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锦,你这办法能行吗?”

    林愿锦掀起头纱喝了一口阿绾递到嘴边的茶,“那书生不是说你长于富贵人家,不懂百姓疾苦吗,既然这样,你来施粥救济百姓,让他看看心怀人民不是靠说的。”说话间头纱滑落,林愿锦本就嫌它碍事,这样一来戴着它更是不舒服了,语气难免冲了起来,“你是没吃过苦,但你家可没少捐赈灾款,再说了,他怎么不想想你身为一个闺阁女子的难处,怎么滴,你是能惩奸除恶还是能上阵杀敌啊,我俩施个粥都得蒙着面呢!”

    宁淑正好打完了一锅粥,趁着熬粥的空闲,把勺子递给了一旁帮忙的伙计,走到林愿锦旁边坐下。

    “他……也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心上人,宁淑脸泛春光,“上次莲池边,我们聊了很多,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只是他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也是,一个富家千金,一个穷苦书生……”

    宁淑刚想反驳,就看到林愿锦一边痴笑一边继续道:“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磕吗,傲娇直球小姐追爱儒雅清冷书生,嘿嘿磕死我了!”

    宁淑难得有些脸热,林愿锦用的这些古怪用词不算难懂,但实在大胆。

    “再说了,你和他除了有钱没钱的区别其他不是挺合得来吗,怎么,你俩的世界只有钱吗,还说什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宁淑被逗得一笑,但她的心里却是暖洋一片。她算不上寻常好名声的千金,可能是她娘走得早,来不及教导她,姐姐倒是被母亲教得聪慧守礼。娘走后,爹宠她宠得紧,她不喜秀花女戒就去骑马经商,上京城里的小姐她玩不到一起。

    至于林愿锦……

    那天她和她爹说想嫁给书生,她爹第一次没答应她的要求,她哭着跑出家,不知道谁递了一只手帕来,宁淑从来没有见过绣得这么难看的帕子。

    之后她知道了帕子主人叫林愿锦,名声比她还不如,但她宁淑就觉得合眼缘。林愿锦的想法新奇大胆,总是语出惊人,但就是能说到她的心坎上,好像本就应该是那样,所以当林愿锦说帮她追人,她也答应了。

    倒是没真奢望林愿锦帮上什么忙,毕竟上京城谁不知道林府大小姐不讨未婚夫喜欢,但是有人陪着总好过一个人。

    不过越相处越是觉得林愿锦不该是那样的人,传言中林愿锦善妒,和一切贺家公子身边的女子交恶、她不矜持自爱,不顾名声越矩求爱……

    但是她认识的林愿锦在说帮忙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叫她如何讨好男人,而是透彻地分析了与书生在一起的利弊,毕竟成长环境不同,理念产生分歧也无可避免。

    林愿锦说爱情不能当饭吃,一段感情之中自己感觉舒服,如果感觉不开心,要及时止损勇敢说不!

    不开心就能说不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女子都是掀盖头之后才能知道自己夫君是人是鬼,她宁淑做的事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应该没人会教一个女子不开心就和离吧。

    林愿锦还真是一贯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忽然袖子被人扯了扯,宁淑回过了神。

    林愿锦:“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宁淑没好气地说:“你个姑娘家家的,躺在这算什么样子。”口口声声说来帮忙结果现在却舒服地躺在摇椅上晃啊晃,说着想玩笑般得去扭林愿锦的胳膊一把,却被身旁那个叫阿绾的婢女用给她遮阳的蒲扇挡了去,宁淑忽然有些嘴里泛酸:“你这婢女倒是好,不然哪个人能伺候的了你,这又是带躺椅又是带蒲扇的。”

    “当然!阿绾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绾。”林愿锦抬了抬下巴骄傲地说。

    宁淑:“就是可惜跟了个你这样的主人。”

    “什么话,阿绾和我天下第一好。”林愿锦睨了一眼宁淑,“你不会想撬我墙角吧……”

    宁淑懒得再回她,不然显得不太聪明,偶然间瞥见阿绾在温柔地笑,她有些惊讶,那个婢女平时冷冷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正想着,忽然粥摊那边起了骚动,林愿锦坐起身,寻了个前边施粥的伙计来问,知道了是不知道哪家公子驶过的马车撞上了一个难民,不知怎的,难民全一哄而起包围了马车。

    一听是出了人命,林愿锦瞬间坐不住了,作势要去前面看看情况,还没迈出脚就被阿绾和宁淑先后拉住。

    宁淑:“前面正乱着,危险得紧,我外出也带了些家丁的,先让他们去控制一下场面。”说着挥了挥手,把人都派了出去。

    没等多久就回来了个家丁禀报:“小姐,撞人的是户部侍郎家的亲戚,他不想认下这事,有几个难民已经和他家侍从打起来了,我们快要控制不住了。”

