微翘,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发红。

    他的眼睫垂下来,将他目中神情遮盖,宁芫却依然看到他漆黑瞳仁中,撞的满满的,全是自己的脸。

    彼时高凤成还未发觉宁芫已然清醒,又或者是他发觉了……

    只是他已然噙了一口汤药,慢慢朝着宁芫逼近。

    如同方才做了数十次那般。

    于是宁芫便看见高凤成这张绝美的俊脸,朝着自己,越靠越近。

    宁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满心惶恐的等待他靠近自己。

    心脏扑通扑通的响,宁芫真想抬手捂住自己胸口,让它别响了。

    心脏咚咚咚的跳,宁芫感觉她的心,跳的她耳膜鼓胀,似是要将她的耳膜憋破了。

    宁芫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以为她这口气吐的不知不觉,却是轻轻喷在了高凤成的下巴上。

    高凤成一愣。

    原本逐渐凑近宁芫的脸,也慢慢抬了上去。

    他目漏迟疑,声音有一瞬间的卡顿,“你……醒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此时宁芫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却还是强忍着没有睁开眼,只死死的将眼睛闭上,恍若未曾听见高凤成方才说了什么一般。

    只在心里道:表哥方才似乎是想亲我……

    表哥方才似乎是想亲我!

    越是如此想,宁芫面色愈涨得通红,直到她脖颈和耳朵尖,都逐渐蔓延上了红色。

    她心中又紧张又期待,还闭着眼,以为自己完全未曾暴露自己已经醒了的事实。

    只闭着两只眼睛,强忍住嘴角的笑意,眼巴巴等着高凤成凑过来。

    哪知高凤成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醒了便起来罢,这药,你自己喝了罢。”

    宁芫将眼睛闭的更紧,整张脸都因为她将眼皮挤在一起而皱了起来。

    没有!

    我没有醒!

    表哥!

    我没有醒!

    你误会我了!

    宁芫在心中狂喊。

    只是等待半天,都不见高凤成有丝毫动作。

    只能瑟瑟缩缩的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想直到此时高凤成到底在做什么。

    便见高凤成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她,语带一声叹息,道:“宁芫,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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