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曜灵偏头去瞧他,看到小少年低垂着眼在身后亦步亦趋,心中不忍,还是出口安慰道:“阿云,我非故意凶你,只是有些忧心…”

    还未待她说完,萧曜云忽然嘻嘻笑着抬了头:“阿姐,朕没伤心。”见萧曜灵表情有些无语,慌忙补充道:“朕明白阿姐忧心家国,朕定当不负阿姐所望。只是这几日实在疲倦,更何况春色正好,日日温书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光景?”随后便眨巴着眼睛,拿期盼的眼神盯着萧曜灵。

    萧曜灵哑然失笑,就着春色教育他:“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时间无情可不会等人,切记莫要虚度年华。”

    萧曜云神色认真,点了点头。又看见初桃始绽,顺手折了一枝递给萧曜灵:“阿姐人比花娇,朕便聊赠一枝春。”

    萧曜灵接过那株含苞待放的小桃花,温柔地抚了抚小少年的头。

    萧曜云开心地笑了起来,转身便去扑蝴蝶了。看着如此无忧无虑的弟弟,萧曜灵复又叹了口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近日来操劳政事过度,身体不复从前。天下稳定久了,朝堂难免稍有动荡,党派之争渐起。为防微杜渐,萧曜灵只得亲手处理审阅各方奏折,自然工作量繁重了许多。

    暖日清风初破冻,午后日高悬,光照虽强烈,时节尚是早春,因此非但不灼人,反而显春光融融。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萧曜灵凭栏而望,闭上眼睛,感受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她近来许是思虑过度,午夜梦回,老是身处父亲仍在世的时候。父亲算不上慈父,性格冷酷严厉,但又颇有谋略。阿娘本身体弱多病去世的早,因此记忆中少有家人和睦其乐融融的景像。或是携幼弟与父亲辗转征战,披甲挂帅;或是父亲阅读了她所作策论时目露嘉赏,连连赞叹;又或是弟弟年幼时不敢处罚犯了错的宫人,父亲呵斥了他后命人当着他的面杖毙了那人。

    她印象中最清楚的一幕反而有些奇怪:经过一番鏖战那日父亲终究攻破了卫国皇城的大门,随着铁骑踏破门槛她第一次见了这重重红砖绿瓦,宫阙深深,心下好奇不已不停地四处张望。父亲站在城墙处宛如天神下凡意气风发,将士们一片欢腾,气氛明明那么热烈而激动,可她却止不住在想那战败的卫国国君怎么办?他们的儿子,大概也和她差不多年岁吧,日后恐怕难以保全,即便是成功逃脱,国破人亡亦流离失所。幼小的她叹了口气,歪头瞧了瞧父亲,她知道父亲杀伐决断的性格,因此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问。

    再抬头时,卫国国君和他的夫人已经在城墙上自刎,昔日那么高高在上的君主,如今献出了生命却带来口信只求放过遗孤。喷溅的红色触目惊心,她感到脸上一滴温热,伸手摸了摸,是血。萧曜灵偏头看她父亲,她父亲神色激动而张扬。她久被战争浸淫,并没有被这场面吓到,只不过忽然有些茫然,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爹爹,我觉得他们死的好可惜。”

    她父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而已,失败者只能被淘汰。更何况他们把国家治理的一塌糊涂民不聊生,这样也算是赎罪了。”说罢,便高声号令起欢呼地将士们了。

    她收敛了眼神,低下头,轻轻地回了句:“女儿明白了。”

    父亲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孺子可教。曜灵且记住了,世道本如此。你本就为柔弱女子,若想于群雄逐鹿中争得立锥之地,更是难上加难。胜者为王,物竞天择,切莫对废物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萧曜灵抿了抿唇,不再言语,思绪却飘远了。她只不过有些难过罢了。

    彼有何辜?

    又况且,万事万物,当真如此?命运当真无解?她并不知道。她只是一遍一遍地想起来当初那自刎的卫国国君的神情,虽然容貌瞧的不甚真切,可那眼神如同烙印,烫的她心底隐隐作痛。

章节目录

不须檀板共金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化灯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化灯笼并收藏不须檀板共金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