    林愿锦和宁淑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户部掌管财政税收,她们两家都是经商发家的,就算现在因常年征战而国库空虚,当今陛下扶持商户,事关商税也是不能轻易得罪户部的人。现如今有了利益牵扯,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林愿锦:“宁淑,你派人去报官,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得走明面。”

    宁淑点头,立马安排了下去,转头表情认真地对林愿锦说:“都知道今日是我宁府施粥,我不可能不出面,但这件事与你无关,阿绾,把你家小姐带回家,别掺和进来了。”

    “说的什么话,这主意还是我出的呢,走是不可能走的。”林愿锦放下了头纱,走上去顺手拿了个盛粥的大瓷碗,不顾宁淑的阻拦向人群中心走去,在距离骚乱不近不远处一把把瓷碗摔下。

    瓷碗碎裂的声响让前面攘动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是施粥的小姐来了。”

    “求小姐为我们做主啊,他们撞死了人就要跑……”

    “我们难民的命就不是命吗!”

    “……”

    林愿锦没说话,只是穿过难民们自发散开形成的小路,向马车走去,身后是跟上来的宁淑和阿绾。

    直到走近,她们才真正看清这场事故的血腥惨烈,血液渗入泥土在地上开出大片大片的红花,人就倒在血泊上,满身的伤痕,血肉模糊,一只已经被轧得畸形的小腿还在车轮之下。

    林愿锦只瞧了一眼就脸色惨白,立马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她有些反胃,林愿锦只庆幸自己还看过几部重口的恐怖片,不然她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吐了出来。

    宁淑的状态就算不上好了,就算是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那也是家里千娇万宠着的,哪里见过这场面,几乎是看见的瞬间,宁淑就捂着手帕干呕了起来。

    这样骇人悲惨的景象,始作俑者竟然还能够安坐在马车之上,林愿锦无法想象这人该坏成什么样。

    她压下怒火,开口道:“这已经出了人命,阁下不下来看看情况吗?”

    “我下来?你看看这群乞丐吃人的模样,我脑袋被门夹了我才下来。”车上的人没有露面,只是暴躁恼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再说了,车是马夫驾的,那是他撞到了人,要找找他,别来烦我!”

    “不是,不是啊!是表少爷你说的赶时间,让我穿过这片难民营上官道的啊。”被两个难民按压着的马夫生怕自己被打死在这,赶紧辩驳道。

    难怪会出这事,难民主要都聚集在城外郊区的空地上,粥棚也自然而然搭在此处,这里既没车道也没小路,寻常是不可能会有车撞人的事的发生的。

    林愿锦:“你也听到了,这事有你的责任,人还在你车下躺着,怎么样你都得下来,让人安葬吧。”

    车上人一把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满脸肥肉的大脸,“就死个难民而已,怎么样,你还想把我抓去坐牢吗?”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脸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伯父可是户部侍郎,你是哪家的做生意的?敢和这群臭虫一起拦我?”

    这些话就像冷水下了油锅,难民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兄弟们!他不把我们当人看,就算豁出这条贱命也要他血债血偿!”

    “别放过他!”

    “……”

    原本就是群逃难来的,早就不剩什么了,如今被人这样践踏,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了,左右都是在苟延馋喘,还不如出口恶气。

    难民们群起激愤,对着马夫侍从又动起手来,还有几个已经爬上了马车要把凶手抓下来。

    林愿锦大喊着让他们冷静也无济于事,被人来回推挤着。阿绾想上前去也被人群隔开了,她一边护着宁淑一边关注着自家小姐。

    人群中的怒气越来越高涨,冲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多,林愿锦最终还是被撞倒在地,眼前好像闪过无数双腿脚,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头纱早就不知踪影,身上到处都疼得很。

    林愿锦的耳边一片嘈杂,隐约间听见阿绾在大声喊她,她想回应,但时不时踩在身上的疼痛让她招架不住。忽然一声马啸声后,周围的声音逐渐消散,眼前也逐渐清明,林愿锦还没缓过神就觉得自己好像腾飞而起,但事实上也是如此,眼前的世界颠倒了几瞬之后她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耳边响起了一声关切,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那听过,“你没事吧。”林愿锦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只能草草点头算作回应。

    等林愿锦缓过来之后只觉得背后一空,手里被塞入了缰绳,她下意识乖乖握好,又循着缰绳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主人看去,她微微一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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